5、五，西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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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师殿内，则没有殿外无声又复杂的腥风血雨，月师柒烨凡一边喝茶，一边和身边的亲侍季修聊着这大千世界人鬼神。不过谈起四大鬼王除西方青鬼王时大都是贬义，一会儿说这个如何坏，那个又怎么讨厌，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谈资之一连默正倚在他大殿的金丝木门旁，双手抱胸，听着听着翻起了白眼，正专心致志地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吊起来打。
等“臭小子”讲了一圈又绕回连默身上，这位扶额许久的大人才慢悠悠地起身，抬起手敲了敲门。柒烨凡被吓了一跳，立刻闭上嘴，僵硬地转过头，结果看到一位面生的仙君立在门口，等待多时。连默见这个臭小子注意到了，板着的一张脸化开，挑了下眉，嘴角勾出一个轻浮的弧度——那是对熟人的放心。
但柒烨凡却没有。只见方才说笑潇洒的月师沉下脸，狠狠吸了口气，头一扭，不愿直视连默。
“怎么，不欢迎我？”
“闭嘴，”他瞪了一眼连默，对旁人吩咐，“你们也都没事干了？都给我下去！”
侍卫仆人有些不知所措，刚刚还笑靥如花的月师大人怎么了？我们做错了什么吗？连季修都抱着满腹疑问，磨磨唧唧地退下了。
确认四周无人了，柒烨凡才设了个结界，转向连默，死死地盯着他。这是他用于威慑人的法子，但遇到比他高半个头的连默却不那么奏效。接着，他走向里间的寝殿，连默被默许地，跟在柒烨凡身后。
他在一个实木的大书柜前停下，对着一堆极为相似的书仔细甄别了约七八分钟，随后取出一本书，又调了个头反方向插了回去。
连默只觉一阵恍惚，再睁眼，就发觉自己身处于一个用精致汉白玉砌成却缠满了藤蔓的宫殿里。柒烨凡转过身，用一双墨青的眼睛冷冷盯着他。连默还是丝毫不怕，一脸不屑：“瞬行咒？不错呀。还有，你不打算换回来？”
柒烨凡不快地瞟了一眼连默，轻轻跺脚，解除了一个小法术。他的浅色青衫便从长长的下摆开始加深，成了与他瞳孔一般的颜色，脸上还多了两道利刀样的魔印。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耻辱。
没等浅青褪尽，连默又笑里藏刀：“既然都换回来了，就别忘了鬼界的规矩呀，西青。”
柒烨凡一怔，紧接着一张俊脸就迅速沉了下来，黑色魔印显得更加阴暗狰狞。鬼界的四大鬼王由“东南西北”排序，这好比四个兄弟。所以按规矩，常年假扮柒烨凡的应吾显了原型就必须得恭恭敬敬地拜连默一声“二哥”。应吾此刻特别希望有人能来压这个嚣张的“二哥”一头。可他不行，只有“大哥”东方乐鬼王或位于四大鬼王之上，鬼界最高统治者冥帝方可。而这两人中前者失踪多年，神龙不见首，除小四夜离外，无人有幸一览过他的真面目，而夜离当时重伤负身，自然也看不清。后者又恰巧在前几世是连默的大哥，与他手足情深，分离几日就甚为想念，若不是实在犯了大错，也不会轻易罚他骂他。应吾还真的体会出了几分颇为绝望的感觉。
连默见他沉思良久不做声，就调侃激将道：“怎么，月师大人天庭待久了，脖子硬了低不了头了？”
“我！我……小三西方青鬼王，拜，拜见二……”
“月卫连默，参见月师大人。”
连默见目的达成，连忙不规不矩地摆了个天族礼仪，轻笑着打断了妥协的应吾。而应吾却开心极了。如果连默会读心术，那他会听到一串狂野的笑声。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指使连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不需要读心术了，应吾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连默无奈，摇摇头，不去理会这个傻弟弟，细细打量着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有些眼熟。但整个建筑都被成片的植物包裹着，少数露出的断墙残垣好似弱不禁风，又好似被抽干血肉的老者。连默甚至认为没有这些植物，这个大殿就会立刻坍塌。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呢？两百年前？不不，那时的应吾已经是许久的柒烨凡了。那么大概五百年前吧。
为什么会想到应吾？连默突然意识到。
这里不是天宫的任何一个角落，而是应吾几百年没回去过的鬼殿——青林鬼苑。
可是为什么，是这里？
连默懂了。
他一步升空，却见四周的藤蔓也一同生长。连默继续向上飞着，但藤蔓以更快的速度拦住他的去路，织成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将连默抓了回去，而他脸上不见慌张。
“二哥，”隔着一层厚厚的藤蔓，应吾的声音响起，“抱歉，别误会我。我不想篡位，只是不希望别人打扰。所以，先麻烦你在里面休息。反正，你也出不来。”
连默更加无奈，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呵，三弟，你真有趣。别忘了长幼尊卑和那四句话呀。”声音未止，应吾就感到脚下一阵不稳。忽然，他看到那藤蔓牢笼枯萎了，也瞬间犹如无骨地落了下去。而连默则浮在空中，低头盯着下面的黑暗缝隙发呆，原是他自己本没有动，只是地面塌陷下去数千尺。那一开始就摇摇欲坠极为不稳的汉白玉大殿也已毁于深暗的裂痕中，怕是每个几十几百年修葺不好。应吾自然是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平衡，也不装深沉了，他怕在装下去没命了，连忙焦急地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连默求救：“二哥，我错了我错了！”
连默寻声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慈祥地飘过去，用纤细的右手轻轻摩挲着应吾的扎着发髻的头，两人的脚下随即多了一块同样浮在空中，供两人站立的山石。应吾还是吓得不轻，一头冷汗，但他明显感到头上手的无名指被套了一个东西，似是一个指环。连默显然也是刚刚发现，眉头微锁。他把手拿开，置于自己眼前，注视良久，也实在是想不起此环从何而来。这是一枚极细的指环，约摸不到三毫。虽然细，但做工精致，中间是鸽血一般的红色晶石，两条细小却莹亮的银丝嵌在红晶石两旁。连默小心取下，这戒指那般合手，戴在他手上竟丝毫察觉不出，不大也不小，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应吾也凑上来仔细观察，墨绿眼睛好奇地盯着这指环。
“二哥二哥，看！这里头有字！真想不到，这么细的戒指里圈都能刻字！还是篆书诶！”突然，应吾儿童般叫起来。连默抬起头，看着如此孩子气的应吾，微微笑了笑，后又低下眼眸，去寻找小三弟说的字迹。
还别说，这样小又清晰的字迹，连默也是第一次见。连默不由从心底称赞这位仙友。当然，也有可能是鬼友。只见四个小字“落霞慕枫”映于眼帘。连默一怔，心中没来由的一慌，脸上的轻笑也像脚下深邃的裂谷一样，碎了。应吾却没多大反应，察言观色道：“二哥，怎么了？这戒指是谁给你的？这么漂亮，估计都够建几十座青林鬼苑了吧。”
“没事。”连默整了整自己的心，又重新用微笑补好了方才碎了一地的“假笑面具”。
“那……二哥借我玩玩儿呗？”
连默一听，立刻卸下微笑，恶狠狠地瞪了一下应吾。
应吾被吓到了，倒吸一口冷气，却呼不出来，和他张得半大的嘴一样僵在半路：“二……二哥？我错……了？”
连默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做了什么，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应吾的头，舔了舔干涩的双唇，又觉得自己没能弥补些什么，低下了头。
“呵呵，嘻~”好在应吾很好哄，他立马给了连默个台阶下，“二哥，笑一个嘛，二哥笑起来最好看了，嘿嘿。”
“不过，二哥这么宝贝这戒指，到底是谁送的啊？是生父母遗物？还是好友相助？不会是……”应吾傻笑了一会，又开口问。不过，在最后，他顿了顿，狡猾地笑了笑。
“心上人定亲的聘礼？”
连默听了这最后一个答案，一个激灵，手一抖，指环就掉下了云端。不过，连默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纵身跳了下去。
这下应吾傻了，他犯大错了！
“二哥！”
然后，他也跳下去了。
……
……
……
过了一会，连默又缓缓的浮了上来，左手拎着应吾，右手上自是套着戒指。
然后连默把应吾狠狠往山石上一扔，自己才悠悠地飘了上来。
“你该减肥了。”
应吾一脸黑线。
又折腾了一会，两人才平安的回到了地面，应吾当然是被拎下来的。
“走吧，回天庭。”连默淡淡地“命令”，他感觉自己的左手快脱臼了，丝毫没有什么好心情，“到了天庭，就按天庭的规矩来。但回归鬼身，还是得尊鬼界的长幼尊卑。”
空中乐称霸，陆上元当家。
西北双人忙，青丘皆归元。
这四句话包含的长幼尊卑，在鬼界还是很有道理的。
连默和应吾准备好了角色扮演，又瞬行回了天庭。谁知两人的脚刚一踏到天庭，高亢刺耳的警钟就响了起来。
“警钟连响十二下，难不成有人非法入侵？”在后院休息的季修带领一众侍卫侍从赶上前来，求助地看向自己的主子柒烨凡，连默的眉眼也冷了几分。
“你们先去看看，”应吾有条不紊地吩咐，“我稍后便来。”同时他给了冷峻脸色的连默一个眼神，他说，不是他们。放心，二哥。
连默不是不安，也不是不明白被天庭发现的并非他们。连默只是在想，谁来了。十二下，至少得是鬼王亲卫这种实力，可来的会是谁呢？天庭是个是非多的地方，几乎每个鬼王或鬼王亲卫都与天庭有不小的过节，谁都有可能，有谁都没可能。四大鬼王中东方乐鬼王及其亲卫早早失踪多年，自己这个南方元鬼王和西方青鬼王应吾都在这里。自己的亲卫此时正因为犯错被囚禁在自己的水牢里不知死活，而应吾的亲卫季修刚刚也去了现场。至于北方丘鬼王夜离，应该是最不可能的了，况且她此时应该被连默给她找的麻烦搞得晕头转向。连默就是怕这一天，从早早丢给她一堆烂摊子。
可是在一个时辰后，连默会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连默看这阵仗，冷哼一声，如此天庭怕是都倾巢而出了吧！正思索着，柒烨凡就带着他往外跑。没办法，连默只能装出一副自己家被火烧了，金银珠宝都没抢救出来的猴急样儿。
一路上，连默看到了不少损坏，许多宫殿都燃着幽幽的绿色鬼火。这鬼火可不比普通的火焰，这乃是所有未成鬼的灵魂身上的怨气化成，或大或小，完全没有的却寥寥无几，这才让鬼火有如此强的威力。普通人或物碰到这鬼火，会遭到腐蚀，而神仙碰到，则会中鬼毒。若是十二时辰内无法医治，就会化为怨气极重的高阶鬼界，仙力仙法也会一样化为鬼的力量。惟有阶品为上神，尊神碰到鬼火，才可能不沾染上鬼毒。这些宫殿虽可以抵御一时，却终是不能抵挡一世。已有好些个宫殿倒塌，也有许多小上仙天仙被毒晕在地。几个奋勇抗战的武力上神状态也不佳，“哇哇”吐了好几口血，怕是一会就要败下阵来。连默不禁嫌弃，这天庭战斗力也太弱了，一个鬼王都能弄死几十个“善战大将”，四个齐上大概就能铲平天庭了。怪不得，一个小小的鬼王亲卫就得鸣钟十二下。算了算了，连默笑笑。
不过，鬼族不敢杀上天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历代天帝与其兄弟姐妹。他们是轩辕氏血脉，轩辕氏是始天祖，因此，他的后代无论文武，都非常强大。一人足以顶整个天庭的战力，与冥帝打个两败俱伤。而如果还有兄弟姐妹，那实力不可估量。
然而，连默不在乎，他只管笑他的。
但当他认清去路时，便瞬间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西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