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我就是徐皇后与楚后主的那个孩子。”
生于亡国崇立十五,新朝立起的永光元年。
“怎么可能呢......”顾西左有些不敢相信,他晃了晃脑袋,重新整理了下思路。
“那个孩子不是......?”
不是死在了徐皇后的肚子里了吗?
不可能还活着。
柳淮安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可听说过前兵刑总督徐伯庸?”
徐伯庸?
对“兵刑总督”和“徐伯庸”这两个陌生的词,顾西左凝着眉头思索了许久。
一无所获。
倒也不能怪他全无所闻。
当年徐伯庸辞官离京时,连柳淮安自己也才不过三岁,尚不能记事。
何况彼时的顾西左,人还远在南疆,都未曾踏进南赵的地界。
“前朝兵刑总督徐伯庸,”
她的声音沉沉响起,同顾西左解释道,“是徐皇后的父亲。”
“永光三年,先帝回京时,他辞了官,回身乡野去了。”
“他走后,兵刑总督一职被撤,先帝自己原是将军出身,手中握着兵,自然不肯轻易交出来。于是去一留一,将本是管着兵刑两大重权的总督一职,改成了如今只问刑吏典法的刑部尚书。”
“而现下在位的刑部尚书高峙,也正是被他亲手举荐上来的。”
原来如此。
顾西左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高峙他知道。
为官近十载,乃是当朝新贵。
“可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他又改口,“与徐皇后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柳淮安暗着一双眼睛,动了动唇,回忆道:
“当年徐皇后遇害时,徐伯庸心中惴惴不安,隐有预感。
于是他连夜进了宫。”
回想起这些师父曾对她说过的话,不自觉垂眸。
“虽然他赶到凤鸾宫时,徐皇后已经断了气,但......”
“但她死之前,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完整,只等日子一到,便能生下来了。”
忽然顿声,酝酿了许久。
她张了张口,接着刚刚话继续道:
“徐伯庸摸着他女儿尚还温热的身体,当机立断,亲手将孩子从徐皇后的腹中,剖了出来。”
他原想着,虽然南楚大势已去,但只要楚人不绝,就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日。
于是强忍满腔悲痛,噙着泪水,他提刀剖出了这个孩子。
南楚的希望。
然而,
孩子活是活了下来,结果却是个女该。
一场荒唐。
凤鸾宫的大殿上,徐伯庸抱着满身血污的婴儿,坐在一片血泊之中。
他呆滞了许久,接着又哭又笑,声音悲泣绝望,穿透了整座宫殿。
天要亡楚,
天要亡楚,
天要亡楚啊——
之后楚后主写下降书,自裁于殿,带着哀绝去见了祖宗。
而徐皇后怀着的那个孩子,没人知道她活下来,几经转折,进了都正司府的门,成了柳晏山的徒弟。
顾西左听着她的话,不自觉缩紧瞳孔,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开膛破肚,亲手划开女儿的肚子,剖腹取婴。
对于一个年长的父亲,和一个尽忠的臣子来说,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和走投无路。
“所以,”
声音跟着低沉了几分,他面上露出了少有的认真,有些不忍道,“你是被那群南楚旧臣寄予希冀之人?”
身为都正司的一名银字卫,为皇帝卖命,他虽然不爱理会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但不代表他并不知晓。
旧臣难服新主,楚人只尊楚姓。
若是她前朝太子的身份泄露,让旁人知晓楚后主还有这么个儿子在世上。
必定天下大乱。
到时.....
他看了眼柳淮安,没再敢继续往下深想。
别的他预测不到。
但淮安与赵家那两兄弟的感情,必然是彻底完了。
柳淮安淡淡瞥了他一眼,声调平平:
“你忘了。”
“我同你说过,我是女人这件事。”
“哦——”
经她提醒,顾西左又猛然记了起来,“你是个女人......”
“你是个女人!”
那就不是前朝的太子,而是前朝的公主。
虽然都带着前朝的名号,可太子与公主这两者之间,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没人会拥立一个女人做皇帝,哪怕是正当朝者留下唯一的女儿。
何况她还是前朝的公主。
可是。
粗略扫了一眼,最终停在了她的胸前,顾西左发自内心的疑惑:
“你真的是个女人?”
“不会是为了逃避责任,仗着自己面相清秀,就掰扯个女人的身份来蒙骗他们吧?”
他摸着额头,有些挣扎道,“咱俩又不是没有袒胸露背,赤膊相对过。”
“你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呢?”
凝着眉毛简单回忆了下他与柳淮安亲密无间的十六年。
再一次笃定。
就算是身材不够突出,有所欠缺,可柳淮安那个模样,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首先生理构造,它就不一样。
“啧。”
柳淮安忍不住咂舌,然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又忘了?”
她压着嗓子,伏在他耳边,再次提醒道,
“牝牡蛊。”
“哦,对。”顾西左一排脑门,猛的打了个响指,“你身上有蛊。”
南疆的蛊,旁门左道,邪气的很。
确实能够办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上次是不是说过这个牝牡蛊,可以掩人性别。
他回想起这些话柳淮安那天在王二酒馆都曾同他说过,当时桌上闲聊,又喝了点酒,他还以为就是闲着随便散扯两句,压根没往心里记。
没想到居然都是真的......
慢着——
他木讷地转过头,不自觉咽了一口:“既然这些都是真的,那你重生.....”
“自然也是真的。”
顾西左:“......”
“那我死......”
“也是。”
“那师父谋逆......”
“是。”
“那五两俸禄......”
“哦,这个不是。”
顾西左抚着胸口正要松气,命可以没,但钱是一定要涨的。
他还未放下心,只见柳淮安歪头略做思索,忽然补充道,
“永平二年你拿着钱在外面偷养外室,被师父给知晓了,俸禄直接五两变成了一两。”
更穷了。
她还道,“自那以后咱俩的日子,全靠师兄私下救济。”
“能活动场所,基本上只剩下王二的那个酒馆了。”
顾西左:“......”
偷养外室......听起来确实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唉.......”
顾西左从垫子上起来,重新跪了回去。
他侧倚着柳淮安,忍不住连连叹息,“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男子汉大丈夫,不让娶老婆,每个月还只给一两银子。
毫无自由可言便罢了。
这点钱究竟够干嘛的。
柳淮安静声没有接话,不同于顾西左,如果能一切都不变,她乐意这样被管着。
娶不娶妻,嫁不嫁人的,这都无所谓。
至于银子.....
酒虽然不能戒,但可以少喝。
“不过。”
清声又响,顾西左拍了拍手,他话锋一转,替柳淮安松了口气,“还好你是个女人。”
“怎么?”
柳淮安不解地望着他。
显然顾西左并不知情,因为她是女人这件事,后面有多少人跟着愤恨与悲痛。
“你想啊。”
顾西左与她分析,“你若是个男人,必然要带着无数人的期望,背负上复国的重任,那还不被累死?”
他从柳淮安身上起来,重新跪直了身子,自嘲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哪儿干的了那样的大事?”
他们俩能干出的大事,最多也就是仗着胆子,在丰乐楼里大喝一顿,然后记了都正司的账。
闻言,柳淮安紧绷难展的脸,忍不住笑了笑。
没错,像他们这样的人,每日饮酒为乐,醉生梦死,为个三十文钱低头的,哪儿干的了这些大事。
她咂舌:“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顾西左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你明白就好的模样。
“话说回来,既然你不是男人,那你为何要扮做男人而活呢?”他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柳淮安,“还有那个牝牡蛊,是谁种的?”
徐伯庸?
不能吧,不是辞官乡野去了?
“还能是谁种的?”
柳淮安含糊道,“自然是想让我做男人的人种的呗。”
提了提声,她连忙移开了话题:
“当务之急不是什么蛊不蛊,而是我怎么样才能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悲剧?”顾西左一时没反应过来。
“咱们被灭门的悲剧?”
“算是吧。”
她有些恍惚道,“只要咱们都活着就行了。”
“旁的我都无所谓。”
“那还不简单?”顾西左出声打断了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是谁杀的咱,咱给他先宰了不完了。”
他得意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永绝后患。”
柳淮安:“.......”
“你可真是长了个猪脑袋。”她低声骂了一句,“若是真有这么简单,我还需同你商量?”
她早提刀砍过去了。
被怼到哑口无言。
他悄声建议道,“那要不你跟师父商量商量,不要复辟了?”
既然是因谋逆而死,那不去谋逆,不就不用死了?
完美躲过一劫。
这次柳淮安没有反驳他。
她盯瞧顾西左的脸,认真问道,“你真觉得我说的有用?”
倘若她的话真的有人听,那前世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发展到那一步。
她虽不聪明,却也不傻。
从师父与楚绍元一直未断的联系,便能得知,她不过是一颗能够让造反谋逆“名正言顺”的棋子罢了。
她的身份,远大于她这个人本身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