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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   一些暗影安抚下悸动的心。
      一些错乱此消彼长。
      光阴的海域阴翳熏得浓重。
      拿什么来计量时间?是无边的疆域,扩充了无边的寸长光阴?
      不知道呢,过了多久。
      不知道呢,还有什么。

      “我睡了多久?”岳拥尘对着那身黑色问道。
      一阵咸涩的海风吹来,扬起黑衣人黑紫的发。发丝纠结在半空,像要划开时空。
      “水向流三间脉中,时间是停止的。”黑衣人转过身,纯黑的眼睛对上岳拥尘。勾起了散乱的记忆。记忆中一双眼,原本是无垢的白。
      “水向流三间脉,就是这里。而光阴舵,只是人们的臆想出来的名字。”她说。
      岳拥尘坐在小舱里,伸手捋过头发,眼中渐渐颓丧:“只是臆想吗?还是不行吗?”
      “你若只是想回到过去,光阴舵是可以做到的。独立的时空,处在不同的时间的夹缝。只要经过光阴流,就能选择你要前往的时间点。”
      “汐,你知道的是吗?”岳拥尘问。
      “什么?”
      “我的过去、现在、将来……”
      “回到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汐叹息。她素白的手攥紧,像是要抓住什么。
      “我对过去感到遗憾。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会如何。我想我会好好把握。我希望改变一切,是不是很贪心?”
      “不,你不贪心。”汐摇头。
      “我在梦中见过你,也可能在过去见过。你认识昭吗?他是个很好也很可怜的人。是我辜负了他。”岳拥尘走出小舱,站到汐的身畔。风摩挲着衣裾,恍惚是沾染了眼泪味道。远方的海面不平静。汐说,那是光阴流的前兆。
      “我叫你止亦吧?”汐顺着眼眸,像是在空虚中看到了什么,静静瞩目。
      岳拥尘点头,细细看着汐的相貌。温吞舒服的五官,藏着尖锐的执著和麻木。黑眸里是深深的哀漠,萃满了点点的星辰,闪烁不明。唇抿成无望的弧度,刻画美丽的嘲讽。岳拥尘觉得这张脸是如果见过就不会忘记的,但是他记不得;而他仍深信着,自己与她曾经谋面。
      “止亦,昭死了吗?”这是肯定的语气,如锋利的刀,刺入心胸。
      “是啊,昭死了。”他从有我的世界逃离,到了我无法接触的异界,我便再也找不到他。
      “已经脱离了轮回,到了他该去的净土。你一定要执意在有他的过去吗,止亦?”
      “汐是吗?汐,我说我觉得我不能没有他,你觉得?”
      “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别人痛苦一生。只要再一点时间,你的伤痛就会消失。你不会再为了昭的死去神伤。你难过,只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无法圆满。你难过,只是因为难以弥补的缺憾。你无法独自活在没有他的世界,我觉得,这也不过是妄语。只是错了时间。现在,将来,你会改变你的决定。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制止你,只要一点点时间。一点点时间来冲淡一切,就可以了。听我说,你会忘记的。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个体了。不必依赖谁,不必倚仗谁。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余生。”
      “你也是吗?”岳拥尘的表情迷惘过,渐渐澄清,然后划出一道轻蔑。

      我呢?我也是如此吗?

      小舟飘到未名之处。飘在时间的断点。
      “心魔。这是我们的心魔。”汐走进小舱,点亮一支白烛。烛焰星点,幽晦半明。
      “止亦,你相信轮回吗?”
      “自然。”
      “那么,你可以等个百年。百年时间,世道会还你一个昭的魂魄。何苦冒着形神寂灭的险,摆渡光阴舵……”
      “那还是昭吗?”岳拥尘远眺海平面。远方。更远方。
      “那,你觉得光阴舵回去的过去里,就一定有你的昭。”顿了顿,汐接着说,“可能会有一个和昭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但你能确定他还有着和昭一样的思想、心魂?”
      “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你本来就不该肖想一切可以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昭是如何死的,你不记得了?”说完,汐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是红月。血腥如斯。
      会改变吗?
      汐不快不慢地说:“如何呢?”
      “‘玉家的宿命就是为宇文家而死吗?’昭是这么说的吧?”

      记忆开始飘忽。

      “止亦徒儿,为师寿数已尽。为师将将一切国师所有传与你。名氏、修为、荣誉、地位、命运……这是幸还是不幸?……”
      “你势必会后悔,你会像为师一样永远陷在追悔的深渊。当你发现你不得不去做,或已经做好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之时,便是一切开始之时。”
      上代国师临终时说:“玉家人都是一样。执著在只字片语。”

      玉昭说,他只爱止亦。但止亦在国师交接之后就不存在了。只剩下岳拥尘。而“岳拥尘”并非昭的爱。

      “我也想过,玉家的命运是真的不能改变的吗?我本来坚信如果是止亦,或许是可以的。我坚信着你是契机。可是,还是只是玩笑不是吗?”昭在玉屋中。玉门永远地关上。

      烛焰迸出点点星火,噼噼做声。汐缓慢地说着,像是在吐露一个深藏已久的隐秘:“中鄢帝子宇文一氏,打败了四土神成为中原之主,可是传位到一代时,兄弟夺嫡相争,换来江山易主。”
      “昭和你说过吧?玉家一条血脉,系出宇文。”

      “命盘吻合便可以移星改命。为吾皇移花接木,乃国师宿命。”上代国师写在术法手卷扉页上的话。

      “不要逼我想起来!”岳拥尘大叫一声,捂住脑袋。有什么在脑海中翻起滔天浪涌。
      “心魔,你是心魔。”汐不理岳拥尘,继续说着,眼中冷酷冻结成冰。

      “昭,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止亦问。
      昭看向止亦,无语。水色的眼里却沁出一滴血泪。

      跳窜的记忆紊乱
      模糊的时间地点事情。
      昭说:“我母亲在我被送来玉屋之前和我说过,不要爱上岳拥尘。我努力了,我的确没有爱上他,可是你呢,止亦,你是岳拥尘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总是这样……”

      ****

      第一波的光阴流来了。
      风卷来玄黑的记忆,冲向小舟。
      汐抬手一挥,海里涌出一道水墙,挡住了光阴流。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汐说,“你的记忆遗失了一段。当你想起的时候,一切将该结束。”
      “汐,我是心魔吗?万物心中最丑陋的怨念?”
      “心魔并不丑陋的。止亦,总会结束的。你会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来告诉你个秘密吧,止亦。有一个人和我说,你是心魔。你的前世是魔界的心魇魔神,以人心中的黑暗为食。漫漫成长,数万年后得道入魔。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昭在光秃的梅树下,摸着粗糙的树皮。
      “是啊,多可笑。”
      多可笑,无论是不是魔神,止亦都是昭的心魔,将他的心蚕食干净。

      “进来喝点酒吧,暖暖身子。等会儿会有一场恶战要打。”汐摇了摇手中的小酒瓶。

      光阴流肆虐。
      那是苍生希望回去过去的愿望。后悔当初如何,企求改变。
      这愿望或许美好,但更多的是贪婪、自私。
      如此的情感凶猛,汇成光阴的逆流。
      贪嗔痴,爱欲恨。都是人的心魔。心魔在光阴的流动中更显猖獗。
      是执念,太深太深。

      汐说,止亦的记忆缺失了一块。
      岳拥尘回想。的确。
      的确存在一片空白。
      一纸圣谕。太医们谣传,吾皇中了无解的毒。这毒是他日夜享乐中积淀在欢爱中的蜜药。下毒的后妃处以极刑,但有什么用?于事无补。
      皇帝就要死了吧?止亦如是想着。
      之后记忆就消散。
      再恢复记忆的时候,只是隔着玉门,昭在玉屋之中。
      时间磨灭。
      昭不留一物地在世间磨成了齑粉。皇帝却还活着,指点他的大好江山。

      飞来横祸无可预防吧?
      所以为了这个借口说,让我回到过去吧,让我阻止它的发生。
      可是,之后呢?一次被阻拦,第二次、第三次呢?
      改变后的命是更好还是更坏,会不会对待被改变的人太不负责任?
      可是,还是秉信这样的想法去任意妄为。
      是任性吗?
      或许吧……

      面对光阴流,岳拥尘想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满楼的风,震散了人心。

      “止亦,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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