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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琉鹤簪篇 ...

  •   这日还不到午时,日头却是灼得有些烫人,玄向来晒不得日光,便乖乖坐在窗边,饮茶发呆。手边的纸张发了点光,玄却也懒得看,不多时,叶微仙君路浮笙就匆匆走进来,这般自若便坐在了她的对面,倒像是熟门熟路,他也不废话,直言道“玄阁主,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玄懒懒回头,白衣沾了日光,倒比容颜耀眼,“仙君,我灵萦阁的价码,向来可不低。”后半句若是你这等小事,倒也不必非要做桩生意还未出口,路仙君便低眉一叹,“代价无甚要紧,只是这桩事,不能再拖了。”
      “那…路仙君便回去等我的消息吧,若是我做你这桩生意,三日后你托个人来,我会叫他把想要的价码和契约捎给你的。”
      仙君倒是想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却也没在说什么,只是大踏步走了。目送了这位中年模样的逍遥散仙走进了门外的竹林,玄困倦的神思也稍稍回了个稳,这路仙君虽是个散仙,可却痴迷剑术,也确实是登峰造极,他的不少门人都小有成就的,才让他这一介散仙也得了个叶微仙君的名号。这资历,怎是她一个不过落户于此两百多年的小小阁主可比肩的,也难怪这人没什么礼貌,正这么想着,一身浅紫裳子的女子从旁厅悠悠然走了过来,这女子容貌生的倒也端正,不过倒是不爱笑,平白让这幅面貌丢了些灵气。“阁主…”她弓身放了沓浅黄色的纸张在那棋盘上,语气却柔柔的“路仙君这桩生意,我们做吗?”
      “紫穗,来龙去脉你应该都调查清楚了吧?”
      紫裳女子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自然是不做了。”紫穗听了也没再多言,就这么退了出去,玄莫名觉得今儿这日头是不是太足了,莫非是沾染了几分那路仙君的戾气上去?便移步后院那湖旁树下,正打算闭眼小憩。
      不想还没躺好呢,便闻到一阵药香,银白袍子的女子不多时就映在玄的眼帘。
      她不说话,就这样现在玄面前,好像有什么问的,好像又问不出口。好在玄还是打破了这个僵局,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路仙君的事?”
      “唉…”女子柔柔一叹,“若不是他曾与家师有两分交情,你晓得我,我是连问都不会问上一句的。”
      “我知道,”玄垂下了眼眸,语气却依旧冰凉“淼儿,你说,在世人眼里,这是一桩什么事?”
      淼儿应得冰凉“重情重义的仙君为了自己的剑灵跑断腿的故事。”
      不错,世人眼中,路浮笙没什么桃花缘,若说当真倾其所有的,怕就是他的剑灵了,他先前修的那一派向来以人剑合一为主旨,而他却追求了半辈子炼就剑灵,不说是痴迷,都可说是疯狂了。可是最近他那剑灵,虽然之前是个活泼疯癫的小丫头,可最近却忽然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无法用好的状态陪他炼剑,不能修炼,剑术也就无法进益,他怎能不急呢?
      “那在淼儿的眼里,他来找我做的这桩事,又是什么样呢?”玄眼波流转,瞧这这位与自己所想不同,陷入过去记忆的姑娘。
      淼儿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仙君那样痴迷剑术,他那剑灵陷入沉睡,他可不要想尽法子医好她么。世人皆晓得这位仙君命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剑啊,偏生他炼剑那法子,又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他要求助的,本来也只有那一位啊…鹿铃斋的那一位……阁主…你不晓得,我是见过她的,她,真的不应该……可是……家师偏又……我怎么能不为难呢……”
      “所以你知道这桩生意,是真的做不得。世人只知道那仙君痴迷剑术,最是宝贝他的剑灵,却不知道这件事还有许多的弯弯绕绕,不过,既然你问了,那这件事就托你做。”玄这样子说,便见她面色柔和了些,语气忽然委屈起来“不过你这一去啊,可惜我就见不到鹿铃斋的那位妙人了…”
      那女子现出无奈的笑容,“好阁主,我改日替你作一幅画,画一下那位妙人,还不成吗。”
      白衣女子这才拢了拢裙摆,眉目之间,倒显得甚是满意。
      三日后,叶微仙君倒确实是派了人来,隆重得很,是他亲自来呢。玄让那银白衣服女子在旁侍立,本想让两人说上两句话,谁知路仙君还未落座便单刀直入“阁主思虑得如何了?”
      玄微微一笑,你都这么直接了,我怎么好扭捏,“仙君这生意,我们不做。”
      路仙君面色一变,“阁主……是说真的?”
      “当然了,虽说商人还是重利,可这折了本心的生意,”玄悠悠抬眼“本阁,不做。”
      路浮笙眼睛一眯,似是在压制怒意,“阁主不是在坐地起价吧……你也知道我为了我的剑灵哪里都去了,什么办法都想了,已入绝路,才来到这里,你这里可没有不能做成的事,阁主,拒绝我真的不是为了要更重的酬劳?”
      玄轻笑“若合仙君所想,我倒是要在说拒绝之前先听听仙君的价码啊?仙君多虑了,我只是,单纯的拒绝而已。”
      路仙君胸膛起伏了良久,却也终究没说什么,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玄叹了口气,对身旁女子说“接下来就是淼儿的工作了呢,一定要看清那位的美貌啊。”
      淼儿叹了句是,阁主,画画根本不是这次的正事好不好,她这一去,也要有命回来。虽是这么想,却也出门隐在了竹林里。

      与此同时,鹿铃斋的主人,语铃,却自如的抚琴,她一身浅金色云缎,阔袖上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随着抚琴的动作,似乎要飞出布料起舞。
      这时,一位清秀少年却走了进来,听得她淡淡问道“子羽,可是有贵客来?”
      少年应了声是,在她身旁坐下,“两位,一位是您说的,一位……我认不出,是个女子,白色衣裳。”
      “嗯,退下吧。”女子合上双眼,心中暗忖该来的终归来了。
      却不想,先来的,是那位姑娘。羽裳眼神微动,收了琴,也隐去了自脖颈遍布全身的灰色伤痕。
      “初次拜访,若有礼仪所失,还请原谅。”淼儿低头施了一礼,起身说“小仙灵萦阁莲淼,奉阁主之命,和仙子谈一桩生意。”
      语铃见了她一愣,“你不是……”
      来者轻轻一笑,“如今的我,只是淼。”
      主人家低眉一笑,暗叹一声,便让淼落座“你家阁主,要和我谈什么生意?”
      “主角还没到呢,仙子急什么。话说,仙子燃的香,应该是抚琴时所燃的静神香吧。”
      她偏头看了看那雕刻着张牙舞爪麒麟的香炉,“是啊。”
      “仙子的香,我闻不太惯,可否燃这一味?”说着伸手递了一张纸条。羽裳看了,笑着望向她,唤来子羽换了,子羽却甚是不解的样子,“客人,您?”
      “我没事。”还未多解释,羽铃便出言问道“灵萦阁,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们,替人做事而已,能为世人所不可为之事,所以收价高昂了些。”
      语铃沉思了良久,也没管一脸不解的子羽出门去迎那位客。待那客人也到了,语铃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客人落座,饮茶,一言不发。
      淼儿看着来者的身量,暗叹还好来的时候有所准备,却见那客揭下了斗篷的帽子,一张清秀面容露出来,语气嚣张,“你可认得我?我是路浮笙的剑灵…”
      “沉鸢。”语铃随口就这么答上来了,倒是让这位来势汹汹的剑灵愣在当场,“你的名字,我知道。”语铃微微一笑,这位名唤沉鸢的豆蔻姑娘却猛地觉得有几丝泛凉。到底是剑灵,还是对危险有感知的嘛。
      “知道又如何,我能找到你,你也能提前知道吗?”小姑娘倒是态度依旧,真真有几分如今的路仙君的做派呢,淼儿低头喝了口茶,暗暗叹道。
      “嗯,比我预计的晚了几分,想必是因为你最近昏睡得越来越多了吧?”语铃偏头,语气倒是相当的气死人不偿命。
      “你!哼,我今日来也就是要问问你,肯不肯将剑诀给我,若是你不肯,我也只好不客气,打到你愿意。”
      “啧,路仙君如今教出来的剑灵,怎么都是这般货色。”之前一直沉默的淼儿突然说了话,又让这位小姑娘平添了三分火气。
      “你说什么?”
      淼儿放下茶杯,语气轻描淡写“你面前这位鹿铃斋主人当年做剑灵的时候,也没有你的三分傲气啊。求人办事,怎么是你这样子呢。”
      不想这小姑娘果然是年轻沉不住气,丢了斗篷就现出原身,“我管这些做什么,鹿语铃?剑诀,你给是不给?”
      语铃目光柔柔,语气却冰冷“没有。我根本没有能治好你的剑诀。”
      沉鸢听罢剑身发出阵阵龙吟,背后万道剑影逐渐清晰,待到似是实体一般,便通通转了方向,铺天盖地朝着语铃飞速驶来,这第一招便这样凌厉,怕是要速战速决。淼儿早就在起势之时便拿了香炉到了一旁,语铃却丝毫未怕,而是展开屏障,唤了一声“子羽。”
      消失多时的少年忽地出现在厅中,一剑横扫逼退了第一波阵势,剑阵虽退,却转而形成阵法,将二人围在其中,时时攻击,这位少年人虽是年轻,招法也没有半分花哨,却剑剑不虚,步步逼近了在阵法外围的沉鸢本体。却不想待击破了那处的阵法,却发现那剑灵根本不在原地,原来靠一道虚影骗了他吗?直觉用剑挽了个剑花转身防住背后,仍是被一道剑影击中剑尖,剑尖被压直冲子羽面颊,子羽偏头躲过,却抽剑不及肩膀负伤,语铃此时趁虚而入,空手就这样抓住了那道剑影,用力往身后所结结界一丢,万千剑影瞬息消失。
      这争斗不过片刻,淼儿也没料到结束得竟如此突然,而语铃的倒下更是突然,就忽然地捂住胸口跪在了地上,而结界中的剑则化为小姑娘滚了几圈吐出一口鲜血,喘了几口气,语气仍是那样的不善“鹿语铃,还真不能小看你,归宗都不能把你干掉……不过你也没有赢啊,被我的法术刺中心脏,如果我不解,你可是要死翘翘的。”
      “是啊……”语铃勉强维持着不倒下“是没想到不过把你抓住丢进阵法这么短的时候你还能反应过来打我一招,是攻击子羽那招为虚呢,还是路浮笙教得好呢?”
      “哼!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剑诀给我!放我出去,我就救你,我们……也算各取所需。”
      “哦?”淼儿突然出口,“我竟不知,这各取所需的需,姑娘竟然是这么造出来的?”
      沉鸢心道我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伤人也不过是逼不得已,如果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又怎么会强逼自己清醒这一阵子来打这一场架。脱口而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主人,我一定要得到剑诀!”
      淼儿一反平时温柔的常态,忽然咄咄逼人了起来,“你根本不知道来龙去脉,只知道一味的叫嚣,这真真是不知者无畏啊,她现在可是一介散仙,早不是你主人的剑灵,小姑娘你是平日随着主人这般横行惯了,连自己只是一件器物的本分都忘了吗?”淼儿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言语有失,一转语锋,“再者说了,求人办事也要有个柔婉的态度,你这,没脑子也要有个限度吧。”
      沉鸢却抓住她先前的语句,“你说什么!?她?她是我主人的剑灵?呵,胡说,我主人先前的那位剑灵早就死了,她分明是一介散仙,哪门子的剑灵!”
      子羽默默扶起语铃,而语铃语气淡淡“是啊,早就死了……”
      “铃儿……”子羽眼神痛惜,心中只恨不能手刃面前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话说你,”语铃顿了顿“还真是应了那位客人说的不知者无畏,我的心,早就死了,你的法术,何曾抵得过我当初的悲痛半分……”
      “语铃姑娘,”淼儿回复了理智,知道时机已到,“阁主说的生意,我也该跟您说说了……”
      语铃被子羽度了半天的气,情况也没有继续恶化,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阁主,要您的琉鹤簪……”
      语铃面色微动。
      “而我灵萦阁,为你完成一件事,就算是,”淼儿学着阁主腹黑的笑了笑“杀了路浮笙这样难度的事情,也可以哦。”
      “你休想!”小姑娘沉不住气,听到便叫了出口
      “我不会,杀掉我曾经的主人的。”谁料语铃,竟也这样坚定而语。
      “即使是你相伴了八百年,但还是因为你被炼失败了就狠心抛弃你的主人?”
      语铃神色戚戚,仿佛被抽干了气力,“虽然那时我已成灵,有了独立的思想,可是…我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兵器罢了,剑炼废了…再换一把…又有什么…我……他虽抛弃了我,可我不会去报复,姑娘…大概是,不懂一把剑的道心吧…”
      淼儿停顿了良久,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那你会同我们,做这桩生意吗?”
      “生意?”沉鸢在禁制里站了起来,“还不知是与谁交易,更划算呢。”
      “划算?淼儿不才,其实并不懂什么剑法和道心,淼儿,只是一位药师……”目光流转,定在沉鸢身上的时候,继续开口“所以请鹿铃斋的主人,燃了一味,只针对剑灵的香……”
      沉鸢面色一变。
      “你们两个,所需已经不平衡了吧。一位,只需要医治,而另一位,除了也需要医治以外,还需要剑诀和自由,姑娘觉得我们之间,谁比较划算呢?”
      “沉鸢,”子羽骤然出声“不如你们先互相医治了吧。那姑娘手里的香,若是燃尽了,你可死得比铃儿快,等你死了,一枚无主之术,你觉得,我们还解不了吗?”
      “你们!”沉鸢猛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进了一个圈套,本以为只要要挟住鹿语铃便好,可如今却是真真投入绝路,能维持她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若陷入沉睡那不更是雪上加霜,来回思忖之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好吧,我解了你的术,你也熄了那香…”
      子羽缓缓将语铃放在地上,走过去率先将香炉里的残香用水濡灭,再从沉鸢手里拿了一道符,贴在了语铃伤口上,那符瞬间化为火焰消失,同时语铃也觉得好像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烧灼殆尽,虽十分痛苦,不过转瞬也就结束了…
      语铃看了一眼不甘心的沉鸢,施了个昏睡诀过去,语气幽幽“我不需要什么交易,更何况,那簪子是子羽所赠,我不能送出去……子羽,也别伤了那剑灵,送她回去吧,也算我对路浮笙尽的最后一点忠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子羽面色缓了缓,应了声是,语铃便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回去。
      “那,淼儿也不多留,小仙,这便告辞了。”
      “你等等……可容我问一句,你们阁主,要那簪子,是何用意?”子羽此时不复温润少年语气。
      淼儿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我们灵萦阁收价高昂,向来只收贵重玩意儿,尤其是……如此承载着深情厚谊的贵重玩意儿……”
      子羽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我,与你们做一桩交易。”

      “看来这子羽才是鹿铃斋真正的主人啊,”玄斜斜躺在湖边那树上,听树下饮茶的白衣少女讲这故事“然后呢?他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淼儿吹了吹杯口,缓缓说道“他让我把语铃姑娘和路仙君曾经相处的所有记忆复刻一下,以梦境的形式都让沉鸢体会一遍……阁主,你说若是这样,那剑灵会如何?”
      “沉鸢么?单纯的剑灵,她不是鹿姑娘,从成灵起就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若是经历了一遍,恐怕今后她和路仙君的道行也没什么进益的空间了。”玄这样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不会从过去记忆里读到剑诀?找到让自己痊愈的方式?”
      “也不一定啊,不过灵可都是只要心损坏了,就再也没有……”玄笑了笑,话锋一转,“这位鹿上仙其实还真的挺疼鹿姑娘的,费神提拔了这位伤痕累累的剑灵做了散仙,又没亲手做,而是委托我们毁掉了路仙君的新剑灵,你说,”玄忽然兴致盎然了起来“你说他没亲自动手,除了是为了照顾鹿姑娘的感觉,还能有什么原因?”
      淼儿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手里半球形的残香,低声说道“总之鹿上仙,真真是深不可测。淼儿,是看不透的。对了,阁主,淼儿该告退了,与鹿上仙约好的时辰也快到了。”
      “嗯,琉鹤簪给我看看,你去忙吧,还有,那香对你似乎也有伤害,这单生意结束了,多休息几天吧。”
      “是,淼儿告退。”
      玄隔空取了她留下的锦盒,打开之后,果然见那簪子流光溢彩,仙鹤栩栩如生,玄看了良久,将那簪子放了回去,叹了句“真是沉甸甸的呢。紫穗,记得归档。”

      “玲儿,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嗯?好。”
      “你还记不记得这花?你说夜里的茉莉闻着总让人心醉,不过它们今年才被种好……睡了?睡吧……”

      “到时候,劳烦上仙将语铃姑娘带入这个阵法,语铃姑娘会睡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若上仙不放心,上仙想怎么检查我的成果都是可以的,之后,沉鸢我也会好好的送回去,以后她再也不会凭着感应找到语铃姑娘。您签了契约,灵萦阁收了东西,就万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差池。”

      琉鹤簪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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