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谁更可爱？》衍也

1、第一章

　　朝阳小区新来一只流浪猫。
　　纯白的毛发，墨绿的瞳孔，舔毛时不经意望过来一眼，高贵冷艳的气质带着丝丝魅惑，随随便便颠倒众生，令阿辛初见便拜倒在它毛茸茸的爪子之下。
　　——堪称猫中苏妲己。

　　某天晚上，阳台下面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阿辛跑出去一看，只见妲己被一只体型比它宽了不止一倍、满身横肉的大肥猫压在身下，貌似正做不可描述之事。

　　时值深秋，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了。
　　冷风吹过来，阿辛一个激灵，脑海里浮现出大腹便便的白猫蹒跚在雪地里，缓缓倒下后被雪花迅速淹没的画面。

　　“啊啊啊粗森——还不快放开它！！！”他随手捡起一件外套冲下楼。

　　***

　　阿辛把妲己抱回了家。

　　换下撕扯得如同乞丐装的外套，转头看见妲己蔫儿吧唧地趴在玄关边上，他一阵心疼。
　　妲己精神状态很差，当初白得发光的毛已经变得灰扑扑，绿宝石似的眼睛半睁半阖。流浪不易，为了生存，每天抢地盘抢食物，它怕是吃了不少苦。

　　担心它身上有暗伤，再加上冲动捡猫，家里猫粮、猫砂等猫咪生活必需品什么都没有，阿辛决定带妲己去一趟宠物医院。

　　清源宠物医院是附近最大的宠物医院。
　　走进门，大厅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救我狗/猫/鸟命”的锦旗。晚上这个点了，等待救治的小动物们还排着长队。
　　看到价目表上一串高贵的数字，阿辛心想这家医院应该不错。

　　“你好，请问你们院最好的、最擅长猫科的医生是谁？”把包放在大理石柜台上，阿辛扯了扯口罩，抬头边浏览医师列表边问道。

　　前台小姐姐微笑着回答：“是我们院长杨晋医生哦。”
　　“请帮我挂一个他的号。”
　　“好的，”啪啪啪对着电脑打了几个字，小姐姐微带歉意对他说，“不好意思，杨院长刚好有事出去了。”

　　“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阿辛拉开一小段拉链，手伸进包里摸了摸妲己的脑袋。
　　家里没有猫猫专用的包，他临时找了一个大包。虽然包两侧有几个透气的孔，妲己一路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但他还是怕它被闷到。

　　“他没有说。其实我们医院其它医生也不错呢，您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我等杨院长回来吧。唔，对了，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的猫出来等吗？我怕它长时间待在包里不舒服。”
　　“这边有专门的宠物候诊区……”

　　趁着阿辛和前台小姐姐交谈，一只毛爪悄悄从包里探出来。左扒扒右拉拉，最后爪子用力一拨，拉链非常顺滑地被拉开了。

　　妲己：“？？？”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它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断钻出包，朝大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叮铃铃。”
　　关键时刻，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医院地处都市繁华地段，华灯初上，外面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妲己对这块地方不熟悉，一旦它跑出这个门，想要再找回来就难了。
　　阿辛惊得几乎魂飞魄散，站起来大喊道：“妲己！！！”

　　妲己恍若未闻，不，或许它根本没意识到“妲己”是它的名字。头也不回，它快得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半空中留下虚影。

　　5m、3m、2m、1m……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
　　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起，广西口音版，唱得阿辛心底一阵绝望。

　　***

　　德牧啸天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门，突然一只不明生物朝它撞过来。
　　白色一团蹿得飞快，好像前几天上山捕猎时守株待到的蠢兔子，它下意识嘴巴一张。

　　它显然是一条非常优秀的猎犬，即使猎物处于快速移动的状态，即使没有做任何准备，它也能精准地叼住那颗猫猫头。

　　啸天头一歪，懵逼了。
　　——咦，猫猫头？哪来的猫猫头？它为什么要叼猫猫头？

　　年轻英俊的男人跟在它后面进来。随手关上门，蹲下身，他抓住猫的颈后部位，对德牧下达指令：“啸天，吐！”

　　热乎乎湿哒哒的感觉消失，换成命运的后颈肉被扼住，妲己整只猫被提起来。
　　它用力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开后，它回头，软着嗓子朝拎它的人可怜兮兮“喵”了几声。

　　它用这一招骗过很多单纯小姐姐。
　　它很自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抵挡小猫咪的撒娇。只要它喵喵一叫，他们就愿意什么都答应它。

　　然而故事情节并没有如它所想那样发展。那只手力道丝毫未变，悬在空中一动不动，稳得一批。

　　妲己的毛脸逐渐严肃，意识到大事不妙。它似乎遇上了传说中软硬不吃、辣手摧猫的无情铁手。
　　它暂时搁置下逃跑计划。

　　阿辛赶紧跑过去，接过猫连声道谢。

　　前台小姐姐也出来看情况。拍了拍胸口，她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进来的是杨院长和啸天。”

　　“这位就是杨院长？”阿辛正在安抚妲己，听到救猫恩人的身份，他惊讶了。

　　之前看前台医师介绍表，杨院长名列第一，下面一溜儿专著成就，阿辛以为他起码六十岁往上走。
　　而眼前这位，不过二十出头，又高又瘦，口罩都遮盖不住其极品的颜值气质。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秃。
　　他不自觉地说出心里话：“……出乎意料的年轻英俊啊！”

　　大概是听惯了夸赞，已经对这些话产生免疫，杨晋不为所动。
　　“找我的？”他冷淡抬了一眼，径直走向诊室，“进来吧。”

　　***

　　基础检查已经做完后，还有几项检查等机器出检验报告。

　　诊室里，阿辛和杨晋面对面坐着。
　　两人没有说话。杨晋本身就是高冷寡言的类型，桌子上随便什么病例材料都能让他看很久。但阿辛不喜欢这种安静。
　　于是他找了个话头，从初见那天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他与妲己的故事。

　　说起那只大肥猫，阿辛两眼泪汪汪，愤然控诉恶魔所犯下的罪行。
　　“杨院长，”他一时激动，抓住杨晋的手，如同老母亲般忧心忡忡地问，“如果妲己怀孕了怎么办呜呜……”

　　作为一只流浪在外的母猫，它被本能支配的一生，不出意外，大部分都在被迫怀孕、生崽、养崽中循环度过。
　　生育等于负担，生活在成熟的社会保障体系中的人类女性尚且如此，对于朝不保夕的流浪猫而言，负担更大。
　　阿辛希望妲己永远做一只美少女喵，永远开心、永远天真，不被这些事所累。

　　难道这个愿望要被可恶的大肥猫压垮吗？
　　“呜啊！”阿辛悲从中来。

　　“……”
　　“…………”
　　“………………”

　　挣脱他的手，杨晋沉默三秒钟，告诉他：“你的猫，是公的。”

　　“呜呜……噶？！”阿辛惊呆了。

　　***

　　阿辛从来没想过妲己是一只公猫。

　　“可它长得那么好看。”阿辛站起来，把猫抱到和他头齐平的位置，非常认真地举证，试图反驳，“你看，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
　　他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猫也睁大猫眼，一人一猫表情神同步，还挺萌。

　　杨晋解释道：“猫的外型与性别有一定联系，但这种联系并不必然。”

　　“喔。”阿辛长长应了一声，坐回去。
　　想了一下，他又站起来，满脸都是想不通：“可它叫得那么娇软。你听，喵喵喵，公猫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杨晋言简意赅：“有些公猫甚至可以叫得更娇软。”

　　“喔。”阿辛若有所思地坐回去。
　　他又站起来，超大声：“可它、可它之前还和大肥猫一起这样那样欸！”
　　“大肥猫的主人我认识，小区外面那家超市的老板，他说过他们家养的是只公猫。公猫和公猫怎么能做这种事？！”

　　“……”
　　杨晋：“你就没想过它们在打架吗？”

　　“喔。”阿辛坐回去。

　　杨院长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仿佛在问：你还有问题吗？
　　如果有，请直接承认自己无知，不要再问出来质疑他的专业水准了。

　　阿辛终于没站起来。
　　他叹了口气，轻抚妲己的猫猫头：“对不起，妲己，你一只公猫，要和祸国殃民的妖妃同名了。”

　　原来早在半个小时前，刚进诊室那会儿，阿辛微博、朋友圈、亲友群全部发一遍，昭告天下他有猫了。
　　现在改名已经来不及。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养了一只猫，长得特别好看，名叫妲己。

　　“对不起〒▽〒！”

　　***

　　诊疗结束，离开前，阿辛在诊室门口磨蹭了一会儿。
　　见杨晋看过来，他不好意思地问：“杨院长，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关于养猫，以后我可能有许多问题要麻烦你。”

　　杨晋一般不加客户微信，因为太多人装新手骗他微信了。
　　但介于刚才阿辛公猫母猫傻傻分不清楚，在猫的性别上据理力争，杨晋认为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可以。”他点点头。

　　下班后，杨晋一掏出手机，瞬间好几条消息弹出来。

　　【妲己爸爸：杨院长，在吗？】
　　【妲己爸爸：妲己一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有点像破旧的鼓风机，是生病了吗？】
　　【妲己爸爸：[一段视频]。】
　　【妲己爸爸：[一段视频]。】
　　……

　　杨晋停下脚步，打字回复道：“这是正常现象，代表猫咪心情放松愉悦。”

　　他抬头，清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很长很长的影子。
　　此时，他尚未意识到未来被“杨院长在吗”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