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向死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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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道长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应该先看黄历，上面一定白底红字写着“大凶！不宜出门、不宜远行！”。
狐尾女明显认识神兽饕餮，不是一般人；能在封印下如此迅速地外化修为形成保护罩，朱砂点小子修为深不可测。
连这个让自己临时揪来做向导，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店小二看来都有点故事，竟能让神兽给他下跪！
敢情这一队就自己是个正常的人界使者啊。
夜明还是不相信饕餮在跪自己，这太匪夷所思了。他尴尬地打着哈哈：
“哎呀，道长你们真厉害呀！连这大怪物都能给降服！佩服佩服！额……这就是你们所要降的魔吗？”
道长已经用自身内丹探查了夜明全身，这确实是完完全全从里到外没有一丁点灵力的凡人啊。
狐尾女亦惊讶地看到饕餮反常的行为，她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手指甲，盯了夜明半天，脑子迅速地转。她反应很快，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又惊又喜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今天果然没有白来！我就说，我的预感不会错！哎呀呀，一万年过去了小明明哈哈哈！”她语无伦次，竟成些微癫狂之态，扑过来狠狠抱住夜明，拍了拍他的后背。夜明小身子骨受不住，咳嗽了两下，差点被她手臂勒死。
夜明看着她魅惑的面孔，觉得气儿有点不顺，“什么一万年？我们很熟？”
但是狐尾女充耳不闻，兴奋地摆着自己的一片尾巴，自言自语：“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呵呵。对！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我改天会来看你的小明明！”
她放开夜明，看向朱砂少年，眼神玩味，弯了弯嘴角。然后她从空气中抽出一柄红雨伞，反身撑开。她一手握着伞柄，那红色雨伞竟然带着她乘风飞起到半空。
“小明明，你回来我真的很开心。”狐尾女眼含温柔地看着夜明。
然后她便像只断了线的美人风筝飞向苍穹，火红的衣裙飘扬，配上红伞，还煞是好看。不一会便飞得再看不见了。
朱砂点少年盯着美人离去的身影，面色不善地“啧”了一声，又轻叹口气。转身看夜明，他学着饕餮的样子，跪趴在地上，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雪里。一边还小声念叨“大怪物吃人，还有人能用伞飞上天。这是梦，这是梦，快醒快醒……”
他笑出了声。
六个人，被神兽吃掉一个，突然抽风飞走一个。剩下的四个人加一只抽抽搭搭的庞然大兽，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饮禅还吓得坐在地上发抖，他们典谕司的人本职推演命理，本身就不擅长作战，遇到这样不讲道理的凶兽，就算拿出神器天机盘推演自己生死，也无法逆转结局。它顶多会直白地告诉你：“打不过，你要死，快些跑吧小兄弟。”
推演是不会改变结局的，想改变既定的结局，需要人为改变万事的因果缘劫，那可真是个大工程了，而且新结局也不一定如人所愿，说不定还不如原来的。
所以典谕司主穹匪君有句名言便是：
“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是神仙也永远无法左右的：过往的苦楚与既定的命途。”
夜明沮丧地发觉装鸵鸟并不能摆脱眼前的光怪陆离，于是他干脆坐地对着饕餮大眼瞪小眼。饕餮见夜明似乎不愿安慰自己，哭得更伤心了。
中年道长终于反应过来狐尾女话中话的意思，他惊恐地一把抓住夜明的肩膀。
“哎哎哎，我说你们一个个神仙能不能斯文点，动不动就扯我领子……”夜明很烦。
道长一字一字咬着牙问：“你，叫，什，么？”
“饕餮后面有个山洞，应该是通往蚩巅峰的。我说道长……”朱砂少年重复着道长在浮雪镇的话，“‘我们都是奉命来此，进那蚩巅峰查看一番，没事皆大欢喜，回家睡觉！’”
少年单手一挥，一道红光划过，几层楼高的妖兽饕餮瞬间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大小，被朱砂少年抱在怀里揉着。
“既是如此，他叫什么重要么？”少年高傲地用下巴点了点夜明。
中年道长眼睁睁看着饕餮变小狗，恍惚了一瞬，拍手大笑：
“对对！回去复命最重要！哈哈哈他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多谢少公子！”
道长明白，人家这是存心放自己一马，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他虽是一介凡人，但从小有些天资，更是勤加修炼，终有了一定的修为，幸运成了人界和神界互通有无的使者，在凡间也有人尊称声“仙使”。但是更是因为如此，他清醒的明白上九重天外，修为高深莫测的大罗神仙数不胜数，碾死自己比碾死蚂蚁还简单。上位神仙之间的恩怨是非，自己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难得糊涂，保全小命。想到这层他不由得有些感激朱砂少年。
“你要不要跟来？”少年踢了踢饮禅的腿。
饮禅见神兽变小，心情稳定了些。他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做事向来稳重，他就算傻子现在也明白，眼前这个眉心点朱砂的少年根本不是自己在典谕司的同僚，而是被人元神附身了。
那他究竟是谁？
满天神佛还有谁可以降服上古神兽就像驯服只小野猫一样容易。
……
他瞥了眼已经哭晕在少年怀里的小饕餮，此时冒着鼻涕泡，竟然正在打呼。
简直比驯服小野猫还容易！
而且上古神兽饕餮，如果自己没记错，应该是前战神司主夜明的坐骑爱宠。相传万年前夜明死后，它就以身殉主了啊。怎么会在这？还行事如此诡异。
饮禅几乎都忘掉了刚被吃掉的茹烟，如今保命要紧，大神在侧，当然听指挥，于是他冲朱砂少年点点头。
“我不去。”
俨然已经成为小队长的朱砂少年扭过头，看着夜明。
“你们该找的都找到了，还要我干什么？我不去，我要回家。”
语气微弱，但是坚定不容置疑。
夜明清楚，自己的极限到了。他已经在雪地里走了五六个时辰，滴水未进，肚子空空如也，全身冰寒入骨，再加上刚才受到的惊吓，他觉得再走下去自己就要真的提前去地府点卯了。
朱砂少年看了他半晌，面色柔和了许多，慢慢走过来，顺手把饕餮挂在自己右肩膀上 。
然后猝不及防地弯腰，一把将夜明捞起，抗在自己左肩膀上。
饮禅和道长下巴都快掉雪地上了。
“喂！你干什么！瞧你长得人模人样，原是个劣根祸胎！你放我下来！”夜明骂骂咧咧，如果这少年用什么法术把他了断了他也就认了，偏偏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挟持他，夜明不由得羞愤到有点脸红。他现在大头栽下，面前是朱砂少年着白衫的腰背，整个人像个麻袋一样折在少年肩头。
于是朱砂少年就这样左肩抗夜明，右肩挂着个饕餮亦步亦趋地走向了山洞。肩上俩还是同样的姿势。只不过饕餮更乖些，睡得很香；夜明嘴里一直喊，手脚挣扎，但是他太累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少年充耳不闻，加快脚步，来到洞口。
饕餮应该是用自己庞大的身躯蹲在了洞口，日久天长，不知道他在洞口呆望了多少时日，昆仑山的山风卷裹着雪扑在他身上脸上。暖一点时雪化掉结了冰，把饕餮也冻住了，再往上附上一层雪。也许经过几千年的时光，饕餮竟和山谷以及周围的冰峭壁融为一体，所以刚才他们刚才初入山谷，才没有找到任何洞口。
不知什么原因，唤醒了冰冻的饕餮，引发刚刚的雪崩，才让这个洞口又显露出来。
“饕餮似乎是被人封印在此处的。”中年道长刻意落在后面压低声音对饮禅说。
饮禅瞄了瞄前面扛着一人一兽少年，低声答道“可为什么我们一到，饕餮就醒了呢？”
“啧，不知道啊……”道长皱眉深思，“还有，你真的是天界典谕司少司主吗？”
“我当然是！你真的是人界使者吗？”
道长一个表情：那还用说！
“可……”道长眼神示意了前面，“少司主你在天界接触的上神较多，这是哪位，有头绪吗？”
饮禅摇摇头，不是他不知道，他是不敢猜。
一路无话，这个山洞入口正好与饕餮身形一般大，而越往后越窄。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来到尽头。
洞中一片黑暗，饮禅燃了张明火符照亮。
只见一个巨大的圆形图腾刻在尽头的石壁上，上面满满附着了灰尘。圆形图腾上面布满繁复的花纹和他从没见过的奇怪文字，他眯着眼艰难地从图案中辨认出了有鲜花、树木、大海……
饮禅惊叹地望着眼前纷繁复杂的图文，可以想象到当这法阵开启时，图腾闪耀刺眼的金黄色的光芒，花纹迅速地融合交迭，该是何等的气派张扬！法阵可以直接展示出施法人的修为和品性。
然而此时，这法阵就像一具裹着华丽寿衣的死尸，好看而毫无生气。
饮禅猜测，这便是通往蚩巅峰魔界结界的传送阵，为前战神司主夜明君所设。过了传送阵便是结界入口。也是多少次天魔大战的战场。
几万年前，夜明君还是老司主夜清霖手下一名少将。当时魔界势头正足，魔君席荒携七十二修为高深的魔王屡次进犯天界，搞得夜清霖焦头烂额，神将们合力抵抗，依旧一败再败。
若论一对一修为比拼，神将尚有一战，但若论作战兵行诡谲狡猾，出其不意，正直古板的夜清霖完全不是席荒的对手。
这时夜明出了个主意，等魔军打上九重天再抵抗太过被动，治标不治本。既然从结界出来了不好对付，那就一定要扼杀在源头。
于是他将注意力放在了魔界结界。因为不管魔军再怎么狡猾，总是要通过结界出来的。虽然结界被下了封印，仙神接近结界便会被吸食部分灵力，如一不小心进了结界更是会元神泯灭。但是如果能将魔军压制在结界出口，便会大大有利于天界。
于是他费劲千辛万苦，偷偷打通了这一条由凡间进入结界的道路，设置了传送法阵。
相传夜明率众亲兵在结界口与魔军席荒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两败俱伤谁也打不下去了。席荒竟然拉着夜明要和他做拜把子兄弟，被夜明当场唾骂一番。席荒也不恼怒，只是偃旗息鼓，退回魔界休养生息。
之后天魔经历了很长一段和平。
而自打夜明入魔丧失神智，跳入结界自毁元神后，此法阵更是再也没有开启过，众神将仙家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来过此处。往后偶有妖魔出世，天界也能勉强收拾得了。
往事不堪追忆，饮禅惋惜地想，战无不胜的神将夜明君，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亲手设的法阵助天界万年和平，却成了他最后的一道催命符，一脚踏过，便万劫不复。
“这便是传送法阵了吧。”中年道长叹息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叹无缘亲见当年少将风姿啊。”
话一出，也许是想到刚刚朱砂少年提醒他不该管的不要管，道长摸摸了鼻子咳嗽了一声。气氛有点尴尬，
“嗯。”朱砂少年看了看法阵面无表情，他肩上的夜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也许是昏过去了。他语气轻松“你们也看到了，这法阵无损毁，无人出入的痕迹。我灵力低微也无法开启，可以回去复命了。”
饮禅和中年道长松一口气，他们打饕餮出现时便有这个打算了，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这个等级的人可以解决了，回去复命，完成任务要紧。至于朱砂少年是否真的不能开启法阵，谁要管呢。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走的时候，一道空灵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众人脚步一顿，遍体生寒。
半晌，那声音又似有若无地响起，这次更加沙哑阴森：
“啊，是老熟人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向死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