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唐宫异闻录》苏慕瞻

10、和云殿（1）

　　李恽与珍娘走了一段路后，珍娘回望已看不到月姬，方犹豫的说道：“殿下，您可知道邢美人娘娘是圣上身边侍候的内常侍杜承璀大人所进献，宫人都传邢娘娘是杜大人的养女，如今您请托她重查您生母的死因，就等于借助杜大人的势力，而杜大人在宫中一向不和郭贵妃娘娘来往，贵妃娘娘曾为此不快，奴婢担心如果您和杜大人走得过近会给您招来祸端。”
　　李恽道：“我知道自己在宫中人轻势微，又无母妃庇佑，本该韬光养晦，只是……，”李恽并不英俊的脸庞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显得有些狰狞，几点秋雨伴着冷风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竭力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事关母亲，如果杜承璀真的能查明真相为母亲昭雪，我愿意从此和他结盟。”
　　珍娘尽力将伞顶对着风吹来的方向，以免雨珠淋到李恽，担心的说道：“可是宫中皆传言那杜承璀城府深不可测，心思又难以揣摩，更糟糕的是他得罪了贵妃，如果您和他结盟势必要与郭贵妃为敌，这会对您很不利啊。”
　　李恽道：“我不比大哥得父皇喜爱，又不似三弟有显赫的外祖家，如果一味委曲求全，恐怕也不会有出头之日，杜承璀自父皇为广陵王时便陪侍左右，与前朝权臣也多有来往，在后宫中更是自成一派极有势力，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唯有奋力一搏方可有机会胜过大哥，三弟。”
　　听了李恽这一席话，珍娘吃惊的望着他，她感到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畏畏缩缩的孩子一下子没了踪影，眼前的少年是当今大唐皇室的二皇子澧王殿下，想到这里，珍娘温柔的掏出帕子为李恽擦去了脸上的雨水，说道：“澧王殿下只要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就好了，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走到最后的。”
　　李恽望着珍娘已经逐渐衰老的面庞，想着自从母亲过世后唯有珍娘不离不弃，像母亲一样守护自己，不由得百感交集，他近几个月来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说道：“珍娘，那你可要活得久一点哟，将来我可是要封你做奉圣夫人的。”
　　原来按唐宫旧例，这奉圣夫人为一品外命妇，唯有当朝天子的乳娘才有资格得封。珍娘心领神会，低下头恭顺的答道是。她仔细的为李恽撑着伞，二人在泥泞的小路上彼此搀扶回到了自己的殿中。
　　月姬目送李恽走远便也回到小路上，对舒云只说自己在洛神庙里转了转，并未发现异样，想必是她们将风吹树叶的声音错听成了哭声，舒云急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因此也并未深究。
　　邢月姬所居的和云殿位于太液池的东南方向，殿外四周都被水渠围绕，这渠水乃是从太液池中引入，渠中栽种莲荷，这种莲荷是南方进献来的，它的荷叶白天卷起，每到夜晚才徐徐展开，若是月圆之夜，荷叶会舒展得像伞盖一样大，因此得名夜舒荷。一架小巧的竹桥横跨渠水将和云殿与宫人来往的小路连接起来，平日若是天气晴好，月姬常流连于竹桥之上，或是用鱼食逗弄渠中锦鲤，或是倚着竹桥上的栏杆看那朝日晚霞，今日月姬心中有事又逢阴雨连绵，她与舒云匆匆走过竹桥，回到殿中，倒是辜负了雨中莲荷的上好景致。
　　月姬进入正殿由着舒云和展霞为自己脱去披风，因月姬素喜阔朗，和云殿正殿的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下放着绣架与各色丝线，银针等，绣架上一幅江南烟雨图已完成大半，邢月姬轻轻抖落头上的雨珠，坐在窗下的藤椅上暗自思索起来，舒云只当她方才得罪了郭贵妃又在洛神庙受了些惊吓，心绪不宁，便轻手轻脚的奉上一盏安神的当归红枣茶，之后就在旁默默侍立。
　　此时门口当值的宫女来报，梁守谦大人打发徒弟元吉来传圣上的话了。月姬忙起身听旨，小内侍元吉今年方才十五岁，最是机灵能干，因他嘴甜，做事乖觉，极得后宫嫔妃们喜欢，元吉给邢月姬请安后说道：“娘娘，圣上今日朝政颇多，要晚些来用午膳，圣上担心娘娘等得心焦，特让奴才知会娘娘。”
　　见着圣上如此眷顾月姬，舒云和展霞等和云殿中侍女都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起来，唯有月姬仍是平常面容答应了一声：“是。”打发走了元吉，邢月姬转身向展霞问道：“今日圣上午膳要用的那几道菜品，让你看着火候，都预备好了吗？”
　　展霞回道：“是，自得了娘娘吩咐，奴婢从早上就在小厨房中看着了，现下汤羹等都在炉上热着，就等圣上来了。”
　　月姬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回身走到黄花梨木制成的大案旁细细整理起案上左右两边的各色摆件，这案上中间位置独设一青铜香炉，炉内焚着宫制百合香，炉两边各立着两个白玉净瓶，里面插着应季鲜花。邢月姬整理完毕在炉前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良久，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清拍自己肩膀，月姬只当是舒云催促自己预备接驾，便未回头只是说道舒云，我这边快好了。这时只听背后传来一阵年轻男子的爽朗笑声，她猛地回头才发现是圣上李纯在用折扇轻敲自己的肩膀，李纯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一如往常，月姬忙跪下行礼道：“嫔妾恭迎圣驾，方才是嫔妾唐突冒失，还请圣上见谅。”
　　月姬此时眼帘低垂，两只乌黑的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睫毛随着她的喘息在蜜桃似的脸上微微颤动，李纯见她惶恐，心生爱怜，伸手扶起月姬笑道：“是朕让舒云她们不要出声的，本想给你个惊喜，谁想倒是吓到美人了，只是朕常见你在这案前独自祝祷，如此诚心虔诚，想必受这祭拜的是你的一位故人了。”
　　月姬嫣然一笑，挽着李纯的臂膀，娇媚的说道：“圣上朝政繁忙，好不容易下了朝，这个时候一定是饿了，嫔妾已经让舒云她们预备了圣上平日里爱吃的菜肴，圣上先进午膳，嫔妾在旁慢慢给您说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