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银月》曼舞清扬

6、三千年后的重逢

　　在蓬莱，岁月就是天空不断升起又落下的明月，莲池里盛开了又凋零的花，海上那一场场变幻莫测的彩霞，云枫那步步高升的厨艺和银月不断增长的年龄。
　　日子过得清寂又不失乐趣，云枫的厨艺变幻莫测，掺杂天上人间的各种美食，每日变幻出不同的菜品，让银月这两千年来都没有吃过同样的一顿饭。
　　因云枫的厨艺如此精湛，在软磨硬泡的说服了无尘以后，银月得以在两千岁的时候庆祝自己的生日。
　　无尘起先不同意，银月硬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跟他斗气，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跟他撒娇，这才赢得这次机会。
　　反正，神仙嘛，活得那么长，有的是时间。
　　她掰着手指数，一定要请白眉仙人，还要请青莲君，还要请青杏仙子，那个偶尔来露一面却不怎么愉快的丹萝姑姑。
　　这两千年来，来到蓬莱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丹萝姑姑每次给她摆脸色之外，其他人都还相处不错，特别是白眉仙人，她最喜欢扯他的白胡子。
　　青莲君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来一些稀罕玩意儿，且每次都会说是定情信物。
　　无尘前两次都很恼怒，可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就由着他去了，他除了这一句话出格以外，倒也没做个什么逾越之事。
　　可是，银月捉摸着这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客人，实在好少，她觉得失落，不由得唉声叹气。
　　“怎么叹气了，师父？”云枫送来蜜酿莲子羹。
　　银月看着已经初具男性轮廓的云枫，盯着他的脸琢磨了半晌，看着他跟青莲君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无二，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我说云枫，我的生日宴会客人太少了，甚是无趣。”银月叹道。
　　“既是这样，那不如我们把蓬莱各洞府的小仙和小妖们都叫来，他们聚在一起肯定热闹。”云枫建议道。
　　银月摆了摆食指，道：“他们就算了，七嘴八舌的，别提多聒噪了，我还是喜欢又安静高雅的客人。”
　　“那不如我们请木槿吧，她虽然是刚修炼成的小仙，关键在于她安静啊。”
　　银月瞧了瞧云枫脑后那根木槿枝做成的发簪，早就看出端倪了，心想，这小子才没多大就跟他亲爹一个德性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不如，我给你和木槿赐婚吧，你们生出一窝窝小木槿，也让我热闹一下。”银月试探道。
　　“啊……我……和木槿，没有那回事，我只拿她当妹妹。”云枫赶紧吞吞吐吐地说。
　　银月当然不知道云枫的心思，在两千年前她第一次出现在青莲宫的时候，云枫就被这个长得文静又透露出一丝俏皮的小姑娘吸引，他站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看着。
　　后来得知她是无尘神君的弟子，便也一心想做无尘神君的弟子，这样便可日日与她相伴，哪知命运弄人，居然被无尘神君指为她的徒弟，从此他们之间横亘着师徒这道巨大的鸿沟，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只想着这一生就这样守护在她的身边，侍奉她，照顾她。
　　却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为他指婚，心里难免更加的伤感。
　　银月看他面露悲伤，心想，这家伙估计跟他爹一样不想因为一棵树而失去了整片森林，算了，自己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师父，为何要干涉他的人生自由呢，如果这是他的乐趣，就这么被剥夺了，估计会想不开的。
　　“跟你玩笑的啦。”银月突然笑了，“看把你吓得。”
　　云枫这才怯懦地从地上站起来：“师父，以后可不能再开这种玩笑了，这一世，我只想陪着师父你。”
　　云枫话还没说完，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因为他看见银月正笑着看着他，她笑得那么温婉，却又处处透露出俏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乎是这六界之中最干净澄澈的存在。
　　两千年了，银月出落得亭亭玉立，犹如一朵白莲，跟无尘神君一样，一尘不染。
　　“好啦，师父让我去好好修行啦，你好好准备明日的宴会吧。”银月觉得好玩，云枫面皮这么薄，偶尔逗弄一下，还觉得挺好玩的。
　　银月心想，都说天地之间存在着因果轮回，这轮回马上就应了验，谁叫那清莲仙君总是逗弄我，哪知自己的儿子却常常被我逗弄，这不是因果轮回是什么。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冷不防低沉的声音让银月从幻想中回神来，抬眼一看，无尘正坐在玉辰殿的金蒲上打坐，连眼睛都没睁一下，更别说脸上的表情了。
　　“昨日师父让你背诵的《师说》和《清心诀》，背得如何了？”
　　银月皱眉：“背得……背得……勉勉强强了。”
　　“什么叫勉勉强强了？背来听听。”
　　“哦”银月搜索了一遍脑海里那片贫瘠的土地，实在想不起那《师说》里说了什么，看着无尘依然一副画中人的模样，灵机一动，背道：“师者……嗯……师者，如父如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画中人，如镜中花……”
　　“你！背的是什么乱七八糟？”
　　书桌上的戒尺重重地飞来，狠狠地拍在银月的屁股上。
　　“啊！”银月捂住火辣辣的屁股，“师父饶命啊，银月再也不敢了。”
　　“两千年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修为比云枫差了多少倍！”
　　银月撅嘴，心想，总是重复这句话，当初要不是你硬要云枫做我徒弟，我能有这么大压力吗？明明也努力修炼了，可不管怎么修炼修为就是不长进，我能怎么办？也许我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只是别人天赋异禀是特别优秀，自己天赋异禀是特别差）也不一定呢。
　　跟在身后的碧焰兽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唔”了一声，要趁上来安慰她，被无尘一抚袖，震退到三米之外。
　　说到银月的修为，无尘也很是头疼，银月的修为连蓬莱刚幻化的小仙都不如，两年前一直保持在从前的样子，关禁闭也关了，打也打了，愣是一点用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怀疑起是否是跟她的魔性有关。
　　“罢了，回你的流紫殿修行吧。”无尘摆出一副多看一眼都嫌烦的表情。
　　“哦。”银月委屈地嘟囔着嘴离开了。
　　无尘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才不自觉扬了扬嘴角，“镜中花”亏她还能想出这样的词。这小调皮越长大越是在歪门邪道上特别机灵，在正道上特别愚笨。
　　银月其实是真的委屈，她用尽了无尘教她的所有办法，都没能让自己修为长进一点，但是她原原本本将这些办法教给云枫，他就特别长进，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
　　明明都是神仙，都是两条腿两条胳膊，为啥自己就是不行。
　　她已经将自己关在流紫殿修炼一整天了，脑子里琢磨不投，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身体已经透支了，她仍然不放弃，心想，今天非要冲破这幅愚笨的躯体让修为上升一个层次。
　　哪知她越是努力，真气就越是逆乱，本来还算顺行的真气，一过丹田就逆行，她强行运气扭转，反而让真气逆行更快，眼见逆行的真气就快冲破百会穴。
　　一旦冲破百会穴，她就真的入魔了。碧焰兽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不停滴“嗷嗷”直叫。
　　突然，火光大盛，从流紫殿每个缝隙中迸发出来，屋顶的琉璃瓦片都震动得哗哗下滑，整个蓬莱也随之一震。
　　无尘和云枫都感受到异样的气场和震动，纷纷赶到了流紫殿前。
　　无尘强行掀开殿门，看到的早已不是银月，而是一个浑身散发出黑气的女人，她眼神狠厉，眼瞳迸发出红光，指甲长了十倍，正狠狠地望着门外的人。
　　无尘正欲进去，便见那女人一团黑气攻击过来。
　　“画枝？”无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黑气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的胸口。
　　“神君！”云枫赶紧上前扶住步步后退的无尘，“神君，没事吧？”
　　无尘口角一丝鲜血溢出，仍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用白色的衣袖抹了一把口角的鲜血，但仍然浑然不觉得身体上的疼痛。
　　“画枝，你回来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女人眼睛里的凶光更甚，一凝气，又是一团黑气击到无尘胸口上，无尘的脚步变得有些虚浮，他声音低沉地说：“画枝，你打吧，我不会还手的。”
　　云枫实在看不下去了，运气就欲还击，被无尘一把捉住了手臂制止。
　　云枫气恼地说：“神君，再这样下去，我师父她就再也回不来了，她走火入魔了。”
　　呵呵，无尘无声地笑，她不是走火入魔，她本就是魔。
　　突然，一道清冷的蓝光袭向女人，女人随即丧失意识，瘫软了下去，无尘上前接住了她，神情十分落寞：“画枝，你还是恨我的吗？”
　　“无尘，你真太乱来了！”
　　白眉仙人翩然而至，表情从未有过的愤慨：“你明知道银月那娃娃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么大的魔力还如此放任，你是想这几千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吗？”
　　“她三千年前没有完成的心愿，如今若是实现了也好。”无尘悲痛地看着怀里的人，她的魔性已经被白眉仙人的真气收敛进体内，此时就是平日围绕在身边的那个小调皮。
　　“她的愿望是什么？就是打死你？你守了她三千年，就是为了让她打死你啊，既然这样，那我帮她实现好了。”说完就做出一副真要帮忙打死无尘的架势。
　　云枫赶紧上前阻止：“老仙老仙，您消消气，我还给您备了您喜欢的薄荷糕呢。”
　　白眉仙人立即收起架势露出兴奋的样子：“真的？还是云枫小儿懂事。”
　　“哼，我不要那魔女，我要我的银月娃娃。”白眉仙人说完对无尘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自行大摇大摆去厨房里找薄荷糕了。
　　“师父。”云枫跪在昏迷不醒的银月跟前。
　　“她没事。”
　　无尘将银月交给云枫，自己蹒跚地走了出去，刚走出流紫殿，就吐了一口鲜血。
　　云枫从未见过无尘这般自虐的模样，只觉他的背影看来十分的伤情，但这中间的各种婉转曲折，着实让云枫迷惑不已。
　　难道师父的体内还寄养着一个魔女？云枫猜想着，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