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偷香窃玉(下) ...
-
偷香窃玉(下)
这是玉玲珑第二次进入渺烟园,这一次,在金抱春的引领下,她走进了当初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誉的金怀烟的闺房。
房间里饰物有些陈旧,但好歹桌椅床铺还算整洁,玉玲珑低头看了一眼缩在床脚浑身瑟瑟发抖的美人,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曾经的倾国红颜,一旦进宫常侍君王侧,荣华富贵取之不尽,可是为了爱,竟落到这个下场。可怜可叹,但更加可敬。
金抱春静静地看了他姑姑一会儿,半晌方才走近床榻,安抚道:“姑姑,你别怕。我是抱春,你还记得我么?我小时候,您很疼我,给我缝过很多衣物,教我念诗作词……”
金怀烟向里挪了挪身子,一脸无动于衷。金抱春微微笑了笑,半蹲下身念起一首词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姑姑,下面的我不念,这是你和夜宵寒的定情诗,我小时候偷偷帮你们递过书信,还被我爹打得半死。”
金怀烟乌黑的眼珠微微一动,突然靠近金抱春耳边悄声道:“无名玉,你知道无名玉么?它是魔鬼,是魔鬼……”
玉玲珑不忍心再看妇人疯疯癫癫的模样,走过去一把撕开酒坛封纸,对她说道:“世人常道,酒为欢伯,除忧来乐!”她拿起桌上一只木质茶碗投入酒坛,它漂浮在酒面上,溅出点点酒水。温醇的香气吸引了金怀烟的注意,她怯怯地伸出手够出茶碗,小舔了一口后一饮而尽。
玉玲珑心情畅快了些,遂与两人席地而坐,她拍了拍妇人肩膀,真心安慰着她:“心爱的人不在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吗?你现在这么痛苦,你的爱人在天有灵看到了,必会为你感到痛苦。我的家乡有个电影——嗯,是故事,这故事很出名的,就说一对情侣出海远行,遇上冰山,船沉了,男人为了救女人葬身冰冷的海底,而那女人却死里逃生,后来为了她的爱人,她决心要活得更好。她嫁人生子过的很幸福。你看,这也是爱啊,甚至是更受人们推崇的爱,你就看开些吧!”
金怀烟趴在酒坛子上根本不理她,倒是金抱春多看了她两眼,那目光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
玉玲珑蹙眉问道:“公子觉得玲珑说得不对?”
金抱春摇摇头不置可否,起身去夺他姑姑手里的酒碗,她已经喝多了。他抱起妇人安置在榻上,为她盖了一层薄丝被,看人睡熟后,缓缓踱了回来。
玉玲珑刚刚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男人秀气的手掌便不客气地把酒抢走了,他饮下一杯,含笑道:“你少喝,对孩子不好。”
因着刚刚抢酒之举,空气中还残留一股淡淡的香味,玉玲珑偷觑一眼金抱春的袖子,暗猜里面究竟塞了多少女人送的香包。“男人没有好东西……”她小声腹诽,全没想到话已经被人听去了。
金抱春凤眼蒙上一层货真价实的笑意,接续她方才的问题:“你刚刚所说的爱,或许不狭隘,但却十分自私。”
玉玲珑言语一噎,只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金抱春眼帘半垂,温声讲道:“关于怀烟姑姑和夜宵寒的感情,我们外人无法多嘴说些什么。当年天下第一美人金怀烟与一介无名书生私奔,那是多令世人震撼的消息。我姑姑葬送了进入皇宫的大好机会,太君怒不可遏,甚至买通杀手追杀她与夜霄寒,半途捉回了姑姑,夜宵寒坠落山崖生死不知。她被关进这里,一关二十年,她一直以为夜宵寒死了,渐渐地就开始神志不清起来……”
玉玲珑神色一黯:“不错,思念确实会将一个女人逼疯。”她恍惚间忆起母亲扭曲的面孔,浑身一寒,她连忙捧起酒碗浅浅尝了一口。
“老太君一辈子深谋远虑,但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一个穷酸书生会是‘焰’族首领夜梵的儿子,我猜当时老太君一定后悔和夜叔撕破脸拆散他们,”金抱春讥讽地冷哼一声,续道:“要知道‘焰’在江湖上卓然的地位与势力是她老人家费尽心思也争取不来的。夜老爷子依靠一身魔功睥睨江湖数十载,他耗尽真气救回独子一命,夜霄寒清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金府找怀烟姑姑,但是,老太君告诉他,姑姑……死了。老太君心够狠,为了怕他不死心,她甚至连姑姑的‘骨灰’都给夜宵寒看了,还带他参观了金家祖祠,夜宵寒亲眼见到她的牌位后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那是我第一次见男人哭,我娘死的时候,我爹都没有流过泪,所以我一直记得……这样的爱,不是你说得那样可以简单忘记,重新开始。”
玲珑冷言打断他的故事:“虽然我很难相信老太君会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救你姑姑?还放任她在这里活受罪?!”
金抱春冷淡地瞥了一眼她,淡道:“当初我没有能力把她弄出这个牢笼,当我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夜宵寒已经变成了武林上令人闻名丧胆的魔头,他……性情大变,嗜血而且冷酷,而我姑姑又痴痴傻傻,把她拖付给夜宵寒……顾虑太多了。而且,”他眼睑一敛,冷冷笑道:“再等一段时间,那时候,我会救她彻底摆脱这个人间地狱!”
玉玲珑感觉到他言语中若有似无的恨意,一时间困惑不已。金家的事儿,一层布遮着一层布,她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金怀烟的悲剧,是金府里被埋藏已久的秘密,她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听了。又喝了一口眼儿媚,酒气暖烘烘地冲上头顶,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倚着床柱,她吃吃笑起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呵呵,我们那里的说法更实际些,男人与女人之间,不相见便可不相恋,不相知便可不相思,不相爱便可不相弃……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金抱春未作回答,再抬眼见她迷迷糊糊地似乎要睡着了,起身抱她上了金怀烟的床铺,他抽出玉玲珑绾发玉簪搁在她枕侧,玉玲珑绝艳的脸紧挨着妇人恬静的睡容,金抱春看着不觉笑了笑,为两人掖好背角后准备回纳春园。玉玲珑,明天趁仆人送饭前再把她接回去好了。
他转身步出房间,回手关上房门。此刻房中安安静静,无尽的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美眸缓缓睁开,压抑不住的晶莹水光终于流溢而出,溅湿了泛黄的丝帕上那人曾亲手提过的动人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