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83、第三十六章 同进退

　　在弥留的最后之际，他拜托唐门约见了段时，他一点也不想见他可是又必须见他，产生这样矛盾的想法也都是因为穆阿九。

　　他拿出了所有的力气将手放到了段时的脖子上，眼中血丝漫布：“鬼影，杀罗，包括妙生都是你杀的吧，剑门的规矩，凡是掌门的闭关弟子便要由剑门四怪选定人作为挑战的对象，若是没有完成任务，便要自我了结。段时，你违反剑门规定，帮助穆阿九杀人的时候，你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她了。”

　　段时被说中心事陷入沉思，他见他没有说话，便苦笑着自言自语：“我把她还给你了。”

　　段时掀开了他的手，勃然大怒：“你将穆阿九还给我了？不，难道你是说一具躯壳。”

　　往日不可一世的凤朝因着段时小小的力道而摔倒在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她过得不好，可是他能怎么办，只能跟着她疼，仅此而已。她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他不能耽搁她。

　　段时知道他如今这个状况是为何，也有些于心不忍，向他伸出一只手：“你走之后，我会倾尽全力照顾好她的。”

　　凤朝推开他的手，凭借自己微薄的气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显得有气无力：“我知道她的身体里有一只记忆蛊，让它冬眠在她体内，她便失去所有的记忆。这样她会快乐些。”

　　段时有些犹豫：“可是。”

　　“可是她也会忘记你是吧。你怕什么呢，那时候，我已经长眠地下，拿什么跟你争。”凤朝的声音带着太多的不舍，“段时，你知道吗，其实我最不想把她交出去的人就是你，可是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别人，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唯一能够对她好的人。”

　　那颗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头，光芒越渐微弱，这是一个故事即将结束的标志，连青鸾和火凤都快要睡着了。

　　樱花树下，落英纷飞，那一片绿油油的甜叶草在血色里顽强地生长着。一直偏好红色的他最后一次穿上了一身白衣，穆阿九从前说过他要是穿上一身白衣，定是绝世的美男和行侠仗义的大侠的完美结合体。

　　回忆起她还在时，两人挥剑而舞的场景，他拖着孱弱的身体，从剑鞘里抽出剑，接着封了身上的痛穴，踏入月光里，舞出一身流利的光景。

　　我不知道他这样子能撑多久，可他凌乱的步子让我心惊。

　　果不出所料，只铿锵几招，凤朝便突兀地双腿跪到了地上，将剑插到地上，一手颤抖地从怀中掏出一缕头发，笑得像个孩子，然后一头栽到地上便再没有起来过。

　　樱花飘落，落在他不舍人间的面容上，衬得他更加美艳。

　　我没有想到，凤朝对穆阿九的负心却也是最大的真心。我更没有想过，凤朝最后竟然是死在穆阿九的手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怪过她，他将她保护得那样好，我们这是多事了。

　　一江春水已然乱。

　　再看穆阿九已经趴在床上，不顾形象地大声哭嚎着。

　　当帷幕已经结束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让青鸾按下玄觞吸食记忆的按钮，可以说我们做的一切工作都是白费的。

　　也许会有人说，穆阿九和凤朝的故事这样的震撼，我不该被势力左右，可我说到底总归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商人，干系到我和温琛生命的事情也不得不计较了。

　　我和温琛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却打破了凤朝的计划，他本不愿让穆阿九知道真相，无论她最后是选择忘记还是将他储藏在心底恨，他只要她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从没有劝说过一个死了丈夫的人，温琛则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一个死了丈夫的人，我们两个道不同但是却一起谋划着在她缓过神之前离开了去。

　　这似乎是我们第二次灰溜溜地逃跑，还是因为同一个女人。不是因为她很厉害，只是觉得做不到她所想，我们便会深深地愧疚。

　　温琛总说我的思维天马行空，可我觉着我的想法都是有理可循的。譬如，对于凤朝已经死了这一件事实，穆阿九要么跟着陪葬，我想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爱他了。要么她先去杀了段时，再杀了自己，原因还是因为太爱凤朝了。一切因为爱做出再疯狂的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我猜中了她开始的想法，却没有猜中她最后的决定。

　　大概已经三日没有见到穆阿九，我们没有在她面前晃悠，也没见她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差一点，我就要让温琛去官府报案寻人了。

　　穆阿九再次站到我们面前已经是三日以后，这天，风柔日暖，天朗气清。

　　我将念卿带到客栈后院的坝子上晒太阳，在客栈的这几日，我爱上了这里的厨子，我真想向温琛借些银两将他买了过来，但一考虑到跟着我后，他的衣食住行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我便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午后人就变得嗜睡，我刚刚饱餐了一顿，一坐下来，便觉得眼皮重得很，用手撑着脑袋小憩一会儿。

　　最后，我是被温琛难以置信的声音惊醒的：“游笙，是你将念卿放在桌子上的？”

　　我想了想，要是我说不是，他肯定又要问我为什么不看着他，保不了挨一阵骂。

　　便干脆有骨气地答道：“是。”

　　温琛扬眉，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是要把他晒成人干吗？”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实是大了些，瞎编道：“我盯着的，半个小时给他翻一个身，全方位享受阳光，让他拥有最最健康的肤色。”

　　温琛得理不饶人：“刚刚要不是我叫醒你，恐怕别人将你抱走，你都是不会醒的，还翻什么身啊。”

　　念卿虽然顶着大太阳，却也是真的睡着了，被我们这样一争吵，便又给闹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我低着头，温琛又一副发怒的表情，他这个小人精便了然。静静地从桌子上跳到石凳上，最后再跳到地上，一蹦一跳地回房去了。

　　他竟然在关门的时候对我落井下石：“爹，好好教训教训她。”

　　“……”我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刚刚揍他的时候就不该心慈手软。

　　我还想为自己辩解，却看见穆阿九正向着我们这边走来。她来得可真快，我还没有来得及指给温琛看，她便已经站到了我们的跟前。

　　穆阿九抑扬顿挫的进行着开场白：“游姑娘，好雅致。”

　　我现在有些没心情和她绕圈子：“穆阿九，我们都打了不少照面，也算是熟人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我想温琛是对的，我确实是个没有长大的姑娘，若是换做成熟的人一定不会那么快地拆穿她。

　　穆阿九服了服身，微微一笑：“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她的眼神那样坚定，定是认真地想了好久。

　　有些人留不住，譬如独孤恒，譬如现在的穆阿九，我感伤道：“什么时候？”

　　穆阿九也抬头看了看天，才缓缓说道：“下午吧，在阳光下赶路会暖和些。”

　　漂亮的话我会说很多，可是对着她我有些说不出那些假得倒人胃口的话，只能意思意思：“我们相见便是缘分，还望姑娘珍重。”

　　我们没有说要送穆阿九的话，所以她走时便是静悄悄的。

　　当穆阿九掀开帘子准备进入马车的时候，楞了一下：“游姑娘？”

　　我向她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道：“我和温琛都觉得，做事情该是有始有终的，所以我们陪你一起去。”

　　穆阿九看了看我，又附带着看了看温琛，还我们一个荡漾起梨涡的笑靥。

　　原来，清冷如她早已经被热情的凤朝惯坏了，再也受不了一个人的寂寞了。

　　穆阿九是个话很少的女子，一路上只是随着我和温琛的战斗升级时时忍俊不禁，偶尔也插了一两句话，但是她是相当有节制的人，草草说两句便会结束，转而又成了听众。

　　这一路因着念卿和温琛的陪同，我将颠簸都当成了游戏，一程山水，一处人家，一样情绪，心挨着很近。

　　很快我们便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穆阿九被教中的人打了出来的地方。

　　温琛和穆阿九先下了马车，他从我手里接过念卿，单手抱在怀里，剩下的一只手递给我。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见我半天不动，他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还下不下来了？”

　　我来不及考虑他那手势是准备敲我的头还是怎么的，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还差点崴了脚。可温琛还是没有高兴一些，而且还黑了脸，抱着念卿走了，不再理会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猜的男人。

　　进入朝月教的洞口根本就没有人把守，我们刚踩在洞口的线条上，温琛便阻止道：“停下，洞里全是机关。”

　　我不相信：“你又知道？”

　　温琛很是自信：“你觉得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教会这样放任人进入吗？”

　　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安抚了一下自己，悄悄后退了一步，好险好险。

　　温琛见我退到安全的地方便不再理会我，转身问着穆阿九：“穆阿九，你上次是怎么进去的？”

　　穆阿九摇了摇头，也是一筹莫展的模样：“我是在洞外遇到唐门的，根本没有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