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筝》九湘人

13、箫声

　　傍晚，一筝如往日一样，按时去程子羲帅帐议事，刚一走近，就听到有悠扬的乐音从帐内传出，仔细听，原来是箫声。
　　是何人把萧吹得如此流畅如风，清正优雅？是程子羲吗，也是，修养格调极高的上流社会，素来喜情趣，擅乐音，他成长于世家大族，自然会乐。
　　有风袭来，杜卓打了一个喷嚏，连忙抬手掀幕入帐。
　　只见程子羲长袍广袖，静静坐在地上，眉宇间满是寂寥，手持一根绿玉箫，抿唇触萧，指尖微动。
　　一筝脚步轻缓的走到她平日里惯坐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欣赏。
　　清幽回转的箫声，如天上的明月，无声而溢，仿佛一泻千里的月光，极尽清华，又在泱泱荡荡的虚无里带着落寞与孤凄，悲凉的令人想垂泪。
　　吹到后来，只剩空灵。

　　大军刚胜不到三日，他担忧朝中局势一筝还能理解，这般寂寥，却是为了什么？
　　程子羲放下萧，拿起一根白玉簪，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淡淡开口，
　　"这两日你也辛苦，今日不议事。"
　　那玉簪上，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通透里滢着淡淡的光泽，纹路精致华美，白玉质地细腻，一看就知道是上等佳品。
　　想必是哪个姑娘送他的心爱之物。方才箫声里的情思，应该就是对那姑娘的相思之情吧。
　　"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一筝一惊，愕愕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平静入水。
　　"你别难过……"想要说点什么宽慰他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记得，母妃最喜牡丹。四岁那年，母妃亲手给我缝了鞋袜，笑着对我说，穿上舒适的鞋子，才能跑的更远。八岁那年，母妃去我练武的操场，陪我练武直到深夜，十二岁，母妃亲自送我去战场，望着我的背影默默垂泪，十五岁，她病重，我急匆匆赶回去，还是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家中她种了那么一院的牡丹，开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可是，又开给谁看呢？"
　　"你的母妃一定很美。"
　　"我从来没见过比我母妃还要美的女子。"
　　一筝感同身受，听他讲着心里的故事，和潮水一般的哀伤。
　　沉默半响，箫声重新响起，那些他没说完的话，和背后的故事，就藏在这连绵不绝的箫声里，伴着清冷的月光，倾泻了一地。

　　帅帐里的炉火好像比一般的军帐烧的更旺，一筝慢慢伏在面前的桌案上，闭上眼，静静听他吹奏，试着去聆听他的心声。温暖的大帐配着悠扬的萧声，一筝听着听着，有了些许困意，头一侧，慢慢睡了过去。
　　连萧音何时停下也不知，程子羲抬眸向趴在帅案上已经睡着的一筝望去，昏暗的油灯下，少年歪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一颗朱砂痣，鲜红而灼目。

　　一筝是在脖子一阵酸痛中醒来的，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程子羲的帅帐，自己居然趴在桌案上睡了一夜，手也麻，脚也麻，身子都僵硬了，向外望去，才发现天还没全亮，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离晨练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一筝吓了一跳，闻声望去，只见程子羲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军帐里唯一一张卧榻上，双手放在脑后，悠闲自若，望着她，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筝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还好，衣服什么的都没有异常。
　　"打扰大帅休息了，我这就出去。"急急的站起身，迈开步子，刚走两步，忽然想到，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早起的士兵，自己这个时间走出帅帐，被人看见，会不会以为她跟程子羲……龙阳只好……一筝脚步踌躇了。
　　"怎么，舍不得我的帅帐？昨天就赖在我这儿一晚上，还没呆够？"许是清晨的原因，程子羲的嗓音比平时多了几分醉人的沙哑。
　　又开始了，一大早上就尖酸刻薄，亏了自己见他昨夜伤怀还安慰他，自己不出去，还不是怕他堂堂一军主帅被人说闲话，损了他在将士心中的威名？咳，主要也是怕自己被人说闲话。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冷嘲热讽。

　　一筝浅浅一笑，慢悠悠又回到座位上，拿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到了杯茶，全军上下，只有他这里才有这么一个茶壶，恩，茶放了一夜，全凉了。
　　"子羲见笑了，我还真是舍不得你这帅帐，不吵，干净，还没什么味道。哎，我们这底下当兵的可跟您不一样，四五个人挤一个军帐，有的还几十人挤在一处，一整夜磨牙放屁声不断，您去听听，保准儿比你昨夜吹的萧还好听。"
　　程子羲微笑，呵，讽刺他一个人住，亏待了将士们么，自己这几日真是给了他几分颜色，竟然开起染房来了。

　　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传令，谁想改善居住条件，就到本帅这儿来，与本帅同住，谁夜里想听什么"声音"，本帅就给他吹箫听，你看如何？"
　　一筝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饮了一大口凉茶，她要降降肝火。
　　"这样吧，我看不如，你先来，今天晚上就搬进来，我们抵足共眠。"
　　"噗"的一声，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同住一帐？我怕对子羲你的名声不好，毕竟我………呃……也生了一副稍显"俊俏"的容貌，不是？"。
　　呵呵，他也知道，生了副"俊俏"的容貌，难不成自己还对这半男不女的样子还引以为傲？要不是看他还有几分才干，值得培养培养，早把他扔出营去了，一看他这张脸就来气。
　　"咱俩行的正，站的直，怕什么不好的名声？再说，反正我早就是荆楚"无道之将"了，还要什么名声。"程子羲笑的愈发炫目。
　　\"……\"怎么还提这件事，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咱俩\"，谁跟你\"咱俩\"!一筝在心里磨牙。
　　"行了，出去晨练吧，记得晚上搬过来，不用我让程勇帮你一把吧。
　　\"大帅我……\"
　　\"滚出去晨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