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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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何氏与郎嬷嬷一同下车，青桃、青桔在一旁殷勤服侍着，一行人不疾不徐往宫门走去，仿佛全然忘却了今日入宫赴宴，尚有另一人同行。
守门的禁卫自然认得丞相夫人，并未要求查验身份，只让宫人们带了郎嬷嬷几人去一旁验证搜身，确保无假冒顶替、身份不明之人，也未携带利器毒/药、不会有伤人害人之物。
一旦抓住可疑之人，或是搜到了不明之物，不仅仆从侍婢会被当场扣下，连其主人都会被关押问责——
毕竟入宫赴宴之人身份俱是不凡，宫中各主更是尊贵无比，他们的性命安危岂容忽视？
当然，若是验查无事，便会有宫人将她们自小门领入，继续服侍各家的主子。
钟慧苏与端砚下了马车，正好见到何氏转身便要步入宫门的背影。下意识快走两步，注意到守门的禁卫们冷着脸纷纷看来，她连忙停步，怯怯地冲着那背影低唤了一声：“母亲！”
许是宫门口严肃庄重、诸人皆不敢随意出声、冒犯皇家威严的缘故，她的声音明明低弱含怯，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何氏面色微变、身形微顿，仿佛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异样眼神，一时银牙暗咬，却不得不转过身去，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苏儿来了？起行前都不曾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又病了呢……若是身体不适，可不要勉强，毕竟，耽误赴宴事小，若是将病气传给了贵人们，这罪过你可担当不起……”
一个“又”字，不仅隐晦地点出了钟慧苏体弱多病的“事实”，更是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的私心找了个大公无私、大义凛然的借口，倒仿佛这个嫡母当真全心全意为丞相府、为钟慧苏着想一般……
“母亲误会了……”钟慧苏面色微白、垂眉低眼，远远看去虽不见多少病气，却也不甚精神，她弱弱地说了一句，似乎想要辩解什么，最终却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只低低地回了一句，“多谢母亲教诲，苏儿明白了……”
不就是演戏？她也会，就看是谁技高一筹了——论演戏的功力她或许比不过何氏母女，但她也有她的优势，否则，怎么有把握让对方弄巧成拙？
她沉默着缓缓走近，虽面色苍白、目光黑沉，看似娇/娇/怯/怯、弱不胜衣，实则步履坚定、姿态优雅，很有几分世家出身的风流写意，让人眼前一亮。
眼见钟慧苏走至眼前，何氏面色微变，似乎这才注意到她这一身妆扮，与平时并不一样，与寻常赴宴的贵女也不一样。柳眉淡扫、脂粉浅施，遮去了常年苍白的病色，却又天真自然，并不如大多数贵女那般浓妆艳抹，仅添了些女儿家的娇俏灵气。
若是处于满目的钗环珠翠、黛眉朱唇之中，这般灵秀脱俗、洗尽铅华的一抹颜色，必然会吸引不少人的注目。
这是巧合吗？还是……小小年纪便已懂得为自己谋算？
明明她年不过十二，之前一直病怏怏的、三五不时地请大夫，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格也天真单纯、不通晓人情世故……今日这一番妆扮，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再看那一身银鼠斗篷，穿在她身上矜贵清冷，将半身衣裳遮去了大半，显得整个人娇弱纤细，看不出具体搭配，却也能瞧见些许亮色，若是取下那压身的斗篷……
或许在许多闺阁女子看来，这样的妆扮过于寡淡素净，显得整个人都不怎么精神，实在不讨喜得很，可她作为过来人，却能感受到其中的精巧心思，甚至能够想象到这样的钟慧苏，出现在宫宴上时，会拥有多大的吸引力……
或许她做错了，起行之前应该先见见钟慧苏的，至少心里有了准备，知道如何应对，不至于猝不及防地，被她跟来宫门口……
“母亲……”许是被盯得久了，钟慧苏有些不安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忙又低下头去，语气无辜地问了一句，“可是有何处不妥？”
“罢了，你需牢记，谨言慎行，莫要冲动妄为、给丞相府招灾引祸。”何氏惊醒过来，心下微乱的同时，只匆匆教训了两句，便道，“随我入宫赴宴吧。”说罢转过身去，抬脚便走。
“是，苏儿记住了。”钟慧苏连忙应下，随即匆匆提步跟了上去。
随行的端砚才走了两步，便有宫人上前示意，叫她从一旁的小门进入。端砚虽是初次进宫，却早已将规矩打听清楚，自然不敢拒绝，二话不说便随那宫人去了另一边。
……
二皇子的洗三礼在启和殿举行，入宫赴宴的命妇们却要先去栖凤宫拜见皇后，而后去毓秀宫探望魏妃。
毓秀宫是魏妃的寝宫。作为最先伴驾宫中的妃嫔，魏妃在一后三妃中位分最低，即便育有龙嗣，怀胎期间也只有皇后下令，将其份例提升到了正二品，实际位分依然是从二品。
在钟慧苏的记忆中，魏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长相性情皆不算出色，不得帝王宠爱，除了生下三皇子这一点外，基本上没有存在感，初封即从二品魏妃，死前依然是魏妃。
至于宋明优即位后，是否给她追封了更高的位分，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她那时神思混乱、情智失控，魏妃这种与她全无关系的，自然也不在她的注意范围内。
当然，这一世却有所不同。今上虚岁十九、膝下空虚，至今除了皇后所生的嫡皇子、以及贵妃所生的皇长女外，别无所出。
这样的情形其实挺让人担忧，毕竟只有一位皇子，且并不强壮康健，万一不幸夭折，大周天下可不是后继无人？
如今魏妃平安诞下二皇子，可说是让朝堂上下都安稳不少，称得上孕育有功，若是她想法设法暗中操作，未必不能进位成正二品……
前提是，她有那个野心，也有那个实力。
毕竟钟慧芸已经进宫，虽然同样为从二品妃，却有个“惠”字封号，按例说是压魏妃一头的，她会允许魏妃暗中动作，进位成正二品、把自己压在下面吗？
钟慧苏一面暗自思索，一面在宫人的引领下，随何氏踏入栖凤宫。
此时天光已亮，她略略低眸、目不斜视，只将前方大致情况收入眼底。栖凤宫一如记忆中那般，整体布置得雍容大气，细节中却处处精巧雅致，让人感受到皇家威严的同时，又不会被重重气势压迫得无法喘息，更能注意到这种从容优雅中透露出的世家底蕴。
皇后出身信阳王家，与她那位女先生同宗，却是嫡支嫡脉、出身高贵，说得夸张些，在此时的权贵人家眼中，便是皇室血脉也远不如她。若非这一段兵戈之乱，世家势力大损，王皇后根本不会嫁入宋氏皇家为后……
顺着宫人的层层通报，钟慧苏终于见到了这栖凤宫之主。
王皇后比今上年长一岁，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端坐于主位之上，穿了一身朱红色玄丝盘凤对襟宫装，青丝挽成流云髻，戴了一整套凤凰衔珠的金丝头面，衬得整个人高贵雍容，即便神色温和，却也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
即便钟夫人一直骄傲于钟慧芸的出类拔萃，这一刻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皇后不愧世家出身，其仪态风流、威严气势，是尚且稚嫩的钟慧芸完全无法相较的。
“臣妇何氏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千岁金安！”即便心有不甘，何氏却不得不低头行礼，恭敬问安。
跟随其后的钟慧苏依葫芦画瓢，不疾不徐地行礼：“臣女钟慧苏，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千岁金安！”
“钟夫人免礼。”王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起身，又看向她身后的钟慧苏，状似好奇地提了一句，“这位是，钟二姑娘？”
钟夫人起身之后，不假思索地应道：“正是府上的二姑娘，闺名慧苏。”言语之中只称“府上的二姑娘”而非更为亲近的“小女”，生疏之意显而易见。
王皇后自然也听出了其中意味，认真地看了一眼低眉垂眼、静默不言的少女，面上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淡淡夸道：“眉目清秀、形容端正，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什么，颇有深意地道，“快免礼罢。你也是丞相府的姑娘，如此客气作甚……别担心，便是看在惠妃的份儿上，本宫也会好生照看你的……”
听出那“照看”二字的意味深长，钟慧苏心下微惊，却强作镇定，只恭敬地应了一声：“谢皇后。”随后直起身来，乖巧地站在何氏身后，保持缄默。
眼下可不是她该表现的时候。
皇后与钟慧芸必定处于对立的位置，这一点她前世便有所察觉，如今自然也能理解，毕竟她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只是……她可得注意些，莫要被殃及池鱼了。
冬日天寒、冷风扑面，踏入栖凤宫前，钟慧苏已经脱下了御寒的斗篷，露出一身竖领对襟的湖绿色暗纹袄裙。略显臃肿的袄裙、清透挑人的湖绿，穿在她身上却恰到好处，愈发衬得身姿纤细、肤白如玉，不见半点瑕疵。
王皇后又瞧了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惠妃端庄大气、二姑娘娇贵风流……钟夫人倒是很会教养女儿。”
何氏闻言，连忙福身回道：“皇后谬赞了，臣妇可不敢当。论教养得力，首推当为承恩公夫人。”承恩公夫人，便是指皇后之母，出身孟京李氏的李夫人，当朝太师之妻。
自王皇后入宫为后，其父王瑾便被今上加为三公之一的太师，获封承恩公，其发妻李氏，便也被尊称为承恩公夫人。
王皇后闻言不由扬起唇角，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个藕色宫装的宫女快步走来，恭敬地行礼禀告：“娘娘，承恩公夫人请见！”
原本端坐主位、一派矜贵自持姿态的王皇后蓦然抬首看向门口，强行抑制着眼角眉梢漫上的喜意，吩咐道：“快请夫人进来！”
何氏倒也颇有眼色，见状连忙开口道：“既然承恩公夫人已至，臣妇与小女便先行告退了！”虽然并不习惯将钟慧苏称作“小女”，但事急从权，忍耐一下也没什么，总不好耽误承恩公夫人与皇后一叙骨/肉天/伦——将心比心，她也不希望自己与惠妃叙旧的时候，有外人打搅。
王皇后闻言一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端正坐姿，又恢复了庄重自持的样子，不疾不徐地道：“既是如此，钟夫人便先去探望魏妃与惠妃罢。”顿了顿，她又吩咐了一句，“卢姑姑，你去给钟夫人领路，莫让他们惊扰了夫人。”
穿着靛色宫装、浑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女子从旁边走出，恭敬地行礼应诺：“喏！”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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