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湘城公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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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闷的七月，连赶路人也寥寥无几。
黄河边上的一家客栈里，说书人灌了一口手里的茶，不放弃地对着几位刚入店的过客高谈阔论起来。可惜后者兴致恹恹。
收帐的掌柜斜靠在门边，瞄了一眼不过十几人的大堂——说书人的声音回荡在其中，显得突兀而刺耳；茶客各各面露倦色，毫无兴致。他顿觉无所事事，只好眯起小眼遥遥望向对面大路，等待下一位客人。日近晌午，路都给晒化了。
他垂了眼，心里正盘算着怎样多挣几个子儿，却忽然感到一阵沁人的凉风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抬头，余光里只瞥见一抹宝蓝色的袍角，给不知哪儿来的微风吹得飞扬起来。
掌柜的呆了一呆，抬头看去，只觉得那修长身影竟是如此的风度翩翩，而他手中的白玉纸扇更昭示着主人是如此温润如玉。
蓝衣公子在一处窗边落座，他身后的另一佩剑少年也随之坐下。掌柜的奋力眨眨眼，看清了那位少年——竟也是生的无比精致，只是都被掩藏在蓝衣公子的光芒之下了。
小小的客栈里忽然安静了一下，四面八方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会集到这处，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俊美的少年忍不住一笑，“公子，你果然在哪里都是焦点呢……”
蓝衣公子执扇轻摇了几下，伸手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微微一笑道，“小江，你不是一路上嚷嚷着口渴么？”
他的举止得体而自然，像是在聚精会神地提笔做画，又像是陶醉其中地转轴拨弦。似乎未受半分的影响，看来已然对此习惯。
掌柜的紧紧盯着那蓝衣公子，一时无法想到什么华丽辞藻，只觉得玉树临风，大概就是如此了。
辞别晋熙庭等人后，临轩一路北上。其实根本不能算辞别，因为某人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未醒来，连醒酒汤都灌了两碗。
临轩于是一番懊悔叹气，临行叮嘱青衣，千万看好他饮酒一事。
六月二十五日，临轩在九江微作逗留。
七月二日，她抵达位于黄河中下游的赤水。
蜿蜒曲折的河道如同转折的命运，在这里发生一场意外，忽然变窄，滚滚的黄河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绝望嘶吼。
在这一带，因着险要的地势，总是没什么人会走水路的。
临轩坐在小茶铺里失神地望着汹涌东去的黄河，河对面有她北上湘城的必经之地——赤水。
她坐了半晌，正要起身离开，忽听到茶铺的另一角，一把柔婉旖旎的女声轻缓唱道，“最是那，临去的惊鸿一瞥呀~最是那回眸一笑~便叫他惊为天人啊~此生难忘……”
等到掌柜的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小小客栈里一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他揉了揉眼睛，正要窃喜今日的进帐，忽然就听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他一边心痛一边向那狼籍的声源地看去，就见十几个绸衣人迅速向那蓝衣公子围拢过去。
只见那佩剑少年长身而起，手中的长剑电光火石间便已出鞘，接着一剑便挥退了围攻上来的几名刺客。
一时破空之声四起，窗外投射而进的日光就着金属灼灼反射，晃的人睁不开眼。亦分不清是剑光还是日光。
耳听几声叮叮之响，裂帛之声接踵而至，刺客似乎只来得及闷哼几声便软软倒下去了。
掌柜的眯起眼，但见那蓝衣公子随手泼出手中茶水，折扇打开微微一扇，那些淡色茶水便瞬间化做了晶莹利器直逼刺客咽喉。
掌柜的只眨了一下眼，就发现一场行刺已然结束。其他茶客怔怔在原地，不禁叹道，原来打架也可以打的这样绚丽惊艳。
小江坐回到座位上，有些诧异道，“公子，你竟然出手了？难道是最近都没仗打，所以手痒了？”
蓝衣公子抬头看向他，嘴角含笑，“等会儿要去接妹妹，你要是一身臭汗的叫我怎么带你去？”白纸扇摆一摆遮住了他半边脸，只露出了眉眼。一时抽气声此起彼伏，掌柜的心里忍不住感慨，那是怎样一双眉眼啊，从眉梢到眼角，具是由流畅无比的线条勾画，疏朗如月，清润如玉。
赤水一役后，三皇子赵若麟驻守湘城，三年来，原先人迹荒芜，无比萧条的北部雪原，由时常被攻击和掠夺的边境地带，变为了富饶安定的林海一带。
据说湘城里的百姓，总是习惯称呼他为公子，无论他是多么高高在上的身份。
然后是英雄美人的佳话，红颜似乎总是可以为君子添上一抹亮色。
于是公子若麟的美名，柳絮一般飘扬到河南来，在唱词瑰丽明朗的声调下，在琵琶婉转清丽的曲调中，在临轩抑制不住的笑意里，结束了三年的传奇。
如同地理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样，命运也总是风回路转。
琴声忽然一转，幽怨低泣地诉说起了此地当年的故事。
赤水一带，得名是有原因的。
天享十五年北钥进犯，少年战神诸葛欣坐镇于黄河南面，与北钥对峙于险滩。
然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这个曾在十六岁时就被封为少年战神的流星一般璀璨的少年，却也如流星一般陨落在这滔滔的黄河之中。当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惨败——三万最精锐的骑兵全部葬身于此，不仅毁灭了青国的希望，也带给了无数人绝望。
只是单单听到那几个字，临轩的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强烈莫名的钝痛。痛的她险些握不住手中的茶杯，几滴茶水就那样溅在她月白色的衣袖上，晕染出一圈圈黄绿色的水迹。
等到疼痛慢慢消退以后，临轩低头看了看那抹水渍，无奈苦笑。
她结了帐，慢慢走出茶铺，牵过马儿，朝河岸走去。
马背上的蓝衣公子，遥遥望着河对岸，视线久久停留。等看到夺目日光下，那一人一马缓缓出现的时候，忽而露出一抹纯净的微笑，好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又像是一道沁人心脾的甘泉。
一旁的小江无意中回头看到这笑容，只觉得晌午炎炎的烈焰投下来，居然毫无热意，反倒生出春光三月，明媚无边的感觉来。
临轩远远看见河对岸那一抹宝蓝色身影，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幻云马亦十分兴奋，忽然就加速飞奔，临轩尚未来得及拉住缰绳，马儿已风驰电掣般竟于那黄河之上一跃而过。
落地时临轩暗骂自己粗心，忘了这匹马总是爱出风头，而她后背的一片绸衫已经被冷汗全部打湿了。余怒未消的她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不过后者处于极端兴奋的状态下，似乎并没有计较。
“白马跃黄河的奇观，真是看几次都不过瘾。”
那如同水墨画一般风流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定眼前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湘城公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