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程帅旗

1、赌

　　当我心怀窃喜地坐在五尧考场大门外一个小摊吃凉皮时，大路上烟尘滚滚，汽笛声嘈杂不堪。这时的我怎么会理解我前一刻的心情呢？

　　那时的我坐在大厅休息室摇头晃脑地胡乱看着，人头压着人头，黑压压地一大片。和我同行的还有两名学员，他们也像我一样四处打量，其实什么也没捕捉到。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仿佛一条暗黑色的绸带悬浮在我们的头顶上空，众人嘴鼻里喷出的褐色气体牲口般地在各自的呼吸道间抽动着，五颜六色的人们的说话声沉闷喑哑嗡嗡不停，每个人的嘴巴都在一张一合做着各种夸张且令人不解的动作。门外的阳光大块大块地溜进门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众生相，傻站在门口不敢动了。一个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的年轻男子将头仰在椅背上，拧着眉面目狰狞地放肆地大打哈欠，一个哈欠打罢刚才那副骇人的面孔旋即化作了一副慵懒的表情。他依然拧着眉头仰着脖颈看着天花板，时而脸上露出极度悲伤的神情时而又狂喜如偶中巨奖，后来我见他傻呵呵地笑了一下后便沉默了。

　　所有人都在做着不可小视的沉思，我又何尝不是呢？这几天科二考前集训着实让我得到了一场灵魂上的洗涤，教练的痛骂、怒贬、热讽、冷嘲、哀怨……实实在在地把我的情绪降到了不可再低的地步了。我忍受着这非人间的折磨，挨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与荒凉。

　　我回过头来不经意地四处乱瞟着，门口一块羞涩的阳光还在原地踅磨着，害羞地从脸上一直红到耳朵根。她向门外看了看，突然出人意料地跳了出去。“是谁？！谁在库那画了道线！”一个胖大的男人突然闯入大厅内，扯着脖子又喊了一句，“是谁？到底是谁！”他的鼻翼宽阔如皮卡车的两扇车门，呼哧呼哧气愤地抽搐着。众人从无聊中拔出长鹅似的脖颈，面目索然地看着突然闯入这无聊世界的趣味，大家面面相觑无奈地咧着嘴笑了声。哈哈哈！快站出来，到底是谁？快站出来！不速之客被气得在大厅前面来回兜走，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这个下午，我对时间已经没有了概念。我很听话地把手机关掉了，很快便融入了那条黑色的潮流。汗腥味与热气簇拥成的褐色巨浪，毫不费力地把我打入十八层梦乡。我努力地翘着二郎腿，把头依着对角线安置在椅背上，有人群嗡嗡沉闷的说话声作催眠曲，我很快地就睡着了。我知道我在做梦？我不知道。醒来后只觉心脏跳动剧烈、呼吸急促、热汗急流外什么也记不得了，我想从这潜意识里做一次“梦的解析”显然是不可能了。最近在看弗洛伊德的书，这好像对我的科二考试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便是我醒来后胡思乱想的事情，当我的意识渐渐恢复过来，听旁人说道那个“肇事者”终于很诚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行为，因此获得了被取消当天考试资格的巨大教训。

　　考完后，我回了趟驾校。我迈步走向了我们那位矮矮胖胖的红脸教练，当我看到他那黑发不足五毫米的浑圆的小脑袋时，他正在和另外一位教练窃窃私语。他将他那厚实的五短身材转向了我，面露笑意却强装镇静地看着朝他走过去的我，说：“怎样啊！”

　　“一百。”我肉笑皮不笑地回答他道。

　　他旁边那位教练大笑道，“嘿！快快快，买汽水去！我就说吧……”，然后他将眉毛一扬得意地看着我的教练。

　　教练潇洒地从他下身大裤衩子外兜里，掏出了一张褶皱的十元人民币，递给我道：“买两瓶饮料去！”

　　我接过钱没有立即走开，举目环顾四周，四五辆车仍在训练项目。太阳卖力地翻炒着某种情绪，这种微妙不可言的情绪飞扬在空气之中，随着高空中的一只白色塑料袋极力飙升，然后被一阵不明方向的妖风裹挟着飘出驾校范围外了。大门外一辆红色小车打着呼哨摇旗而过，性感的小屁股转瞬间便旋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尘浪来。我看见那尘浪呐喊着、咆哮着，俨然一副得意的样子。它吐着长长的褐色舌头，不时喷吐出残草断根的碎屑。当我伸长脖子想要一看究竟时，那股僻野的尘浪顿时自行瓦解掉了，褐色的情绪四散开来飞扬在马路上空，像一场小雨似的噼里啪啦地摔在了褐色的灰尘里。

　　我转过头来，看着教练红通通的脸，笑着问：“你们在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