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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魔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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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右使这话,杀气未免太重了些,问都还没问,怎么就认定两位道友会有所欺瞒?”陆剡左手搭在膝头,拖得铁链发出一连串脆响。
穆万寒指尖一动,便教陆剡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了那烦人的声音,耳边顿时清静不少。穆万寒打开牢门,走到梅、肖二人跟前,居高临下地道:“别太紧张,你们如果真是清白的,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先是亲眼见到穆万寒在巷子里一言不合对陆剡下狠手,后是醒来听陆剡说穆万寒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们掳来情煞宫,梅景澄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位情煞宫右尊使是个不讲道理的凶横之人,这下听他言语间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禁松了口气。
他们本就与这件事无关,可以说是要多清白有多清白,根本没在怕的。
当然,一上来就急着宣称自己是清白的人,十有八|九一点也不清白。
梅景澄堂堂正正对上穆万寒的视线,好整以暇道:“穆右使想问什么?”
然而不知为何,穆万寒却是眉头一皱,低声道:“怎么又多了一个瞎喊的。”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梅景澄听。
梅景澄瞥了一眼隔壁囚室的住民,心下了然。
外界提起穆万寒,要么直呼其名,要么以情煞宫右尊使代指,“穆右使”这种不上不下的称呼,大概除了陆剡之外没人会喊。他们不过是这些日子听得次数多了,所以也跟着这么喊了。
于是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更正了称呼,道:“右尊使。”
穆万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这才抱起双臂,开始问话:“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听那个剑修说,两位是师兄弟?那么首先就请两位报上名姓、师门以及此行的目的吧。”
两人这趟是要去断龙岛寻红箫道君,虽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但无论是自家师尊的真实身份,还是牵扯其中的幻海楼少主,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横竖他们与魔修作乱毫无干系,目的还是一笔带过为好,免得自找麻烦。
这么想着,梅景澄看向身旁的肖玉茗,见他仍是低垂着脸不说话,便代为作答,道:“晚辈梅景澄,师承七曜谷鸿飞道君,我师兄名唤肖玉茗,我二人此行是想寻处秘境历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就让穆万寒的笑声打断了。
“你说你师承何处?七曜谷,鸿飞道君?哈哈哈哈哈哈!”穆万寒一把扣住梅景澄的天灵盖,将他提起,眸中泛着狠厉的光,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我方才可是警告过你们,别耍小聪明了吧?以为搬出一个活在传闻里的大人物来,就能够全身而退吗?”
梅景澄一时错估,没有料到真话反被对方当作假话,他挣扎道:“……晚辈、确是……鸿飞道君门下弟子……”
“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穆万寒冷声道。
那只莹润如玉的手上覆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黑气,透过发肤渗入血肉,汇聚在灵台、丹田两处,只消心念一动,便能将掌心之下这具血肉之躯搅个天翻地覆,皮崩骨裂。
梅景澄的储物戒指里多得是鸿飞道君给的法宝法器、灵符丹药,但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却一个没有。他只能咬紧牙关忍着头骨剧痛,闭口不言,以免说多错多。
陆剡对穆万寒折磨人的手段再清楚不过,见此情形,心里着急得很,可惜出不了声,沉重的锁链被他甩得铿锵作响,却没能引来穆万寒半分目光。
“无话可说了?那么接下来,可别——”
谁知就在此时,形势急转,一只同样覆着黑气的手闯入穆万寒视野之中,下一瞬,黑暗伴随着激痛占据了他所有感知!
这下被打断话语的人成了穆万寒。
“——呃啊!!”
出其不意的攻击正中要害,穆万寒捂着溢出鲜血的双眼,踉跄后退,肩背撞上铁栏杆,右手也随之一松。
本该跌落在地的梅景澄腰间一紧,却是被沉默已久的肖玉茗给揽了过去。
“……阿茗?”
梅景澄注意到肖玉茗掌心散去的浓郁黑气,再看他眼底隐隐有红光闪动,顿觉心惊不已。
肖玉茗心魔尚浅,体内只有一丝半缕的魔气,按理说没那么容易入魔,可偏偏他们现在身处魔界,还被封了灵力。
魔界最不缺的就是魔气,要是肖玉茗继续放任心魔肆虐,并强行将魔气化为己用,那沦为魔修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阿澄,我们走。”叫心魔占据了神智的肖玉茗拽着梅景澄走出囚室,打算从穆万寒来时的方向离开。
“站住!”
穆万寒循声追上,抬手一击攻向两人后背。
耳边传来大门轰然倒塌的巨响,震得整个囚牢都在颤动,仔细一听,还能听见一片嘈杂中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该死的!”他一拳重砸在铁栏杆上,咬牙切齿地吼道,“所有人听着!给我抓住那两个出逃的道修!!断手或是断脚,哪怕毁掉修为都无所谓!一旦抓到直接押去岁渊殿见尊主!!”
这道神念瞬息传遍囚牢各处,守卫纷纷应声而动。
熬过双眼被伤的激痛,穆万寒稳下呼吸,扶着铁栏杆直起身来,暂且以神识代替视觉,准备去追梅、肖二人。
经过隔壁囚室时,铿锵声更甚,听着十分急切,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便转向了有口不能言的陆剡:“吵死了!再吵小心我把你的手脚一起卸了!”
“……”
陆剡的剑不在身边,也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只能靠勉强凝出的剑气斩断铁链,隔着牢门擒住穆万寒的手腕,赶在他发怒之前,飞快地往他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穆万寒无心分辨陆剡写的什么,不等他写完就抽回了手,稍作犹疑,还是解了施在陆剡身上的禁言术。
“穆右使的眼睛伤得可重?”陆剡说着,便用自己冰冷的指尖去触碰穆万寒颊边温热的血液。
“一时大意而已,瞎不了,也不关你什么事!”穆万寒挥开那只再次伸向自己的手,把脸上、手上的些许鲜红蹭在衣袖里侧,唇角一挑,又嘲道,“你出言相护的‘友人’就这么抛下你跑了,心情如何?一条铁链锁不住你,还有其他能叫人痛苦万分的手段在等着你,不想一一尝试过去的话就老实点待着。”
陆剡却道:“穆右使伤了眼,行动多少有些不便,现下不如就让陆某代为视物,这样也好快些追上他们。”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神识只能看清周围形势,无法看清他人的表情以及内心,穆万寒猜不透陆剡的用意,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手下败将更是成千上万,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见得多了,像陆剡这般纠缠不休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人纠缠他要么是为了一雪前耻,要么是为了报仇雪恨,而他在陆剡身上却感觉不到类似的恨意。
是陆剡藏得太深,还是说他另有目的?
作为情煞宫的右尊使、尊主手上的一把利刃,穆万寒不能容忍任何一个有可能威胁到情煞宫的人存活于世。
若是陆剡另有目的,那就顺藤摸瓜,将他背后的存在揪出来一同灭个干净。
陆剡对穆万寒语气中透露出的防备与杀意仿若未觉,笑着应道:“早先便说过了,陆某不愿见穆右使受人诬陷,想要尽些绵薄之力。查明真相也好,代为视物也罢,但凡陆某帮得上忙的,都能为穆右使做。”
和掳走梅、肖二人那晚同样,穆万寒感受到了一阵不可名状的恶寒。
他揉了揉眉心,艰难地道:“你,对我有何企图?”
“穆右使言重了,陆某不过是想有朝一日能与穆右使全力一战而已,‘企图’二字倒谈不上。”
“……就这样?”
“就这样。”
“……”
你们剑修怕不是有病吧?
穆万寒咂了下舌,满脸不情愿地打开隔在两人之间的牢门,把陆剡从囚室里拎出来,道:“姑且信你一次,敢有什么小动作,我立马捏碎你的天柱骨。”
陆剡闻言,顺势架起穆万寒的胳膊,大大方方地将自身要害置于他掌下。一步未迈,那手就收了回去。
“我伤了眼,可没残了腿,用不着你扶。”穆万寒伸出戴着护身灵器的左手,示意陆剡牵它,与此同时也用神识探了一遍囚牢内的情形,“那两人跑得还挺快,一点不像是被封了灵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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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之中的牢房虽是一间连着一间,但路却不止一条,哪条才是通往出口的正确道路,谁也不知道。
大门上的禁制肖玉茗破解不了,便不停吸收周围的魔气,学着穆万寒那样,强行轰开。
以往肖玉茗极少跟别人动手,炼制的法器也多以防守为主,乍一下使出这般强劲的攻击,所吸收的魔气绝不会少。梅景澄劝阻不成,只好运转功法,炼化魔气,抢在肖玉茗之前轰开大门。
“阿茗,听我的,别再吸收魔气了!”梅景澄扳过肖玉茗的双肩,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眸,如鲠在喉,“……你刚才不该对右尊使出手的,这下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就算逃出了囚牢,也不见得能够逃出情煞宫。”
杂乱的脚步声忽近忽远,无处不在,时刻提醒着两人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肖玉茗用衣袖擦掉梅景澄嘴角的血迹,说:“是他先对你出手的,难道你要叫我眼睁睁看着他伤你?”
“……罢了,都已经这样了,我只求你听我一回,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再吸收魔气了。”
“好,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用。”
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囚牢里乱转,数次撞上正在搜寻他们的守卫,几番交战后,终究是寡不敌众,被守卫押上了岁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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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座之上,气势迫人的玄衣男子单手支额,正阖眼小眠,守卫并未出声通报,只将人押入殿中便立马退下了。
直到穆万寒与陆剡一同出现,墨少幽才缓缓掀起眼帘,望向殿上众人。
这一睁眼,见自家右尊使带着个活人拐杖,很是新奇,便冲穆万寒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前,问道:“右尊使这是怎么了?”
“只是受了点伤,不碍事。”
在墨少幽手下当了上千年的右尊使,穆万寒早对情煞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尽管此时目不能视,他也还是凭着这份熟悉感准确无误地踏上了台阶,附到墨少幽耳边悄言几句。
“原来如此。”墨少幽听罢,赏了穆万寒一颗治伤灵丹,而后指尖轻叩宝座扶手,对梅、肖二人开口道,“伤了右尊使的这位是生了心魔,那么另一位又是修的什么功法?怎么也能使用魔力?”
梅景澄垂眸拱手道:“……回尊主,晚辈所修功法名为《阴阳销魂诀》,这门功法道魔皆可修炼,修炼之后两气相融,可随意使用灵力与魔力。”
虽然《阴阳销魂诀》的主要用途是与人双修提升修为,两气相融不过是附带作用,但横竖只有他一个人修炼过这门功法,哪方主哪方次还不是他说了算?
“唔,一听就不像是道修所创的功法。这功法是谁传给你的?”
“当初传小辈功法的那个魔修说自己名唤阎心。”梅景澄如实答道。
墨少幽叩打扶手的动作一顿,颇为意外地道:“这家伙居然还活着?”
魔修阎心之名连自家师尊——封家的前任家主候补都曾有所耳闻,显然生前是个十分出名的人物,情煞宫宫主听到这个名字会有如此反应,梅景澄并不觉得奇怪,只应道:“不,已经死了。那个魔修传晚辈功法时仅剩一缕元神,而今那缕元神已随秘境一同消失了。”
墨少幽不着痕迹地和边上的穆万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梅景澄说道:“你可知这‘阎心’是何人?”
“……晚辈不知。”梅景澄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大致也猜出了答案。
“好歹接受了传承,怎么能对自己的‘师尊’一无所知呢?”
墨少幽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停在梅景澄面前。
“既然你不知,那本座便好心告诉你吧。
“魔修阎心,乃是血涛门长老,而血涛门向来与我情煞宫水火不相容。
“你觉得,本座该如何招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