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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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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郢都热闹非凡,七皇子将要迎娶晏家之女晏景清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城,成了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谈资。
听闻江北美女,而这晏家之女晏景清又是个天下闻名的绝色女子。因而百姓们都在长街两旁等候着,想凑一凑这七皇子娶亲的热闹。
郢都晏府青秣堂里,晏景清面无表情地坐在妆台前,任由司礼女官为自己整理仪容。
皇家娶亲一向重视礼制,而迎娶之人是江北晏家之女时,则要更为隆重,毕竟江北晏家在天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而迎亲这日青秣堂里的伺候人员都是宫里指派过来的资历最深的嬷嬷太监们。
司礼女官恭敬谨慎地打量着身边的女子,未添红妆,只初略绾个发髻作简单素净打扮的她就已美不可言,而此时上妆后的她,一派雍容气度,周身艳华盛放,让人不由得叹为天人。司礼女官暗叹:便纵是宫中最美的郦妃,在她面前也会逊色吧。
“皇妃可真美啊!”司礼女官不由得赞叹出声来。
听得司礼女官的一声赞叹,在青秣堂里伺候的众人无一不是引颈而望,一脸惊艳。只有晏景清平日里的丫鬟们安静地闲立在一旁,各个都是面无喜色。
而此刻的晏景清也像是听不到她的赞叹一般,依旧一脸平静,让人看不出半点神情。
司礼女官偷偷打量了晏景清和她身旁丫鬟们的神情,心底暗怨自己说错话,生生止住了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艳之色,蹲下身来为晏景清整理衣裙。旁的嬷嬷太监们都是人精,见此情状,也都纷纷低下头来忙活。青秣堂里一时陷入沉寂当中,全然没有府中别处的那般喜气洋洋、喧闹繁杂。
晏景清看着堂里司礼女官及一众太监嬷嬷们的举动,心里苦笑。这些人应当是以为她此刻是委屈难过甚至是愤恨的吧。不过也难怪乎她们会这么想。
晏氏一族自前朝起便是江北地区最大的名门望族,在前朝朝廷上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前朝末代君王昏庸无为、沉湎酒色导致国家衰败,全国各地战伐不断、百姓叫苦不堪。而唯独江北地区在晏氏一族的统领下,战火不起,百姓安居,并趁机大事生产,积淀起雄厚的实力。
而如今的大应朝,之所以得以建立,在极大程度上是因为晏氏一族的支持。当年大应朝开国君王裴衎在战伐中崛起,占领了二分之一的领土。及至收复江北以下地区时,深知江北晏氏一族的实力强大,不敢贸然强行收复,而是采取商和之举。
当时的晏氏一族家主并无称霸之心,深知战争的残酷,不愿与其对抗而致使整个国家的和平安定延后,故而同意服从大应朝的统领,并在后来大应朝统领天下领土时给予支持。而大应朝对晏氏一族的回报便是立下晏氏之女为当时的储君之妃。故而,至晏氏之女母仪天下之时,晏氏一族的权势达到最盛。
如今,大应朝已发展到了第四代君主。尽管现在的皇上裴钲天身上也流着晏氏一族的血液,但他却容不得晏氏一族的权势了,毕竟这权势终究是个极大的祸患。
晏景清作为这一代江北晏氏家主晏慕玄唯一的“女儿”,因家族权势极盛,自她出生,皇家不得不默认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一国之后。
然而,默认始终只是默认。晏景清年到十五时,皇上有意搁置晏景清的婚事,迟迟不赐下婚旨。延迟两年后,皇上终于遇到了能够稍稍打压晏氏一族的机会。
晏家旁支某个子弟在京城强买民地建立庄园,在庄园内圈养从各处掳掠来的年轻女子供人作乐。一个月前,九王爷的女儿文蒨郡主失踪。皇家派出侍卫查找,三日后后,在庄园上找到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文蒨郡主。
皇上震怒,下令斩杀晏家旁□□两百余口人,抄收家产与土地。也借机拔除晏氏一族在郢都城的一部分势力。晏家正室因其地位不可撼动,故而未受到牵连,但却因此成了九王爷的仇敌,实力也受到损害。
那旁支子弟的事了之后,皇上便匆匆降下圣旨将晏景清赐婚给了七皇子裴鼎谦。这可不得不说是一步险棋,但却也是一步好棋。明面上是惮于晏氏的权势,赐予晏家一个殊荣,安抚晏氏一族的情绪。实则是打压晏家的气焰,警告晏家:这天下始终是裴家的天下。
晏景清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重重的叹了口气。
自己心底确实是有怨的,怨的不是名分地位的变化,嫁予太子裴鼎晟与嫁予七皇子裴鼎谦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爱,只有服从。
怨的是身为晏家之人,自己从一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镜中的自己一副明艳之色,确实动人。可自己心底的苦也正是来源自这样貌,毕竟男生女相不是一件好事情。
堂外的乐声更响了,有太监进来催嘱迎亲队伍到了。司礼女官从身旁嬷嬷手中取过喜帕,准备为晏景清盖上。
晏景清伸手推了推,慢慢环视了青秣堂一遍。青秣堂里一切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自今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堂内的事物还可以在离去前略略看一眼,可堂外院中的各样花草树木,连最后一眼都看不成。
身为晏景清贴身丫鬟的弥翾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情,走上前来,从司礼女官手上取过喜帕,“主子,别看了。”晏景清垂了垂眼眸,轻轻“嗯”了一声,让弥翾为自己盖上了喜帕。
司礼女官将晏景清扶着走出青秣堂时,晏景清闻到了一股淡淡松竹香气,那是师父身上的味道。
师父回来了?!
晏景清一愣,垂着的左手在轻轻颤抖,想要把头上的喜帕摘下,好让自己认认真真的看一看远途归来的师父。
可是,不能。
母亲临死前说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晏家一脉在你手中。是的,晏家一脉在自己手中,这句话十七年来没变过半分,不管是作为默认的太子妃还是实际上的七王妃。晏家与朝廷是两相牵制的状态。朝廷不能动晏家,但却时时防着晏家。晏家想要一方净土,也就不得不仰仗朝廷。不然,晏家何必费尽苦心要将晏景清嫁入皇家。
弥翾看见了静静站立在回廊下的许逸川,一袭碧色衣衫在廊下阴影中显得黯淡,他正看向被司礼女官搀扶着的晏景清,双眸暗沉。
晏景清愣住便停下了脚步,司礼女官看到她这样子,不得已轻声开口道:“七皇妃,该走了。”
弥翾不动声色走到晏景清左边,轻轻握了握晏景清的手,又极快的放开,转为扶着晏景清。晏景清眼睛一酸,深深地吸了口气,暗暗压下所有的思念与不舍,稳了稳心神慢慢往前走。
看着晏景清一身红装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许逸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一连串繁杂礼制结束之后,晏景清终于踏入了婚房。
婚房里,龙凤烛高燃,照得满室明亮。透过盖头,晏景清可以瞥见那明艳跳动的火焰,燃得那么旺盛。晏景清暗自叹气:这无情之物,拼命燃烧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把晏景清送进婚房后,裴鼎谦转身便想往门外走。还没走出两步,便被司礼女官和嬷嬷们堵住了。
“殿下要去何处?”
裴鼎谦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司礼女官,冷冷的道:“大宴宾客众多,本王总得去应付应付。”
“还请殿下先完成这最后一道礼仪。”司礼女官并未让步。
晏景清听到司礼女官如此对裴鼎谦说话,心里大致断定了弥翾先前打探到的消息多半是真实的。裴鼎谦和自己一样,在这场婚姻中都是被逼迫的。
然而,自己与他却还是有着一个大不同:裴鼎谦是皇子,今日娶了不欢喜的正妃,走走过场也就结束。他明日还是可以纳自己真心喜欢的侧妃,如那个传闻中的前尚书之女叶璎可。而自己,嫁作七王妃后,若得不到夫君的欢喜,就只能一辈子在这七皇子府中枯守到死。
晏景清很清楚的是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裴鼎谦的欢喜。裴鼎谦对自己的厌恶太明显了。
但是要自己如同那些闺中夫人一般枯守到死,这是绝不可能的。
“还有什么礼没完?!”裴鼎谦的声音里已有怒意。
“殿下消消气,这夫妻合卺酒……”
司礼女官的话还没说完,裴鼎谦径自拿起桌上的酒壶往一个杯子倒了满杯的酒,继而仰头饮尽了酒壶中酒,将酒壶重重放下桌子,沉着声音说道:“这够了吧?”未等房里众人反应过来,裴鼎谦已转身大步离去。
裴鼎谦的做法把众人给惊到了,一时之间大家都愣怔着,婚房里沉静下来,只听得龙凤烛燃烧时的哔啵声。
过了好一会儿,司礼女官才反应过来,“皇妃……”
晏景清虽然没有看到裴鼎谦所做的举动,但却知道裴鼎谦已经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于是,晏景清径自摘下头上的喜帕,淡淡然道:“无妨。”
见晏景清竟然自己揭了喜帕,司礼女官瞪大了眼睛,一时为难起来,“皇妃,这不合规矩。”
七皇子已经走了就绝不会再回来,大家都深知这一点。晏景清总不能一直顶着喜帕。合不合规矩在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关系呢?
晏景清没有理会司礼女官的话,看着桌上那一杯酒,拿了起来缓缓饮尽,“如今礼毕,你们也该退下了。”
司礼女官犹豫了一下,躬身行礼,带领一众嬷嬷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