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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波折的人生 ...

  •   祝安提起裙摆,小心地避让那些散落在地面各处的烟火。因为这几天下了雨,地面上脏脏的。春节将至,很多人家都放了鞭炮,尘土裹在雨水里,浸湿了安州的所有土地。
      街上的孩子在奔跑追逐着,手里举着各式的糖和干果,走街串巷。
      这是祝安近年来过的最安稳的年了。
      揽玉还在准备着食材,但大家已经不那么忙碌了。一年的最后几天,生活恢复了应有的悠闲和自在。没人例外。
      然后,除夕来了。
      夜幕缓缓降临,带着最美好的黑色。把家里所有灯点上,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明媚的无以复加。端上了一桌饭,揽玉擦拭干净手,转头对剩下的人道:“吃年夜饭了。”
      是饺子。
      满满一碗白胖胖的饺子,透着清亮。祝安突然想起了曾经在长州吃的饺子了,那吃的是邻里间的帮助。而现在,是亲情。
      来不及感慨什么,揽玉又说话了:“我放了一颗糖豆在一个饺子里哦,看看谁能吃到。”
      话音刚落,她咬了一口身前的饺子,“啊”一声。大家抬头,却见她胀红了脸。“我吃到了。”
      “揽玉姐,不会是你作弊吧。”冬至顿了一下,开口笑她。
      揽玉耳朵尖也泛红了。
      “瞧瞧,”冬至唯恐天下不乱,“脸红了。”
      祝安见揽玉已经尴尬得脸深红,也笑着开口:“行了,说明我们揽玉明年喜事连连,哪是作弊呢。福气来了,哪里需要作弊。”
      祝安说罢,咬下一口皮。揽玉加了香菇,肉被点缀的丰满而肥厚。不时嚼到什么,听上去咯吱作响。
      揽玉抬起头,绯红着脸说道:“我都忘记说了,这饺子里头还放了荸荠,脆脆的。”
      吵吵闹闹地吃过饭,外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从祝安所在的半山腰可以俯瞰安州城,和那一片天空。瞬时的亮如白昼,又瞬时沉浸入平静。烟花在所有的土地上都绽开,明媚了一片天,明媚了心情。这不是祝安看过的最艳丽多姿的,但这一定会是最深刻的。
      安州的烟花很快结束了——毕竟不是京城,做不到那么大的排场,但城市却没有安静下来。灯火,是所见过最多最亮的,感觉有种置身都市的繁华。但每一扇亮堂堂的窗子里,都蕴藏着遥远古代的神话,是经久不衰的主题。
      “太漂亮了。”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囊括了祝安对于南岭的春节最深的记忆。以后虽然每年能看见烟花,听见鞭炮声,都没有这种记忆。还有那些美妙的食物,只有在特别的日子,才分外好吃。
      炮竹声散去,南岭终于迎来了美妙的春季。邱家已经决定要走出安州了,他们家似乎准备在另一个城市开设另一家铺子。
      数数,似乎来南岭也要一年了呢。这样的一年,平静的让人心悸。
      京城的年味散的慢,大街小巷还挂着红灯笼。年后又下了一场雪,现在堆积在路边还未融化。路边也破碎着一些冰凌,像铺满了碎钻。
      城门口的人熙熙攘攘,都还保持着过年的随意松散的氛围。棕色的马蹬蹬的踏着,拖了一辆简单朴素的车,从城外慢慢驶进。驾车人两鬓斑白,衣服被洗的泛白,但很有气度的模样。门监和旁人说着话,一边嬉笑,随意瞟了一眼马车,挥挥手示意他进入。
      被马车冲散的人群又聚集了起来,继续着刚刚的话语。嘈杂的城门口,又有卖货郎挑着担子,行色匆匆;卖糖葫芦的小贩又开始沿街叫卖。
      马车驶进一处小宅,便没了声响。
      过了很久,天色有些微暗,院门被一双手缓缓推开,又立马被关上。
      “殿下,您回来了。”
      男子从里屋出来,眉眼彬彬有礼,赫然是易朝的大皇子。“是。这段时间,京城事情不少嘛。”
      “让殿下笑话了。”中年男子笑着,语气不善。“属下无能……”
      大皇子抬手,打断了他的言语。“太傅,我并不是让你说这些的,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是易朝的下一个主人。”他复而笑道:“听说京城里有归顺我的?”
      “对,”太傅对他一系列的“我”有些不习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是些老顽固,说是立嫡立长。殿下比起七皇子,便高在这里了。”
      “他?”大皇子冷哼,“他的母后可是我心底的刺,他们母子势必要除掉,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还有,殿下。支持您的,还有易将军和晏将军。”
      大皇子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下了决定。“太傅,我准备好了。”回归少时那个机敏的人,回归他原本的睿智和胆识。
      倒春寒来的急促,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易来笙披着大衣不紧不慢地走,腰上的金玉碎石撞击着,发出“叮铃”的声音。他拐进一条小巷,倏忽没了人影。
      “大皇子,微臣听命。”他出现在屋内,言语坚毅冷峻。
      弘慎十七年春,诸臣上书,求圣上彻查三皇子一案。旧派大臣趁此机会,提议召易朝嫡长子大皇子回京。圣上恩准。
      这件小事,史称“以王易王”,终究落下帷幕。
      但就像很多戏文里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很多人看来,大皇子凭借自己的身份争取到争夺未来的机会。但更多人心知肚明,他做了什么,更得到了什么。
      京城发生的事祝安迟早是知道了。她只觉得日子在一步步向她所预料的那样发展,有波折,却总还是控制的了的。
      邱娘子最近很忙,忙得根本没时间搭理祝安。冬至也不再捧着木头,而是跟在揽玉后面忙碌,也不知在忙什么。
      没人管,祝安沉寂了很久的性子终于活络开,舒活筋骨打算在安州附近逛逛。让泥融牵了两匹马,在山间小道上慢慢走着。山间谷地低平,草长得也肥厚多汁,马一边踏着,一边低头嚼蹄子边的青草。
      下马,把马拴在就近的树上,祝安从旁边又找着些嫩叶,全部堆在马面前。看着马贪婪地嚼着草,祝安好笑,伸手在马背上轻抚着。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背光看去是个壮硕的男人。他看见两人,扫了眼喂马的祝安,径直走到泥融面前。
      “姑娘,可否问件事情。”虽然很有礼貌,但一口京片子却是暴露了。
      泥融向祝安看了一眼,有些犹豫。男人便以为是大家闺秀的规矩严,往后退了两步,笑着开口:“姑娘,在下就在这里问。”
      泥融见祝安没说话,便只好“恩”了一声。
      “这里可有从京城来的人?”
      “京城?”泥融停顿了一下,“你?”
      那人哑然,过了一会儿继续。“除了我。可有一个姑娘从京城过来?”
      泥融突然变得警戒。
      “她是我妹妹,去年这时候出了家门,再也没回来。爹娘很担心她,所以我到处找,已经有一年了。”
      “这样啊。”泥融又问,“她有什么特征吗?”
      男人惊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回应:“她不说京片子,年纪十七岁上下。对了,她好像喜欢画画,经常拿着笔墨到处挥着,京城的好多小姐都因此喜欢她呢。”
      祝安原本淡笑的脸阴沉了下来。她拍了拍马背,没说话。
      “我不知道,整个安州似乎都不曾有这样的人。”泥融侧头想了会儿,又摇摇头。“没听说有什么喜欢作画的女子。”
      “这样啊,”那人抱拳,“还是谢谢姑娘了。”
      “额,不用谢。”
      那人又飞驰着离开了。
      泥融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祝安旁边。“小姐,那男人会武。”
      “有人在找我。”祝安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走吧,生活要不安稳了。”
      屋子里透出点点橙光,从门缝里倾斜而出。
      围着烛火的人面色沉重。揽玉从门外进来,仔细查看了很久,才小心地吁了口气。
      “怎么样?”
      “没人。”揽玉应着,瞟了眼有些昏暗的烛光,手指触了下剪刀,又默默放下。“外面也看不出来,小姐可以放心。”
      祝安点点头,示意她入座。“其实,找到我也是早晚的事,毕竟安州也就这么芝麻大块地方。”
      大家都不说话了。
      祝安忽然站起身,“我想去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比如回京。”见他们疑惑,方解释道,“有人能够查出我的下落,自然是因为我没有和京城切断联系。倘若连哥哥都不知道我的去处,那还会有谁知晓呢?”
      “话是这样,”揽玉蹙眉,“但这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小姐不能乱了手脚。”
      “是啊,”祝安轻轻地颔首,“这时候最着急的人倒是我了。是我的疏忽,但我真的是无处可去了。”京城?安州?或者是天底下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法给人安全感。
      泥融鲜少开口,此刻却不沉默了。“以我的角度,是赞同小姐的观点的。大隐隐于市,在京城反倒没人会在意。”
      祝安挠挠头顶,就这么升腾起了一股无力感。好像世间最烦恼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么,就回去吧。记得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京城的人。”
      夜晚终于有了它应有的宁静。
      一夜难以入眠。
      打着哈欠起床,揽玉端着盆安安静静地进来了。绞湿了帕子,轻轻地在祝安脸上擦拭着。水不暖,很容易就把人带离困乏的环境。祝安透过铜镜,不止一遍地看向揽玉。
      她今天尤其奇怪。
      安静,却容易出错。今天已经勒紧祝安的头发两三次了。
      来不及思考原因,她就自己说了。吃完早饭后,揽玉没有收拾碗碟,而是径自站起身,往祝安面前跪下,结实地磕了个头。她的动作出奇的标准,标准的让人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有什么事?”祝安颦眉,“先起来再说。”
      “小姐。”揽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有恐慌,却还是站起来。“我可能不能和小姐一道回京了。”
      “为什么?”祝安更多的是好奇。
      “我……”她结巴,“我想在南岭一直住着。”
      “京城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她脸颊通红,却支吾着说不出,很是窘迫。
      “等等,你不会找到了良婿吧。”祝安突然意会了什么,淡笑着问。
      揽玉没说话,但也是默认。
      祝安叹口气,果然如此。不过总有种嫁女儿的心情啊,养了多少年的闺女不知被哪家小子看上了,捞了大便宜。一边想着,便直接开口问,“哪家小子?”
      揽玉忸怩地不肯开口。
      “是邱家铺子的大掌事啦。”冬至看不下去,帮她说道。“揽玉姐姐经常会买些衣服,布料,一来二去便也熟悉了。”
      祝安点头。“什么时候找来看看,我也算是揽玉的娘家人了。”
      不久就见着面了。那人和邱娘子是表亲,从小父母双亡。模样俊逸潇洒,气质也丝毫不差。和他简单交谈了两句,才发觉他学识也不错,彬彬有礼,却在言语中透出几分老实诚恳。本来有些酸涩的心情陡然一转,他似乎也不错,揽玉若是跟了他,也会轻松不少。会疼人,关键没有婆媳纷争,挺好。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了揽玉从过年就开始的好运气是从何而来,或是为何出现。她终于等到一个女子最繁华的年纪,面对一场最璀璨的冒险。
      祝安除了祝福,也别无它话了。
      可惜,祝安没能看见他们成亲。毕竟婚姻非儿戏,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完成。挑吉日,绣嫁衣,交聘礼,准备嫁妆,没有一件事是轻轻松松做得到的。不过祝安留了人在南岭。或者说,祝安只带走了泥融,让另外两个机灵活泼的陪在揽玉身边,也能作为依仗吧。
      分开的确难过,特别是舍不得揽玉和冬至。她们陪自己最久,从刚刚来京城开始。大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情谊也极其深厚。说走就走的交易,还是不太好受。
      没办法,她们不可能陪自己一辈子。况且远离京城,也好。尘埃落定之前,怎样都不好说。
      “易姐姐,若是有一日想来京城了,记得来找我。”祝安探身出来,“帮我照顾揽玉。”
      “行。”
      马车很慢地向北行驶,碾过大半江山。
      祝安只带泥融走,也是有私心的。泥融本领算是最高强的,人又本分,很少会说三道四。关键是她很厉害,她对于形式和局势很有自己的一番分析。倘若投了男儿身,她必定是位谋士,有指点江山的豪情与气度。在自己身边,但愿泥融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
      “小姐,我们回京后是否要去找易将军?”
      祝安顿了顿,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说的很老实。
      两人又陷入沉默。
      祝安绞尽脑汁,硬生生地扯了个话题。“泥融,你觉得庙堂纷争我们该作何决定?”
      泥融显然是惊诧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的打算也不可能左右小姐的。”
      “说说看吧。”
      她迟疑了一番,又慢吞吞地开口。“我不是在拍马屁,而是我觉得晏将军以后可能会比易将军还厉害。”
      祝安笑,也不反驳。“你能这么夸我哥哥,我还是极其开心的。”
      泥融默然。她过了片刻回道:“难道不是吗?”
      “泥融啊,”祝安有些轻叹,“若是带兵打仗,那哥哥鲜有对手。他是将才,却只是将才。”
      “什么意思?”
      “易来笙,他比起为将,更像是一个政客,有自己的密谋和打算。哥哥若是没有他照应,还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呢。历史上,像哥哥一般的人又不少见,我想你不可能不懂。他们都没有庇护,最终惨淡终老。”看见泥融神色异动,又缓缓道,“当然这是各人天赋之异。又不能代表哥哥比易来笙差,只是说明易来笙更加适合这个朝廷。”
      “当然我哥哥也不差,谁教他姓晏呢。”祝安又补了一句。
      “小姐……”泥融欲言又止。祝安却好似明白她的意思,轻抚她的背。
      她们跨越了整整一个雨季。
      是春雨,但不美好。雨水还是寒冷的,滴在脖颈里的凉意可以直接沁入肌骨。空气潮湿得不行,带的衣服也有些受潮,人像被毛巾焐住,难过的不可开交。雨也不小,偶尔会像夏天的暴雨一样哗啦一声直流而下;或是响几声闷雷,哄得人心悸胆颤,不得安宁。特别是从小见惯雨水的祝安,心里更是没有一点好感,只存在满心的烦躁。
      雨水裹挟着雨歇的信,寄到了祝安手里。
      寄信时,距离揽玉的婚礼还有一个月,估摸现在也该办了。但是雨歇的关键不是在这里,关键是沉寂已久的苗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一次,他们的依附者还未可知。
      雨歇已经往京城递消息了,祝安知道的算晚。
      不过苗寨追随的是何等神秘人物?或者他们这一次计划的秘密是因为换了领导者?大皇子刚树立起来的一切会不会就此消失?
      祝安忽的想起了那天公子尹昼和吟鹤的对话,会是李家吗?但是那时候三皇子还活着。
      纵使祝安存在万千疑问,却也无可奈何。
      自己离真相其实不近。更多有用的一切自己并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最主要的,是把已知的都及时告诉他们,剩下的,交由他们那群智慧的大脑去思考。
      想通了很多事,人也爽利很多。祝安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向京城走着,天天睡到自然醒,日子过得滋润非常,人也养胖了不少。
      若非向北前进,祝安早就熬到夏天了。但由于她的路线,所以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春季。或许是自己追着春天跑,使每一天都烂漫如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波折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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