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凝若》竺岚

75、第七十五章 怅然若失

　　方紫嫣的尸首被埋在涉花宫后山的一棵树下，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黛青和殷红看着眼前的黄土，不禁都隐忧重重。
　　“我真的万万没想到宫主会做到这一步……”黛青开口道。
　　殷红眉头紧锁，说道：“我也没想到，宫主有些冲动了，若方紫嫣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死了便死了，可她偏偏……”
　　叶紫萱走了过来，低下头，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土堆，面无表情。
　　殷红开口说道：“叶姑娘，既然方姑娘已经不在了，你与她的种种不快，就忘记吧。”
　　叶紫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方紫嫣不是那种人。”
　　黛青和殷红同时一愣，没有明白叶紫萱是什么意思。
　　“她本性善良，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事。”叶紫萱语气肯定，正色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你肯定？”黛青愕然。
　　“她的为人，你们应该了解。”叶紫萱顿了顿，“在你们心目中，这毒就算是我下的，也不应该是她下的。”
　　“叶姑娘，我们没有这样想。”殷红赶忙说道。
　　“不必如此。”叶紫萱摆了摆手，“我心里明白。”
　　“叶姑娘这么相信方姑娘？”黛青反问。
　　“我不是相信她。”叶紫萱皱紧了眉头，“我是怕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黛青和殷红面面相觑，心中那份不安又强烈起来，叶紫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你怎么看？”殷红问道。
　　“她说的有道理。”黛青缓缓说道，“会有什么隐情？”
　　“可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黛青叹了口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幽幽地说道，“宫主这次太冲动了，是因为太在乎二宫主，事已至此，一定要将这件事隐瞒到底，但愿别再出什么事……”
　　“大护法！”
　　突然，一名涉花宫下属急急忙忙跑来，面色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急事。
　　“何事如此慌张？”黛青问道。
　　“合阳派来人了。”那名下属回答道。
　　“这下糟了。”殷红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让合阳派的人知道方姑娘被宫主杀了……”
　　“现在不止这一个问题。”黛青亦是神色紧张，“叶姑娘还在这里，不知道合阳派此行到底是为了谁。”
　　两人沉默了一阵，黛青开口道：“你先去稳住叶姑娘，她心直口快，难保不会说漏嘴，别让她被人看见，我去应付合阳派的人。”
　　黛青说完便和殷红分头行动，虽然心里都很不安，但黛青别无选择。
　　合阳派弟子此时已经被带进堂屋内奉茶，黛青刚忙上前，笑脸相迎：“我家宫主出门了，未能亲自迎接，请公子见谅。”
　　那人客气地拱手作揖：“姑娘言重了，在下合阳派弟子齐康，奉掌门之命，前来接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我合阳派。”
　　“……哦，是这样。”黛青表现得一脸愕然，“可是贵派二位小姐并不在这里。”
　　“什么？”齐康也是一脸惊讶，“可是我们收到消息，二位小姐确实在这里……”
　　“齐公子有所不知，你家二位小姐先前的确是在这里，不过没过多久便已经被沥山派的人接走了。”
　　黛青并不知道齐康了解多少，只能将事情推到沥山派的身上，毕竟如若让合阳派的人知道叶紫萱和方紫嫣二人两年多来都住在涉花宫，涉花宫却只字未提，必会伤及和气。
　　“这……”齐康显然不相信。
　　“我涉花宫怎会收留二位小姐？”黛青笑道，“就算要收留，沥山派也不会同意的吧？”
　　黛青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从容，甚至还隐含着不容辩驳的肯定，齐康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是无可奈何，又没有半点证据，再说涉花宫也没理由要将方紫嫣留在身边，当初方紫嫣从合阳派出走，下落不明，叶苍寒非常着急，一直派人四处找寻，巧的是自己从沥山派那里恰好得知了方紫嫣的消息，而且竟然听说叶紫萱同方紫嫣一起跟着花若离走了，于是赶忙来涉花宫要人。
　　但现如今齐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方紫嫣和叶紫萱还在这里，只能勉强相信黛青的话。
　　“大护法说得有理。”齐康点了点头，“还是要多谢贵宫对我家二位小姐的照顾，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齐公子慢走。”黛青含笑道。
　　见齐康已经走远，黛青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去找殷红。
　　“怎么样？“殷红担心地问道。
　　“我告诉他两位姑娘被沥山派接走了。”黛青仍是面色凝重，“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殷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如今只能用这些缓兵之计了，待宫主回来，再作定夺。”

　　叶紫萱知道花若离出了门，自觉在宫内无聊，便一个人来到宫外的花海，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些日子，叶紫萱十分焦躁不安。
　　因为方紫嫣死了。
　　她倒不是因为可怜方紫嫣，更不是因为有什么姐妹之情，而是因为杀她的人是花若离。
　　花若离在江湖上，一直是行侠仗义，与人为善，温文尔雅的形象，这次居然亲手杀了方紫嫣，丝毫不留情面，甚至看不出一丝犹豫，那日那惊恐的一幕，不仅震惊了黛青、殷红她们，同样也震惊到了叶紫萱。
　　这跟自己印象里的花若离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当时的他，暴怒，冷血，毫不留情……
　　还是说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他……
　　叶紫萱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不觉中，叶紫萱居然走到了后山，来到了埋葬方紫嫣的地方。
　　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记，一名年轻女子就这样被埋在了冰冷的地底下。
　　叶紫萱默默地盯着脚下的泥土，幽幽地开口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你恨花若离么？”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动手杀你……”
　　“方紫嫣，你是不是被冤枉了？”
　　叶紫萱不自觉地低语，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刚一转身，便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是齐康。
　　齐康上次对黛青的说辞一直都很怀疑，便悄悄在涉花宫外停留数日，想看看能不能遇到方紫嫣或是叶紫萱。
　　不出所料，他遇到了。
　　“紫萱……”
　　叶紫萱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齐康已经上前一步抱住了自己，叶紫萱想要推开，却无奈齐康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根本挣脱不开。
　　此时，叶紫萱耳边传来齐康低沉的声音。
　　“紫萱……我很想你……”
　　叶紫萱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有些想哭，自己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当初也是彼此爱慕，只是叶紫萱和江风的婚事是从小就说好了，为了两门派的利益，叶紫萱不得不嫁给江风。
　　叶紫萱还记得自己离开合阳派的前一日，齐康喝得烂醉，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却都是无可奈何，第二日叶紫萱离开武当，齐康也没有来送行。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齐康，叶紫萱早就已经淡忘了。可齐康，却始终对叶紫萱念念不忘。
　　他喜欢她的蛮横、泼辣，甚至小时候就认真地对叶紫萱说道：“你如此蛮横不讲理，将来只有我能治得了你，你将来只能嫁给我！”
　　那时候两人都是孩子般纯真。
　　两人都陷入了回忆，直到叶紫萱轻声开口道：“齐康，我是江夫人。”
　　听到“江夫人”三个字，齐康下意识地放开了手，眼眶通红地看着叶紫萱。
　　叶紫萱看着齐康的样子，只能无奈地说道：“齐康，无论是沥山派还是合阳派，我都不想回去，你走吧。”
　　齐康听了很不是滋味，不解道：“紫萱，如今你与江风走到这般境地，你也只能回合阳派了……为何……为何你要留在这里？”
　　叶紫萱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婉转地表达出来。
　　齐康见叶紫萱不答，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了缘由，之前去沥山派之时，江风就告诉齐康，叶紫萱跟花若离跑了，想到这里，齐康不禁有些气恼，低声道：“你……你留在这里……难道花若离还能给你个名分不成！”
　　“你多想了。”叶紫萱叹了口气，“我在这里不求名分，花若离早已心有所属，我只不过是个客人罢了。”
　　“紫萱！你……”齐康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抓住叶紫萱的双肩，大吼道：“他都不把你当回事！你为何要……而且我听说，花若离和他宫内的二宫主……”
　　“他待我怎样，我不在乎，更何况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叶紫萱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哀求，挣脱开了齐康，转过身去，继续说道，“你不必过于担心，花若离把我当朋友看，不会亏待我，更不会伤害我……”
　　“紫萱，你我的情意，难道没有挽回的余地？”齐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痛心地问道。
　　“从我成为江夫人的第一天起，你我情意不再。”叶紫萱转过身来，继续说道：“齐康，无论当时是不是我情愿，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齐康此时已经痛心无比，愤愤地说道：“花若离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
　　叶紫萱深深地了口气，说道：“你没必要把过错推给他，我说过了，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好……我明白了……”齐康见叶紫萱态度坚决，顿时伤透了心，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
　　叶紫萱看着齐康落魄的背影，心中亦是五味杂全。
　　突然之间，齐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停住了脚步。
　　紫萱刚才……刚才说……
　　齐康突然回过神来，转过身去冲到叶紫萱面前，大声吼道：“你刚才在这里自言自语说什么！师妹被若离杀了！？”
　　叶紫萱吓了一跳，顿时也慌了，居然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声音颤抖地重复道：“她……她……”
　　“到底怎么回事！”齐康再次吼道。
　　叶紫萱挣脱开齐康，立刻转过身去走开，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强装镇定地说道：“我……我几时说过这种胡话，你……你听错了……”
　　“紫萱，我听得清清楚楚！”齐康追过来，再次质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师妹在哪里！”
　　“她……她早就离开这了……她……”叶紫萱紧张地手心全是汗，极力避开齐康。
　　“……紫萱，你隐瞒是没有用的。”齐康冷冷地说道，“我现在把这里挖开，不是就真相大白了么？”
　　叶紫萱顿时哑口无言，对自己的疏忽懊恼不已，见齐康气势汹汹，也知道瞒不住了，只得说道：“是她做错事了，是她自找的……”
　　“可恶！”齐康一听更加急躁起来，“他居然敢动手伤合阳派的人！这样的人，你居然还要留在他身边！”
　　“你不要再说了！”叶紫萱也恼火起来，“是她自己自找活该，不关花若离的事！”
　　“紫萱你！”
　　“是她心怀不轨！是她有错在先！你不要冤枉花若离！”叶紫萱撕心裂肺地喊道。
　　“……好……好……”齐康见叶紫萱情绪也激动起来，自始至终都帮花若离说话，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冷声说道，“事已至此，你就当我从未来过！”
　　齐康怒气冲冲地离开，叶紫萱十分后悔自己失言，只得深深叹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回到涉花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