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为肌肤雪为颜》贺茗曦

1、第 1 章

　　一
　　1995年，我出生了。我叫陈静姝，听起来像是淑女的名字，然而我只是来自一个偏远山区小镇的很普通的女孩子。这个好听的名字，得益于我的大学生舅舅，他是镇上唯一一个走进城里的大学生，感谢他让我的名字不至于俗气到满大街都是。比我年长或同龄的女孩子，不外乎都是什么娟啊丹啊燕之类的，如果你站在老街的一头喊一声——娟儿，上帝作证，你一定会收到不少于五个女孩子的回眸一笑。
　　舅舅说，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知书达礼温温柔柔的。但事实上的我，却表现出了畏畏缩缩，胆怯，木讷，这些统统都是我的标签。年纪稍小的时候，走亲串户瑟缩在外婆身后，听着外婆热情跟别人解释，我这个外孙女啊胆子小别介意；旁人也会笑着回应说，没事的小孩子嘛大一点就好了。年纪再大些之后，家里人就会指着头数落我：“陈静姝你能不能学学人家，大大方方地问个好你学不会吗？你看看张家那个小女娃儿比你还小上两三岁哩，人家那个嘴多甜，你好好说个话舌头会断掉吗！”
　　哦，对了，我还忘了说，我是在外公外婆的照顾下长大的，爸爸在我满月之后就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妈妈在一岁之后也跟了过去，除了舅舅家里人认识的字都不多也不常写信，在那个年代出远门的人就等于音信全无。除了在众人面前笨手笨脚不爱说话之外，我一直尽力当个听话的乖乖女，每学期考第一，放假乖乖地在家里看书写字，然后听着隔壁家小孩的欢声笑语默默想象。我的童年没有电视，没有小伙伴，只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练不完的字，以及不能很好地应对人际交往而遭到数落。唯一的乐趣是看书，《红楼梦》《雪山飞狐》看了很多遍都不厌烦，对着花花草草自言自语，假装自己是书中的人物。很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些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个叫陈静姝的小女孩，不是笨拙只是很缺乏安全感，潜意识里大概觉得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而忙于农活的外公在闲暇之余，只会死命盯着她的学习，希望她像舅舅一样凭着学识走出大山。孩童的玩耍是不被允许的，在老人家的认知里，人际交往的定义就是学习交流和打招呼问好一类的。
　　2005年，陈静姝成绩很好，有点呆，害怕和人相处，但渴望有一个好朋友。她以为她的生活会这样一成不变，然后像书里的人一样老去，然后死掉。
　　二
　　2006年夏天，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在家里看着外公从高年级孩子那儿借来的初一课本。午后的一通电话打破了这一片宁静，是我印象中只见过三次面的父母打来的，他们和外公在房间里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外公问我愿不愿意去城里上学，就借住在城里的舅舅家。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睡，想了很多，终于渴望还是战胜了胆怯。
　　第一次离家那么远，陌生的城市让我更加无所适从，因为有太多太多我不了解的新事物和人，我想要逃离。刚开始的时候，在新学校里我几乎不敢大声讲话，更没有朋友，在这里我唯一引以为豪的成绩也帮不了我，我和那些城里的孩子比起来成绩实在是差得不能看。而且他们谈论的偶像、音乐、流行，我一个也听不懂也插不上话。调皮的男同学背地里都管我叫“土包子”，他们热衷于用一些新鲜事儿膈得我满脸通红，不敢抬头。
　　直到，我遇见她。
　　开学一周之后，班上又来了一个新同学，好像是因为家里有事耽搁所以晚报到了。我记得那天阳光很好，透过窗户落到教室里留下好看的光影。林老师带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裙的女孩子走进教室，让她做自我介绍。她梳着高高的马尾，笑起来右脸会有一个很可爱的梨涡，落落大方的站在讲台上，笑着说：“大家好！我叫许茗，言午许，香茗的‘茗’，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也希望大家能够接受我这个迟到了的朋友哦！”很简单老套的开场白，但那声音似乎有穿透人心的能力，和着那微笑俘获了我的心。
　　彼时我不知道我和她的青春岁月就此纠缠在一起，我只知道我想要像她一样优秀，可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我和她从不曾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