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至此，何须看脸》砅书

4、晚辈萧忆祁

　　那是一张与楚暮彦不分伯仲却又不甚相似的脸。
　　少了一分青涩，多了一分张扬。
　　这一正一负造就了两张出尘绝伦的容颜。
　　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那双似是能蛊惑人心，黝黑的瞳仁。
　　眉睫相弯下，那双眼睛带着不容忽视的笑意，正倒印着他略显错愕的脸。
　　一瞬间，各种感情交错着迸发了出来，有失落，有绝望，有了然，还有清晰感受到的羞耻和尴尬。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一时间，天旋地转，但意识却清晰的厉害。
　　还残存着触感的手臂有些僵硬的往身侧收了收，大脑里飞速措辞着歉意，仅一刹那的时间仿佛拖了个老长。
　　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那个自顾笑着的九公子终于碾去了笑颜，倒是先于他开了口，
　　“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相似之人不在少数，认错也是难免，兄台不必在意。”
　　冷桓闻言，对上视线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刚想聊表歉意再寻个由头离开这个乌龙局，就听见那人又开了口。
　　“我与兄台的故人略有相似，这本就是意外的缘分。瞧着兄台像是一人在此自酌，也怪无趣的，不嫌弃的话，在下邀公子共饮几杯，可好？”
　　冷桓本就心怀歉意不好推拒，又瞧着那言笑晏晏的娇俏公子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更是不忍拒绝。
　　便顺势点头称好，领着人回到原先的位置。
　　瞧着先前的风波就这般偃旗息鼓，店掌柜眼力劲十足地忙支着小二摆了几道下酒的小菜，额外又开了几坛上好的竹叶青给他们送了上去，算是齐活了。
　　九公子让先前拥着他的那伙人分散到另几桌，只留下自己与冷桓二人面对面的坐在靠窗的位置。
　　表示想留下来伺候二人的元宝受到拒绝后，恶狠狠地在背后瞪了冷桓一眼，恰好被冷眸看过来的九公子睨了一眼，便不敢再放肆，垂头丧气的走到了距离最远的一桌。
　　冷桓对先前的唐突还是有些未散的尴尬，低头不言的猛灌了一杯酒，这才镇定了些。
　　手中圆底阔口的酒杯转了三转，清了清嗓子道，
　　“在下冷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却并未立即正面应他。
　　“冷桓？”声音略扬透着惊喜“恕我冒昧，请问当今威名赫赫的冷老将军冷敖与兄台可否有…”
　　对方竟撑着胳膊站了起来，满脸的焦急与不加掩饰的欣喜印在上挑的眉眼里。
　　“正是家父。”
　　提到父亲，又见这人竟有些孩子习性，冷桓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坦荡的回应了。
　　“久闻冷老将军威名，打小我就钦佩将军这样的爱国大英雄！在下萧忆祁，如若冷兄不嫌弃，便随亲友一般唤我萧九就好！”
　　许是内心激动难掩，萧忆祁说话时眼睑弯弯，使得那张活色生香的脸显得更为生动了些。
　　竟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一扫先前尴尬的气氛，冷桓含笑轻点了点额角，两个人便如此自然的聊了开来。
　　萧九是个有趣的人，常年云游四海的经历造就了他的见多识广，谈吐不凡且不失风趣，性子也坦荡肆意，随口提及的几个趣闻便逗得冷桓忍俊不禁。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对了，冷兄方才将我与那位故人认错，看神情，是你的心上人么？”
　　萧九话锋一转，提及起楚暮彦来。
　　冷桓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萧九瞧的真切，忙改口道：
　　“我这人就这破毛病，口无遮拦的，无心冒犯，冷兄莫要怪我才好。”
　　“不，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本可以笑笑，翻过这茬去。
　　冷桓却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很想和面前这个外人说一说他的宝贝。
　　也许是在心里憋闷了太久，也许是思念过甚，也许是急需发泄一下心里的晦涩，也许仅仅害怕自己模糊了对楚暮彦的记忆。
　　他对着一个才认识不过几个时辰的青年，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的回忆了一遍他与楚暮彦间经历的一切。
　　从相识到相爱到私定终生非卿不娶到最终的一夜梦醒。
　　言语间，从最初的痛苦挣扎到渐渐平静。
　　把万千思绪尽数道出，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也在过程中慢慢移开了心头。
　　他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点滴未差，心里的人真真切切地存在过，那么鲜活，自己的感情还是那样炽热。
　　没有消息难道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都来得及，自己怎么能就此放弃？！
　　这么久的郁郁不得终，竟就这般了然了。
　　萧九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好的倾听对象，全程安静的听着他叙说，不催促也不曾妄加定论，情绪也随之变迁，像一根救命稻草，被冷桓紧紧攥在了手里。
　　“不奇怪？两个男人这种事？”
　　说着，冷桓自嘲地笑了笑。
　　“自是不会！情爱之事本就不是死物，又怎会有完全相同的样子？真心以待就好，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要求太多，注定难得善终，自己知足便好，我当你是朋友，自然希望你好。”
　　他像说着一件极为自然的事，神态自若，却是认真的。
　　冷桓盯着他看了良久，不再说话，沉默着一杯接着一杯的敬向萧九。
　　不知喝了多少杯，两人从天南扯到地北，天色全然暗下也不知。
　　元宝按耐不住，又绕回去，恭敬的提醒道：
　　“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寻个宽敞点的客栈，迟了可就没的挑了。”
　　萧九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但终究是有道理，只能泄了气般的一脸遗憾。
　　矛盾的小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短短时间，冷桓却真真认了他这个朋友，见他这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懊恼模样，只觉得好笑，便开口解围：
　　“若不嫌弃，你便随我回去，我家尚有几间厢房足够你们过来，时辰尚早，家中还有些御赐的好酒，我还思着与九弟秉烛夜谈一番呐，明个白天再帮你引见家父。不知你意下如何？”
　　“真的么！？再好不过！我也正有此意，没想到与冷哥想到一起去了，还真是缘分。”萧忆祁没有半点犹豫，毫不客气便应下了。
　　气的元宝只得在一旁干瞪眼，却无法不顺应着主人家的意思。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冷府，进了大门，没想到此刻理应在书房冷父却出现在了前厅的座椅上，想来是在等他回来。
　　父子俩皆是一愣。
　　冷桓轻咳了一声打破僵局，侧身露出了身后的萧九。
　　冷敖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为首的萧九脸上。
　　大吃一惊！
　　面子上还算镇定，仅出现一抹稍纵即逝的震惊。
　　只是小小的一瞬，却被萧九准确的捕捉进了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步，低头恭敬的行了一礼。
　　“晚辈萧忆祁，久闻冷将军威名，冒昧拜访，还望将军见谅。”
　　闻言间，冷敖的手指不可查的轻颤了颤，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点头应下，随意客套了几句，便支着儿子将人安排进了自家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