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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春宵千金 ...

  •   腊月,是白雪最美的时节。
      雪花儿一点点落下,铺成毯子,仿佛谁在哼唱着一首温柔的歌,然后轻轻柔柔盖上绵软的被子,一睡到底。
      祈光窝在被子里,摸着他斯文败类的发型,坚持认为雪水盖头会坏掉他“光辉”的形象,赖着不愿起床。
      我只眼角一瞥,便望见了山门外黑压压的云团,穿衣的手就不自觉地紧了三分。
      放下宽松的棉袄,换上了精神满满的野战军装,扣紧皮带,整个人便大不一样。
      凡事都讲究“合适”二字,预备着要起争执的时候,就该打扮得精精神神,从气场上就不能输。
      祈光眯了眼,慢悠悠地坐起来,懒散又迷糊,“还去朱日和?不要吧,太冷了!”
      我也不急着回答他,只是一板一眼地拉紧军靴的鞋带,盘算着早饭是吃包子还是吃油条。
      吃饱了,才好干架,即便挂了,也不至于是个饿死鬼,对不对?
      更何况,也不能太先入为主地认为别人肯定会来找事儿,做神,还是慈悲一点儿、阳光一点儿好。
      五爷走的时候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他说对了,当我打开山门,便瞧见望景亭里坐了位黑衣神,烹茶温酒,正惬意地看雪景。
      正是那一夜,幻境中黑袍清霜的原始人。
      “早。”我下意识地开口。
      对方风轻云淡,欠了欠身,道:“早。”
      他扫了眼我身上土灰色的军装,嘴角似乎忍无可忍地撇了撇,那份心情,正如我看不惯他身上原始的大袍子一样。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总觉得这厮应该是创世神护法团体的头儿,难道是第一护法神?可在酆都的时候,祸梓君告诉我,第一护法神早就不知所踪,怎么可能轻易就跳出来。
      “你是——”
      “我不入世。”
      不入世?什么意思?管你入不入的,总该有个名字吧,我有些吐槽不能,“你没名字?”
      “无可奉告。”他低头喝茶,纱衣广袖微微滑下,露出皓白的手腕,姿容优雅。
      他这种态度,让人有一种疑似吃了苍蝇的错觉,总觉得不太舒服。
      于是对话霎时变得无法理喻,吐槽无能。
      “那你是第一护法神?”
      “不是。”
      “你来我家门口做什么?”
      “等你。”
      “等我做什么?”
      他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隐约有一种叫“天呐”的嫌弃。
      “十五月圆夜,北台顶,请君一战。”
      “……”
      该说什么好呢,大早上的,我以为要来场大的,结果没想到他大爷们派了个民意代表,来约架。
      嘿,感觉还挺——挺——文明的?!
      不像是大爷们一贯的作风,细思极恐。
      此刻,山上四季变化无常,我脚下踏着微雪,四周却是妙花盛开,锦簇团团。可见苏醒的神祗非常自我,根本不会怀有半分好意。
      “不好意思,我是新时代的五好神祗,慈悲悯人,貌美如花,不打架不斗殴,您还是另寻他人吧。对面梵仙山上就有个狐相白,他爱打打杀杀,您老人家去找他玩儿好了。”
      北风刮到南山,徐徐又慢慢,轻柔地撩起一片黑纱。
      他抬眉,并不接受我的好意,“五日后,我等你来,你若不来,呵……”
      一声轻笑,望景亭内墨痕消散,寥寥几点幽光飞浮,他来得莫名其妙,临走更叫人摸不到头脑,而且还留下一句威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中二病。
      天底下的活口,大多畏惧死神,而五台山的反应,再次证明了这个真理。
      他们惧怕万一,所以亟不可待地想要试探底线。
      我袖手站在望景台上,风凉飕飕的,北台麓新住的几位爷,喜欢金秋正盛,那油亮的木樨如米,幽香随着北风刮来,十分甜美,这一瞬,我感觉到了君临天下的愉悦。
      压抑了万劫,终于轮到在下扬眉吐气,笑看诸神惶惶不安。
      不怕死,无忧亦无怖,才是世间无敌法。
      恍惚间,有早饭的香味,我回头,恰见祈光躲开明仔的视线,猫着腰偷偷掀起笼屉,捏了一只小笼包去,然后又故意拉下脸对明仔说:“怎么只蒸了七个,那早上你少吃一个好了。”
      明仔虽然修为大有长进,但还是块老实的石头,数了数包子,果然只有七个,不够四口人吃,一时便呆住了,难过地说:“那我只吃一个好了。”
      “哈哈哈,小可怜儿,无妨,三爷今儿心情不错,赏你一个好不好?”
      明仔擦了擦泪,眼里又溢出希望与感动,诚挚道,“谢谢龙三爷。”
      得了感谢,祈光意满志得地跌回躺椅,一边吃一边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话说,他这性格也委实太恶劣了些,小骚小扰,实在是不正经。
      可我是个变态,偏偏就喜欢这种吊儿郎当没正形的家伙,哎……
      吃完饭,静下心翻阅脑中远古的记忆,可直到在黄昏时分,也没有想到关于那黑色神祗的一点点事迹来。
      活得太久独独有一点不好,动辄便是一场几生几世的回放。
      没有想到任何关于他的信息,却意外地记起我历劫的前几世来。
      第一世是个尚为开化的奴隶制社会,战火连天,没有休止,我命数不好,生成了某国公主,却在当晚国破家亡。
      我的母亲是个很朴实的少女,没有倾国倾城,更没有聪明才智,生于芸芸众生之间,个人毫无出彩之处,只是家世好,有幸嫁入王室做了王后。
      都道为母则强,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在生产后,迅速抱起我逃入废宫跳进枯井,躲过了兵荒马乱,侥幸逃生。
      但前提是:我的命数不好。
      我们最终没有逃出王宫,在新王驾临的当天,因为我饿得直哭,母亲被暴露了。她变成了重要战俘,被带到了新王面前。
      然后母亲被推上城墙,在全王都老百姓面前,被活活绞死,曝尸三天。
      而我被旧时的宫人偷偷抱出,充作奴生子,养在了花房里。
      再后来,我出落得倾国倾城,在某天,被烦躁的王上无意看到,再然后就是地狱。
      他是个英明的君主,在半年的宠幸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昔日盛宠便瞬间化为灰烟,他将我丢进军营,让所有人将稚嫩的身体蹂-躏到残缺。
      毫无意外,我死了,那一年,也是十四岁。
      十四,是死。
      跌宕的经过,没人记得,第一世就那么凄惨,受尽天下万般苦楚,以后就更惨,一次比一次惨。
      第二世,我生为平民,少年安乐,却遭遇瘟疫,又是家破人亡,千里流浪,最后无声无息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成为诗人口中的“冻死骨”。
      第三世,我仍旧是平民,小家碧玉,隔壁落魄书生,是我亲师父昊天,他不知为何突然下凡,然后机缘巧合地和我做了邻居。
      但是,师父的出现,并没有阻断我悲惨的命数,因为他与我多说了几句话,倒霉的在下便被父亲仇家污蔑与书生私通,双双浸了猪笼。
      我的倒霉,连身为天地共主的师父都无法逆转,而且还连累他体验了一回浸猪笼的民风民俗。
      所以,我注定是要做死神的,历经磨难,对任何苦楚都能视若无睹。
      天底下再没人可以乞求我的宽恕,在我眼里,他们的苦难,仅仅是小菜一碟,毫无特色,不值一提。
      没有同情,下手就不会犹豫。
      一场回忆,用尽了我全部的精神,转头望向窗外,青竹摇曳,飞雪化作细雨零零散散飘落,罩在山头,如烟如雾。
      而对面的梵仙山却是白雪茫茫,红梅怒放,青瓦朱漆回廊像一幅画,自从回来,狐相白再没有来过,同样,我的女儿也没再回来。
      不过没关系,她会在父亲的呵护下快乐成长,我见不见得到,都一样。
      在我漫长的历劫生涯里,也曾有几次生过孩子,只是命数注定养不活,如此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也就淡了。
      祈光静静地在一旁,剥了猕猴桃,推给我,之后便继续默默地看着我,眼里溢满担心。
      外面风雪细雨交杂在一起打架,谁也压不倒谁,掠过树海,犹如海浪涌起。
      祈光看我吃完水果,忽然问道:“历劫很难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七情六欲能做乐,也能为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干净的。”
      说罢,一股怪异从心而起,我疑惑地看着祈光:“你不是也历劫过吗?”
      “不一样,我没做过凡人,命数没那么惨。”
      祈光叹息时,我心头的怪异越发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怎么知道我命数不好?最近几世也罢了,我记起的可是万劫之中的第一劫,距今十几个沧桑大劫。
      这些事儿,我自己都得费尽脑髓才勉强记得起来,他怎么一副了然模样?
      他抬眼,眸底是我皱眉嫌弃的脸,祈光一瞧便生气了,胳膊一伸,就要抱着亲上来。
      “亲爱的,现在满山遍野都是嫌弃我的,你要是跟他们一样,我就是个可怜的孤家寡人了。”
      我偏转了身子,祈光伸手稍稍用力,便把人整个拽过去,然后三下两下扒光了自己的衣裳,让我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厚颜无耻道,“亲爱的,我恨不能把心掏给你,你这兔子胆儿,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兔子胆儿?!”我拉长了声音,目瞪口呆,这形容词用的,可真是睁眼说瞎话。
      祈光一脸说不上是腹黑还是故作沉痛的表情,咬着我的脸,声音渐渐染上了喑哑,“就是兔子胆儿,一有惊动便再不敢往前,躲得远远地,你与狐相白之间,若换别人来,说不定又是一曲荡气回肠虐心的爱情大戏,可偏偏是你,他输了,我赢了。”
      这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我抽手去解他的裤腰带,“被虐还要吃回头草的,通通有病,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喜欢傲娇的蠢货。”
      “你这是在夸我聪明吗?”
      “算是——啊……”
      又是被翻红浪,祈光确实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温柔。
      何为爱情?两厢情愿,互有默契才叫爱情,一辈子太长,为什么非要找个沟通无能的对象,自找苦吃。
      现在,我有选择的权力,而且只要放开眼界,选择范围还会很广阔,何必想不开吊死在一棵树上。
      爱情最伟大的地方,就是高度选择自由,契合就干,尿不到一起就一拍两散。
      枕边龙吟,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日子,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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