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23章 妹妹我思之（昧昧我思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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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妹妹我思之（昧昧我思之）
刘衍在唐府里混了一回，见了许多等闲见不到的人，听了许多趣闻掌故，又有唐翊陪着说笑、百般照付，这半日过得好生痛快。他越发不肯离开，直待到又跟唐翊吃了午饭，差点又睡了个午觉。
唐翊瞧他才起来又倦了，便提议去潘家楼旁那家鹰店瞧瞧，这正是搔到刘衍的痒处，睡意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催着唐翊快出门。
从唐翊家往潘家楼走倒是很近，看着外头的日头好，两人便都骑了马，还是陆晓带着一班家人跟着。
唐翊骑着马跟刘衍并辔而行了一会，忍不住说道，“殿下以后出来还是要带随从侍卫的。”
刘衍大模大样地哼道，“谁有闲心害我？”
唐翊蹙起眉，不觉便要驳斥他，但瞥见他高高兴兴的神色，心念一转，换了个角度，“纵然是如此，我总还是要捏一把汗，心里实在不安。”
刘衍一怔，神色一下子软得粘粘糊糊，眨眨眼，快速瞥了唐翊一眼。脸上闪过些不好意思的局促，低着声说，“其实，元家一直有人跟着我，只是你没看见。”
唐翊恍然大悟，“如此，臣就放心了。”
刘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伸进衣服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骨哨，递给唐翊。
唐翊从马上伸手接过来，好奇地摆弄了一下，骨哨的做工十分随意，却又透着稚拙可爱，一端拴着玄色丝绦。
“吹响了是鹿鸣声，原是我外祖家打猎时用的。现在别吹！”刘衍不好意思地转开脸，心虚地回头张望了两下，“你现在吹响，他们就该来了。你带着吧，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可以用这个叫他们过来。别还给我！反正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再说他们总是会注意着我的，你拿着对我来说更有用，不是吗？”
唐翊有一阵子没有说话，骨哨在他的手指间转了一圈握进了他的手里，暖暖地贴着他的掌心。
刘衍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光顾着整理自己的脸红，巴不得让自己脸上的热快点退下去，哪里还能再去看唐翊。他自觉自己做的十分有道理，但是偏偏又觉得这事十分私密——反正如果唐翊一直没有吹骨哨的机会，他就绝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兄弟们，倘或说了他必然会脸红，他的兄弟们则会翻着花样嘲笑他。
稍微这么一想他的脸就更热了，拼命找着别的话说，“七日以后北山行宫殿前演兵，你和皓之跟我一起去。”
唐翊慢了半拍，“殿下说什么？”
说话间二人穿出巷子，眼前街衢上熙熙攘攘人流穿梭，两旁尽是高楼，已到了京中最热闹富贵之地。刘衍身份显赫，近来时常在京中走动，陪着的唐翊又仪态非凡，况且也是近日京中新贵红人，认识他们的富贵眼睛自是不少。二人虽未命仆役驱逐闲人，行人也都略有回避，让出道路来。
“我说今年殿前演兵我也要上阵。”刘衍道，“每年春日演兵都是父皇亲自主持，在都中的青年武将多半都要参加。太子，王公贵族，朝中重臣，藩国使节也都要去观礼。你和皓之品级不算很高，又在文官之列，本是不去的，如今只好委屈些算在我的宾客里。”
唐翊尚在震惊之中，下意识道，“殿下跟我说什么委屈。”
刘衍暗暗发笑，总算如愿以偿地瞧见了唐翊吃惊的样子。唐翊回过神来，一眼就瞧出刘衍的心思，不觉一笑，“那我就等着看殿下演武场上的英姿了。”
“演武场有什么意思，我真正盼着的是演兵的时候。”刘衍兴致勃勃说道，突然瞧见一个勤行模样的小哥迎着他的马走上前来，他略有些意外，收住了后面的话。
那仆役小哥笑着走到近前来，不慌不忙，甚至带点嬉皮笑脸，先向王爷行了个礼，又笑嘻嘻的向着唐翊也行了个礼，嘴里叨叨了些请安的吉祥话。再向刘衍回话道，“郡王殿下，我们家……”他说到这里溜了一眼唐翊，“我们家五公子仰慕殿下才学，一直想……想拜会殿下一次。巧了方才我们五公子正在楼上吃酒，正凭栏远眺呢，谁知就望见殿下和……和四公子。”
不知怎么跑堂的伙计居然还能嘴不利索，杂七杂八地说得吭吭哧哧，刘衍倒还是听明白了，因为听得明白，反倒糊涂了。回头纳闷地问唐翊道，“你不是跟我一样，是家中的幺子吗？”
唐翊的脸上也透着一丝吃惊，但转念之间便露出了然的神色，忽而面上竟似笼上一层干巴巴的面具，平日鲜活的神色倏地隐起不见了。这一番变化正好全看在刘衍的眼里，心头一惊，唐翊仿佛就在他面前经历了什么折磨，他却全然不知，不禁着急起来。
他们彼此都看不透的哑谜，外人又如何能得知，小伙计兀自笑嘻嘻地把一幅名帖恭敬呈给刘衍。
刘衍伸手接了，打开一瞧那名姓，登时就知道这五公子是从何而来了。
青州唐景聿。
简简单单，潇潇洒洒五个字，连字体刘衍都一眼认了出来——便是唐家那个小表妹。
刘衍尴尬起来，唐翊到现在没说破，他也不好承认自己在他房里乱打听、乱翻，已经知道唐景聿是个姑娘了。再瞧唐翊的神色，也没有阻拦他一见“五公子”的意思。
“那我……就见见你兄弟？”他试探地问道，口齿差不多像那伙计一样不利索了。
唐翊谦和地微微一笑，略略颔首，“家里人没规矩，实在唐突殿下了，万望殿下恕罪。”
这是怎的呢？突然就礼貌周全起来了，仿佛真是个不敢僭越的宾客幕僚了？忘了敲我脑袋的时候了？忘了声色俱厉地骂我的时候了？刘衍心头一阵乱纷纷的念头纷至沓来，回过神来忽地跳下马，把缰绳扔给唐家跟着的小厮，风风火火跟着伙计往酒楼里走。
这是京中的第二家遇仙正店，第一家店是正对着皇城开的，他们初见面就在那里遇着过，可巧今日又是遇仙楼，他倒要看看有什么奇遇。
京中酒楼自有京中的豪奢，刘衍如今已来过这里几次，知道外间楼上不过俗世富贵，若是穿过中庭到得后头的园林，那里才是真正高妙的去处。此间园林之盛不逊于王宫贵族的宅邸，菜肴之精妙更与外间不同，便是酿的玉髓美酒也可入当世天下名酒之名录，等闲人想约在这里尚且不可得，便是他也不过只来过两次，只窥过庭园的一角。
至于那对着皇城开的那间主店，后头没有庭园，可是那间酒楼光是楼就不得了了，登上四楼竟比他们刘家的院墙站的还高了。以前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遇仙楼才开一次四楼，京中的好事之人挤破头的一掷千金，就为能在那买个席面，为的是在那欣赏宫禁之内的景象。刘家几代皇帝都好性儿，虽然时有大臣嘀咕，但因为是祖皇帝时候就有的楼了，大约都想着前头的先帝都没管，自己何必鸡飞狗跳，搞得好像本朝不是清平盛世了似的，所以也就这么一直容着了。好在本朝习俗素来讲究正月十五天子与民同乐，晚间本就是要登城楼接受百姓叩拜的，这里的主人又算要脸知道进退，一年也就只开那么一次顶楼。
不过这么一来，遇仙正店在天下的名头可就大的不得了了，虽则不过是个酒楼，百十年间一直都是京中名胜。外间的人到得京中，若是不去一次遇仙楼，那简直如同未进京一般，不算见过世面。大殷的文人墨客大多曾登临此楼，纵论天下，抑或吟风弄月，那提诗的影壁倒像是大殷历代才子墨宝录。
如此名楼，达官贵人自然也愿意在此处排宴，这一点就连太子都不能免俗——所以刘衍才不太爱来这里。
这时候是未时，前后不搭，酒楼中尚算清净。刘衍随着伙计直上三楼，唐翊缓步跟在他的身后。他发觉唐翊没有跟上时，才察觉到自己走得太快了。不好意思地在三楼口上停下来等唐翊，也不知为何紧张，楼上恰有一处巧引天光下来照射着的珊瑚盆景，他随手一指说道，“这么大一棵珊瑚树真是难得一见。”
唐翊微微一笑，“听见殿下说了吗？告诉掌柜的明日给殿下送过府上去吧。”
刘衍怔了一下，只觉唐翊让他十分不好意思，那边伙计又利落圆滑地应声附和奉承，竟张口就答应了。刘衍尴尬道，“罢罢，我也太没出息些，这不是搜刮民财么？”
唐翊闻言却莞尔一笑，“这个民财只管搜刮了也无妨。”
笑话总得解得过来才好笑，刘衍听不明白，纳闷地睨了唐翊一眼，当着外人又不好直问他，只得自己含糊过去。酒楼的小哥又殷勤地将他往里引，他也急着见那被唐翊另眼相看的唐家小妹，索性便丢过去了。
伙计推开一扇雕镂精美的门，刘衍只来得及看上门上的匾额，写着“流风回雪”四个字。门里日光正盛，刘衍一时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听得一琴一箫，正缓缓演一曲上林春慢。屋中焚着香，香气淡雅清幽，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却不俗气，只觉十分合这春日韶光。
伙计躬身退下，似是根本不敢踏进屋中一步。刘衍的眼睛适应了轩窗透进来的日光，画屏前抚琴吹箫的两名女子，他瞧得清楚。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浅碧衫裙，都有清丽容貌，都不曾理会刘衍，只顾专心在曲中之意。刘衍糊涂了，根本看不出谁才是唐景聿，茫然回头看了唐翊一眼，却发现唐翊正凝神听曲。
刘衍只好自己琢磨，所幸正思量间，箫声隐了，琴弦亦渐渐低回。两个女子一同起身，敛衽行礼。刘衍赶紧回头观察唐翊的神色，不料唐翊仅是微微颔首，根本没有看他们两个，信步穿过屋子，绕过屏风而去。
刘衍若有所得，连忙跟过去，才过屏风就“啊”了一声停住脚步，瞪眼看着正坐在窗前写字的蓝衫少年。
少年闻声抬起头来，刘衍又受到了一次冲击。
那双看过来的眸子分明是比唐翊的要大而圆的，可你偏偏就觉得那流转的眸光是与唐翊看着人时极像的。他几乎没法细看那人的形容。他处处像唐翊，处处让刘衍觉得熟悉，处处亲近，偏这人又不是唐翊，才实在令人惊骇。
少年眼中的聪慧机敏也与唐翊一路，见他神色，似乎就猜出了他的心思。莞尔一笑，忽地就不那么像唐翊了，比之多了娇俏温柔。刘衍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人，虽然穿着男装，但确实是个妹妹的。
“可是太过胡闹了？私自逃家，还到街市上玩，你当是小事么？”唐翊望着她说道，口气中带了三分严厉。
刘衍是第一回听到唐翊拿出这种兄长的口气，禁不住回头打量了他好几眼。平素唐翊倒也是时常挑剔骂他的，却不是这样带些威严的口气，这么比起来平时的唐翊倒更像是在跟他吵嘴。
唐景聿却不大受教，刘衍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竟然立时顶回去，“我如何算在街市上玩了？难道这里不是哥哥家里？我在哥哥家里也算在街市上玩了？”
刘衍反应了一会才突然抓住要义，“她哥哥家？你家？你怎么没说过啊？”
唐翊转头看了他一眼，“唐家左不过是商人出身，出身既不高贵也不离奇，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可说的？” 刘衍顿时后悔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说话，替那丫头挡枪。略一回思，自己大惊小怪可能真有些唐突了，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唐翊，就不敢再说什么了，生怕唐翊再生气。
唐翊又看了唐景聿一眼，颇有威慑力，刘衍亲眼看到唐景聿也是不敢惹他的模样，眸光在他和唐翊之间流转一圈，立刻就过来给他见礼。大约是因为女扮男装，她自信满满地行的也是男子礼。刘衍觉得她举动如行云流水，便是行男子礼也煞是好看。
不料唐翊却不肯放过她，“你是要在郡王面前无礼吗？”
唐景聿没有办法，偷偷嘟了一下嘴，起身重新又规规矩矩行了一遍女子礼。
刘衍看得不忍心，“罢了罢了，起来跪下的，你真爱折腾你妹子。”
唐景聿立刻笑了，性子竟十分潇洒可爱。“殿下，兄长，请上座。”又吩咐外间，“还不奉上好茶来？”
说话之间脚步轻挪，不着痕迹地绕到了唐翊身边。不知怎的，刘衍觉得她身姿极灵动，当真翩翩若惊鸿。
容貌既沉鱼落雁，身姿又轻灵如仙，音律也好，笔走龙蛇，能诗善赋。这样的人物，若只是听说，必不会相信世间真有。这样的人物，若是初见，本该叫人有些压力的。可她气质神韵都太像唐翊，刘衍瞧着便不禁生出亲熟之感。
小姑娘仿佛有三分忌惮唐翊，凑在他身边虽不说话也有些娇憨撒娇之意，刘衍亲眼看见他兄妹二人只是目视，便似有千言万语转瞬间流转而过，可见的十分交心。唐翊硬邦邦的神色软化了下来，似笑非笑，已有七分骄纵她的意思。果然她也立时明白，神色一震，神采飞扬竟如霞光举。
那我呢？
刘衍胸口烦过这句问话，猛地又从心头伸过一只爪子将这话按住，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好像自己跟着小姑娘撒娇似的，不知羞耻。
幸而唐翊几乎立刻就转过头来看他，神色温和，他心口舒服了一些。
唐翊客气地开口解释，原是自己跟妹妹提过几次王爷的人物品格，妹妹年幼顽皮，起了好奇之心，今日正好撞见便逾越了。
刘衍没什么脾气，素来如此，所以才暗暗纳闷唐翊何必如此客气地费心解释？不过转念一想，唐翊大约是为妹妹的名声着想，免不了要说这几句，他自当让唐翊下这个台阶。何况唐家小妹是何等样的人物，他自然不会当她是轻浮之人。因此，他也就顺着唐翊的话客套了几句。
茶奉上来，亦是佳品。
唐景聿在他哥哥身边坐下，虽是普普通通地隔着几案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姿态也端庄大方，但她生的如此风流灵巧，只是肩头向着她哥哥的方向微微倾着，那一番亲密无间之意，便流转了出来。刘衍心头愣愣的，突然想起唐翊和苏小宛恐怕真是没什么私情，明显的眼前这二人才是一对璧人，他心头翻来覆去竟都是佳偶天成四字。
刘衍端起茶干巴巴地又喝了几口，抬起眼睛正对上女孩子澄澈的视线，他与唐翊对坐，唐景聿也坐在他对面，目光相接，她也不过一笑。“殿下可曾到过空桑山？” 刘衍放下茶盏，“未曾到过。”
唐景聿笑道，“若是从西南进空桑山，便要经过一片松林。我瞧见殿下坐在这里，便想起那日过空桑山，在松林中听见松涛阵阵，犹如瀚海听潮。”
刘衍略吃一惊，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并不在意，又问道，“殿下可曾到过太华山？可曾从太华山上观过青沧大江入海？” 刘衍有些汗颜，“未曾。”
“那殿下是如何画出《秋山万里图》的呢？”唐景聿纳闷地问道，神态间一派烂漫，带着天真的疑问。
刘衍的心头一松，“姑娘看过拙作？”
“在兄长处有幸一观。”
“哦。”刘衍露出一丝微笑，“虽未曾东临碣石，观心也可得见沧海。”
唐景聿眼睛一亮，“是了，殿下果真高见。”
唐翊浅笑着，耳中听着二人论画，却只垂目望着手中的茶盏，指尖在温热的青瓷上轻轻磨蹭着。渐渐的，两人所说的话不再入得他的耳中，他默默喝茶，望着画屏上的江流，仿佛是他故乡的大江，江枫渔火，点点滴滴都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唐景聿站了起来，唐翊抬起头望见她神色中尽是喜悦，不觉也微笑了。
“我可要回去啦，哥哥好歹记着打发苏姐姐来替我圆谎，母亲最信她的话啦。”唐景聿笑着扯着他的衣襟道，恍然就是小时候的模样。
“好。”他微笑道，“若是舅母责罚你，也要打发人来告诉我，哥哥帮你想法子。”
她应了，转头望着刘衍欢笑。唐翊心头恍惚得越发厉害，耳边轰鸣，胸口阵阵翻腾，一时间云里雾里，如同身在在春潮之上的舟中。隐隐约约地，突地听见妹妹一句问话，却是清清楚楚的。
——“怎么哥哥的玉佩在殿下的腰间悬着？”
恍如惊雷，一下子将唐翊从迷雾之中轰出，心头惊慌羞耻。他错愕地盯着刘衍，目光顺着他的腰带向下，他竟然真的佩着他的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他竟全没留意到。
那素来不知羞耻的少年王爷只略微一顿，自己也低头看了看，无所谓地反问道，“有何不妥？”
唐景聿好似被问住了，大约也无法从她女孩子的口中说清楚那玉佩的来历用途。
唐翊心头暗暗涌起一阵急怒，“那是他抢了去的。”
这是实话，虽然略有些不敬，但唐翊也没功夫去在意了。谁知刘衍突然看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也闪过一瞬间的怒意。唐翊心头错愕，实在不知道他怒从何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23章 妹妹我思之（昧昧我思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