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平羌》槐槐

2、圣朝尚边策，诏谕兵戈偃。（2）

　　“马上去请曹太医到之问家给老夫人诊病。”杜审言不理会宋之问的阻止，吩咐道。
　　雕雪怔了怔，看了宋之问一眼，跳下了车。
　　“审言，审言，我要求你一件大事。”宋之问更加觉得尴尬。
　　“是什么？”杜审言注视着这个今天显得分外奇怪的朋友。
　　“你知道圣上…圣上想要打通新的丝绸之路，繁荣西域贸易。”
　　“听说过。”
　　“西域36国已经全部归顺，只剩下更远的碎叶，皇上一直想开辟丝绸之路的北线，碎叶是北线上咽喉的国家，打通碎叶，北线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力量了。所以皇上一直在物色能够出使碎叶的人选。”
　　“之问想说什么？”杜审言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想面前的男子，他并不认识了一样。
　　“苏相…苏相昨天找我谈过，说希望我去出使碎叶，我当时…不敢拒绝苏相，但是，回家看到临产的妻子、抱病的母亲，后悔万分，我不能去啊……我不能离开。审言，审言，如果是你主动要求去的话，苏相一定不会拒绝。”宋之问死死抓住杜审言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杜审言微微怔住，面上还带着经年不散地笑容。黑色的眼睛闪了闪。

　　“好，之问。”杜审言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没有问题，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宋之问没有想到会这样简单，尴尬的一笑：“审言。真是谢谢你。”
　　“嗯，没什么。”杜审言点了点头，温柔的笑：“我们是朋友。这是应该的。”

　　“审言，找我有事？”苏味道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笑着对门口的男子说。
　　“很累吧，”杜审言轻轻度进来，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那厚厚的一摞公文奏章，木制的封皮咚咚作响，“早告诉你，当什么宰相的很累，你还不信。”
　　“不是不信。”苏味道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的茶杯递给杜审言：“我是贪恋这无上的权利！权利啊~~让人为所欲为的权利！我就好这一口！你这种豪门子弟是不明白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的庶族士子啊！我们那种渴望出人头地的心情~~~”
　　杜审言接过茶杯，噗的一笑：“味道啊味道，你就胡说吧！当年在太学的时候，是谁请了全院的人去玲珑花耧赏妓？又是谁逃课3个月，最后还考中了第一甲第一名？寒窗苦读？庶族士子？下辈子你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我是在调节情绪，你干什么呀！”苏味道瞪了杜审言一眼，“你不觉得把自己想象得这样惨很有趣么？我每天晚上都要大叫三声‘我是奸臣’才睡得着。”
　　“味道你病的不轻。”杜审言摇头轻笑。
　　苏味道突然一把抓住杜审言的袖子：“是啊是啊，审言，我病得好重，你搬来同我住吧，我需要你！”
　　“我？”杜审言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咱们两个的生活自理能力应该差不多吧，我怎么照顾得好你。”
　　苏味道贼贼地笑：“那，审言你这样温柔，一定可以很好很好的照顾我啊~~审言审言~~来吧来吧，我等不及了！”
　　“味道，”杜审言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我有事找你。”
　　“哦，是什么？我家审言宝贝也有自己办不成的事啊，真是少见，不过我很高兴你来找我啊哈哈~~”苏味道捉住杜审言的一丝长发，在手中绕着圈玩。
　　“味道，你是不是想派宋之问去碎叶出使？”
　　“你知道了？”苏味道手中动作不停，语气却在刹那转冷：“那个软骨头找你说的？”
　　“味道为什么派他去？”杜审言看着靠在身边的华衣男子，心里是淡淡的不解。
　　苏味道轻轻放开杜审言的长发，把下巴搁在杜审言肩上，看着他的脸，轻声说：“不为什么，讨厌他罢了。”
　　“他家中妻子待产，老母卧病，恐怕不适合出使。”杜审言淡淡的劝说。
　　“审言，为什么那么在乎他？如果是我呢？如果我被派到出使碎叶，你会为我求情么？”苏味道忽然柔柔地看着杜审言，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味道你是宰相，你怎么会被派到碎叶？”杜审言好笑的看着他的样子，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如果呢？如果就是这样呢？你会么？”苏味道不甘的追问，眼神倔强。
　　杜审言温柔地看着他，坚定的说：“味道，你还不明白么？如果真的这样，就算是动用襄阳杜氏的力量，我也会把你留下。”
　　“审言。”苏味道知道，虽然襄阳杜氏在大唐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和极大的影响力，但是杜审言一向讨厌因为家族的影响力沾光，更不要提动用家族的影响力改变时局。倚靠家族的力量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是最不为审言所齿的，然而，审言却愿意为了他……
　　“味道，这下安心了吧，把宋之问的出使折子撤下来吧，换我去。”
　　“什么？”苏味道惊得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去出使碎叶？你以为这是公费游历吗！这是去遥远的碎叶！不是去玩！那里不仅与中原语言不同，而且对于大唐的态度，还有开辟新的丝绸之路的态度，我们根本不知道！更何况你以为丝绸之路上是太平的么！是那个软骨头求你的？他还真是不要脸啊！这种事也说得出口！”
　　“味道！”杜审言试图让苏味道安静下来，可是苏味道就像是炸了毛的猫，根本听不进一句话。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自从你赏识他了，他就以为自己怎么着了似的，三天两头不是家里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老是要赖着你跟曹太医的关系给他诊病，就连药石也要你给他，这也罢，你对他那样好，他上朝没有马车，你把自己的给他，他没有马，你把自己的爱马给他，他还想怎样？你就差找个媳妇给他了！可是现在，有了这种事，他居然还好意思开口！我真是佩服他的不要脸！”
　　“不要再说了！”杜审言面色沉静，然而对于一年四季面带暖笑的杜审言，这已经是极为生气的表示了。
　　看到杜审言生气了，苏味道心中也是一酸，他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更是当朝宰相，从小养成的脾气从不让人，和杜审言大眼瞪小眼，梗着脖子说：“我没错！他就是不要脸！”
　　杜审言沉没半晌，施然站起，微一施礼：“苏相 ，多有打扰。”
　　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苏味道眼眶一酸，恨恨地说：“审言，你会后悔的！”
　　远处，似乎幽幽传来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