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怀》团扇颜

23、番外一 抚子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平，可如果习惯了这种不公平就自然而然会把它当成公平。这就是所谓的信命。就好比有的人一出生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阳光带来的温暖，而有的人生来却注定只能与黑暗为伍。在黑暗中长成的树苗，如果脱离了黑暗，又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任何亲人。她甚至连一个固定的名字都没有。名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有了，或许称呼的时候方便些。同其他“根”的成员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她总会得到一个新的名字，团藏大人说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对某个名字的产生眷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不以为然，名字是死物，她才不会笨到会对死物产生感情。
　　从小她就被训诫，感情对于她们这类人来说是多余的，与人之间产生的羁绊只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变成碍事的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念想而丧了命。诸如此类的例子枚不胜举。所以，要想活得长久，除了任务，其他的能抛不能抛的都得抛干净。
　　呆在“根”的日子很无聊，每天就是接受严格乃至残忍的训练。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好些，因为可以认识各式各样的人，虽然最终她不得不为他们的人生作结。生活在“根”里，就是跟一堆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呆在一起。她是这样想的。他们都被剥夺了感情，会做的事就只有服从命令。她从来不会和他们说一句多余的话。除了跟一个绘画很棒的少年走得近些，他们在几次任务中做过搭档。那个少年每次都能把动物画的栩栩如生，这是他的看家本领。他的脾性很好，待人温和，而且很有礼貌。虽然交谈不多，但是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种特别的默契。后来在田之国遇到他，那个时候，他正在执行她未完成的任务。他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和以前空洞的笑不一样，那是有感情的，发自内心的笑。她就想，他们之间果然是很有默契，连背叛那个人都是。她听到他的同伴叫他“佐井”。
　　她一直把杀人看作是一件肮脏的活，但她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去干这种肮脏的活。因为如果不去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她不怕死，但是既然那么多人都执着于生命，那活着，就一定就是好的。沐浴着腥风血雨走过漫长的十七年，在一次次鲜血的洗礼中她终于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忍者。
　　整日在生死线上徘徊，受伤是家常便饭。但那一次她却是死里逃生，堪堪与死亡擦身而过。
　　那次的运气不大好，就在她以为已经完美的解决掉敌人、准备回去复命的时候，遭到了伏击。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濒死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终于可以解脱了。现在只需要完成人生中最后一件事——如果不能把情报带回去，那就毁尸灭迹。就在她准备引燃身上仅剩的最后一个引爆符时，他出现了。
　　他叫八坂遥。很好听的名字，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如涓涓流水一般给人清澈悠远的感觉。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将苦无抵在他的喉头。
　　“喂喂，对救命恩人也这么凶巴巴呐。”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害怕的意味，倒像是在和同伴调侃。
　　他不怕死。和她一样。她忽然就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当他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侧过头，看到路边开的正好的抚子花，便脱口而出“抚子，早园抚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极温顺。这是他后来告诉她的。
　　时间久了，她自己也开始对“抚子”这个名字产生眷恋。她多希望，自己从出生起就是抚子，一直只是抚子。
　　他们一起度过一段聚少离多但仍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时光。
　　“喂，后面那两只老鼠我已经替你解决掉了。感谢我吧？”
　　他转过头噙着笑看她。
　　“呐，你救这些人的理由，就跟当初救我的时候一样么？”看到他点头她就更加不解，“可是你就不怕他们反过来杀你？当初你救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要不是我大发慈悲你可就交待在那儿了。”
　　“我知道你不会。”开口是温柔低沉的嗓音。
　　八坂遥是早园抚子遇到的最怪的怪人。明明还不如抚子强，却经常不顾生命危险去救别的人，有时救的甚至是自己的敌人。但早园抚子也不得不承认，八坂遥是她见过运气最好的人。可能是因为他特别会挑人救，每次救过来的人都不会像当初被救的自己那样恩将仇报。
　　“你是例外。呵，可能也不是那么例外~”
　　抚子觉得也许自己沉溺的正是这种低沉又干净的嗓音，让人想起风吹过耳边时白亮的声音。
　　“对，我是例外，”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再没有人会蠢到被你拐进贼船了~”和八坂遥在一起久了，早园抚子也学会了打趣。
　　“抚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抚子，你就应该多笑笑。”
　　……
　　早园抚子隶属火之国木叶村团藏手下，专职暗杀，八坂遥是田之国的音忍，一名优秀的医疗忍者。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互相之间产生了斩不断的羁绊。
　　可是离别来得那么快，她甚至来不及看够他的眉眼。或许那位大人说的也有道理，羁绊对于他们这一类人来说只会干扰完成任务的成功率。
　　大蛇丸联合砂忍袭击木叶的时候，她百般劝阻他不要去。到底她有维护木叶的责任，到底还是不想与他为敌，到底还是……怕他出事。他却不以为意，“我去只是救人，虽然现在立场不同……可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不顾形象对他吼“你今天要是踏出这房门一步就别再回来”，可他还是去了。去了，就没有再回来。她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自私的行为也失败了。
　　八坂遥死了，没有给早园抚子留下一点念想。
　　接到暗杀宇智波佐助的任务，她来到田之国，他的故乡。不是早园抚子第一次来，却是岩崎青第一次来。一切事物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第一眼见到那个叫远山透的女孩，她就觉得她是特别的，甚至不自觉就产生了某种亲近的感情。这种亲近或许是源自于另外一个人。他们的眼神，一样的明亮清澈。
　　她告诉远山透自己是因为失意才来到这里的。也没错，其实她只是觉得应该和过去撇清关系，她需要一些时间缓冲。行事一向干脆利落的早园抚子花了最长的时间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夏日祭的晚上，她没料到团藏大人竟会派人跟过来，到半夜也没见远山透回来，她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闷的快喘不过气，当看到远山透平安归来的时候，她又不自觉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真是表面上平和而内里暗流汹涌的日子。
　　她知道，背叛团藏不会有好结果，她也知道，清水御子不是省油的灯。但她更想不到，过去这么久了还能再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过她马上明白，这个人不是他。她判断的依据很简单，因为八坂遥一定不会伤害早园抚子，无论什么情况下。
　　不只是她以为他死了，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事实上，八坂遥确实死了。
　　睁开眼再度活过来的他，是八坂遥，却又不是八坂遥。因为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志。那种一点一点被吞噬的感觉，让他没来由的害怕。如果有一天他忘了他所坚守的一切，那么这幅躯壳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与其做一副行尸走肉，不如早一些接受灭亡。八坂遥，本来就应该是个死人。
　　在昏暗的实验室里遇到那个身穿橘色常服的女子，那时他尚留有最后一丝清明。一直还来不及跟抚子说一句对不起。如果可以，就做一次迟到的告白吧。他觉得释然，不禁回想起从前在一起时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沐浴着阳光一样温暖。
　　不管是早园抚子，还是岩崎青，都忘不了八坂遥。所以当听到那一句“不要逞强”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就在眼前，一如往昔打趣的时候对自己微笑，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可她伸出手去触碰到的只有空气。
　　“抚子，若终有一日难逃生离死别，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我以前以为他什么也没留给我。现在想想，他确是留给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