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鬼神楼下冥字令 ...
-
江南花会是三月初七开始,为期九日,其间只要持有花帖,就可以自由出入水月春苑,自有盛家的下人会招待来客。
现在已是三月初三,若是往年,主办花会的人家必定拜会者无数,热闹非常。然而凤苍起走到盛家的时候,却明显感到门前冷落,只有几个家仆在门前用力在擦洗些什么。
及至近前,才发现一个巨大的“冥”字被写在地上,字迹嶙峋扭曲,即使在光天化日看起来也鬼气森森。
——有这鬼画符挡在门前,难怪人皆避退。
凤苍起倒是没有理会地上的字迹,直接走到门前,请家仆通报。
“凤大哥,爷爷在前厅等你。”
盛家长孙盛云初听闻莺刀拜会,立刻出门将人引进家中。
盛天魁的独女盛玄音和她入赘的相公早逝,只留下三个孩子由盛天魁亲自教养到大。分别是长孙盛云初,孙女盛云依,老幺盛云破。
三人之中,盛云破颇有天资,继承家传锏法,在江湖上有些名头,最得盛天魁喜爱。云依相貌姣好,长得又像盛玄音,老爷子也非常宠爱她。唯有是盛云初长相似父,又不善武艺,总是默默无声。
以往凤苍起上门拜访时,盛云初都像个没存在感的布景一般隐于人后,这次却是他亲自来迎……
凤苍起拱手施礼,按下心中疑惑,跨进门槛。
府内人心惶惶。
凤苍起没走几步,就感觉到了一股压抑的氛围,不管是往来的侍女还是引路的主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压抑的愁绪,不安和惊惶在无声处悄然鼓动。就算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算没看见门前的漆黑冥字,凤苍起也能感觉到盛云初心中仿佛踩在悬崖边上的战栗。
盛天魁在前厅等他,精神矍铄的老者像是一夕之间被加快了时间的步调,让人一眼看出强撑着精神,有些暗沉的双眼在看到凤苍起的那刻亮了一亮。
“盛老爷子。”凤苍起也不避讳,直接开口询问,“听说您收到了冥字令?”
听话听音,盛天魁一听即知楼歌已为凤苍起做足了功课,面色颓然地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唉,老夫一把年纪,膝盖都已入了土,没想到还能收到这么一份大礼!”
“鬼神楼办事虽然从来不说理由,却应该不会没有任何目的而行动。”凤苍起顺着盛天魁的手势坐下,面露不解,“盛老爷子没有任何线索么?”
“也并非完全没有线索。”盛云初突然插口。
“云初!”盛天魁突然大怒,一掌拍向桌面,“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爷爷,云依和云破此时下落不明,只有那封信是线索了!”
凤苍起看着这祖孙二人争论,默默不语。
原来盛家的二小姐三少爷都不在,才让大少爷出来——若是往常,必然是“江湖儿女不拘礼数”的盛云依前来带路。
而且盛老爷子显然对鬼神楼找上来的理由并非全无头绪,却隐而不谈——这并不意外,但凡混江湖,谁没有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盛家找他帮忙,却不能坦然相告,这个忙要如何帮起?
红衣刀客忍不住皱了皱眉。
盛天魁也感觉到凤苍起周身氛围的变化,怒瞪了盛云初一眼,重重叹了一声。
“随着冥字令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封信。”
盛天魁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纸上折痕散乱,显然是被人揉烂之后又压平的。但更吸引凤苍起注意的是信上的字迹竟是赭赫色,他心中一凛——那信分明是封血书!
四十年前一旧怨,
而今前来相讨还。
洗净你的头。
三行血书,简洁明了。
凤苍起心下了然,难怪盛老爷子不愿相告。
私人恩怨、世家血仇,一个不小心,毁了的就是盛家的门面。
“既然老爷子信任在下,凤苍起就逾越问一句,您对这封信的内容,有什么眉目吗?”
盛天魁摇了摇头:“常在江湖走,怎能不惹仇?莫说四十年前,就是近十年,盛家的对头也从未少过。”
凤苍起问出之后就凝神观察盛天魁的神色,却见对方目光一闪,心下已有了计较。
“既然挑明是四十年前,对方针对的便是老爷子您。”凤苍起看似漫不经心地左手轻轻叩刀,“云依和云破又是怎么一回事?”
“弟弟妹妹不忿信上胡言,誓要抓住可疑之人,结果……”盛云初小声地说。
“你还有脸说!”盛天魁怒视自己不成器的大孙子,“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看好云依和云破!”
凤苍起看了一眼脸色更加苍白的盛云初,向盛天魁问道:“这封信能否让我带走,我打算让楼歌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莺刀客愿意帮忙那是最好,只是——”盛天魁面上有几分犹豫。
凤苍起当然不会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遂言道:“我只为一探信件背后的主人,绝不对外多言,还请老爷子放心。”
“那是当然的、当然的。”盛天魁捋了捋胡子,笑着点头。
“那我先告辞了。”凤苍起将血书折起收好。
“这……莺刀客不若就留在此处,省下往来麻烦。”
“多谢老爷子费心,我目前暂居楼歌那里,亦会请快意侯帮忙此事,如有线索,定然不会错过。”
听闻楼小侯爷或许出手帮忙,盛天魁也不再强求。
“也罢,云初,送莺刀客出去。”
盛云初领着红衣刀客走到门口。
“云初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凤苍起见盛云初一脸吞吞吐吐,干脆问道。
“爷爷他,或许知道是谁来信。”
“既然老爷子不愿说,我便当做不知道。”凤苍起依然一脸笑容,并未因这事实而不悦。
盛云初瞥了一眼凤苍起的脸,又飞快地低下头:“还请凤大哥尽量找寻弟弟妹妹的下落。”
盛家长孙小声快速说完之后,就转身进了门。
※※※
“所以你去盛家转了一圈,就只知道血书和失踪,那老家伙什么都不告诉你,却想让你为他卖命,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
楼歌饶有兴趣地听完了凤苍起的“盛家游记”之后,毫不客气地发表了以上看法。
“各家有各家的辛密,若是他放心大胆地告诉我,那才奇怪。”
“也对,你是屡次拒绝他宝贝孙女示好的家伙嘛。”楼歌手中折扇扇了两下,却发现凤苍起留下血书给他之后就转身往外走。
“喂喂喂,你要去干嘛?”
“去看看千秋。”
楼小侯爷看着凤苍起的红衣很快消失在视线内,扇扇子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一下一下,缓缓将折扇重新折起,脸上的笑容却很快消失了踪迹。
素千秋。
凤苍起对他的在意未免太过诡异——月余之前,凤苍起还在欢歌笑语楼中流连不去,这才多久,莺刀客就对一个人如此关注?
他派下去探查素千秋身份的人还未回报,暂时,也只能静观其变。
楼歌低头看向手中血书。
——这里还有一个大.麻烦。
※※※
凤苍起归来之时,素千秋一盘棋还未下完,棋盘上局势风起云涌,黑白绞杀之惨烈令人单是观棋便觉心神一震。
如此局面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更像棋盘两端坐着两个生死之敌,而青年每落一子,都是在将另一个自己逼入死地!
“原来千秋喜欢这样的棋局,看来与我下的那盘棋确实是委屈了千秋。”凤苍起轻身提纵,落在素千秋对面,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两人在下棋一般。
——你竟好意思称那为棋局?
素千秋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回棋盘上。
直到他伸出右手落下一子,才开口说道:“看来你会很忙。”
凤苍起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已经在脸上写了‘我很忙’三个字么?”
“很忙便去忙,我不需你照应。”
“那怎么行,是我想要照应千秋,千秋得要接受我的照顾才行。”凤苍起握住素千秋的手,眉头忍不住一皱,语气也正经了起来,“春寒料峭,你应该多穿点衣服。”
那双手沁满寒意,仿佛能一直冷到凤苍起的心里。
明明罗浮山比金都处于更北边,但那山谷中却好像有什么奇门之术保护着一般,气候温暖舒适宜人。相较之下,金都却是比那幽谷更冷了几分。
凤苍起干脆站到素千秋身旁,拉过他的双手,用自己的双手捂住,揉搓起来。
素千秋任他动作,幽深明亮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凤苍起。
“……我不会生病,你不必担心。”
“千秋。”凤苍起猛地凑近那张十分年轻好看的面容,“是不是无论我如何接近,你都要与我拉开距离?”
人说美人轻愁是最美,素千秋看着凤苍起近在咫尺的脸,听着他略带落寞的话语,呼吸不由一滞。
“我没有。”素千秋撇开头。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不敢直视,难道不是因为你此刻说的是谎言?”那声音越发低落。
“不是的。”白发青年猛地回头,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慌乱。
只见素千秋抿了抿唇,眼神一凝,倾身向前,在凤苍起唇角落下一吻。
“我喜欢你,凤苍起,只有这点,你无须怀疑。”
红衣刀客猛地将头低了下去,连握着素千秋的双手都放开了。
凤苍起一手扶着素千秋的轮椅,一手捂住脸——他的千秋……他的千秋……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深吸一口气,凤苍起半蹲在地,将头埋进白发青年的双腿,声音带着一丝沉闷:“既然这样,我们就去逛一逛金都吧。”
“你不是还要忙?”素千秋有些疑惑。
“千秋难道不愿与我去么?”
“……去便去。”
红衣刀客闻言起身,利落地转到素千秋轮椅背后:“那就走吧。”
“……凤苍起。”
“嗯?”
“无耻。”
“这话在千秋说来,我只当做是夸奖收下了。”
“不要脸。”
“千秋。”
“厚脸皮。”
“我也喜欢你。”
“……”
“千秋,你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