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完结 + 番外 ...
-
奈何桥。
孟婆的眼，没有光，像瞎子。双手稳当当地端起一碗闻名人间道的‘孟婆汤’。预备喝汤的‘人’，实在没有人的样子，他长得太好，比仙家都要更高一筹，他闭着眼，心却明镜清澈，他看得到一切。
入地府以来，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的‘人’，地府的鬼差衙役，连鬼王都近不得他的身，走过奈何桥，甘心下去六道轮回的‘人’。
“你……”孟婆吃惊，在她直视他的时候。
“孟婆，你可愿意听我说一说前尘身世。”他开口，这是他来地府说的第一句话。
“不敢不敢，尊驾面前，老身卑贱，是尊驾愿意说与老身听，老身便斗胆一听缘由。”孟婆跪下，双膝恭敬，俯首面地。
他‘唔’一声，依旧闭着双眸，“他日，还劳孟婆转述于有缘人……让她知道......”他眸间闪过泪光，“我到底，动了情。”
孟婆叩头，道，“老身，必不负所托。”
那么，他该从哪里说起呢，嗯，“二千一百年前，长安城，北郊，丹华寺……
丹华寺，本来只是小小一块方土，是田耕农人供奉土地公公的地方，后随岁月辗转，战事连连，便有村民将其扩建，求保命安生。‘丹华寺’成型近千年，寺内供奉通天大佛一樽，以古木相雕。木无名无出处，佛无名无派系。人，逢恶灾苦战即一拥而入，求生求安；逢盛世康乐即忘却抛弃，无情无心。
我端坐，无欲无求，修行千年。千年来，所居丹华寺，出现过四次香火鼎盛，不过每每短暂，皆为匆匆无知因由而来，恍恍无知因果而去。人们求我、拜我，总见愁眉哀苦。其实，我保不得他们几何，人生轮回，是自己修为的好，自己愚造的孽。人来求我，我目光一浮，无动于衷。这便是我，无名的佛。
但是，有一日，有个女子……
她给了我一个名字，她唤我——木佛祖。
那日，她闯进来，身为一只鬼，毫不留情地抓住了我的目光。我不能像待芸芸众生般，目光一浮，无所动摇。我的目光离不开她，她不是妖，那些曾今逃来我目下的妖精们，周身爬满孽障的气息。她不是人，不是恐惧时便来求我，高乐时便弃我而去的无心躯壳。
她，一只鬼。
“我在此处孤身修为，千年时光，从无寂寞。本以为，佛心早铸，金刚不坏。哪里知道，守下的安寂，徒有虚名。在你出现的一霎，我方知——寂寞原是苦的。若你从不出现，那么我，千年万年也是平安修为，终成真身……可你，到底出现了！实实在在出现在我的修为中。”我想对她说完全这番话，可惜……我是木佛祖时，放不下佛缘。
可我，这樽修为千年的无名的佛，到底动了情。
天上，地下，这世上，有谁会懂，对我而言——她是不同的。
光明门六千年一开，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送她去。我对她何等绝情……
而她，她待我那么好，那么好，好到连泪水都变出伤红的血。所以，当她因为我错过六千年一开的光明门，我，甘愿以我千年道行换光明门破例再开，以我千年修行换她下世为人。
“渺渺，木佛祖度不得你前世今生，却总保得你来生来世。”我看着她托住阴蓝色逐渐模糊的影子，绝望地跳下那明光侵魂的唯一生路。
然而，自此我也丧去道行，触犯戒律，被判六道，饱受轮回。还有，我不能认她。假若相认，那么以后的生生世世必是有缘相见无缘相恋，即便有缘相恋亦怕无缘白头。
塘西，在塘西，我终于找到了她。
她好美，美出了遗世独立的仙风傲骨，美出了长情良善安守岁月的心肝。
看到她的一刹，我心口那抹红若牡丹明艳的伤，再次清哀生痛。我知道真正的惩戒来了，这世里，我终于找到了她，但我时日有限，认不得她，更爱不得她。
我该怎么办呢……我该为她寻个好归宿，只要她能忘记她心中的‘木佛祖’，再度一世，心上的伤也就好了。
可惜……
我亦是资质蠢顿的，我以为，看着她，一直静静看着就好。结果，当我看着她时，我便想要怀抱她，当我拥怀她时，我便想要得生生世世。
我是木佛祖，她是渺渺时，我无法爱她。不想历过一千九百年，我佛性依然，而她仍有鬼性。如此，我们亦无缘了。
终于，最近的一世里，我是卓归了，是个完完全全的人，不再有半分佛缘记忆。当然，我也不再认得她。
她还认得我吗？
如果，如果她如她以为的那般绝情就好了。
她还能认得我，再走过轮回喝过孟婆的汤之后，还能认得我，而我，偏偏在我是个真正的人的时候，认不得她了。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付出多少，她才会同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日光打上我的头，我还不知道在她终于也绝情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的三千烦恼丝气数尽了，日光里，我光亮的头，我闭眸流下的泪。
佛祖滴泪，我哭了，在我想她的时候。
卓归，卓归，灼心伤情，终有归时。
原来，佛性仍在。是我，负了她。”
===============================================================================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完结 + 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