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南下 ...
-
这几日，眉妩夜间常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给爹爹和弟弟寄去的信还没有回音，如今京城里又传言睿王殿下病重的消息，叫她更是忐忑不安。此时，眉妩伏在枕头上，透过轩窗瞧见外面冷月凝霜，寒鸦栖枝，明明是静好宁谧的夜色，也不知是不是心境的缘故，只觉格外凄凉。骆氏一门苟活于世，全仰仗睿王殿下，若睿王出事，只怕自己一家又要逢遭厄运。佛说众生皆苦，她从前是名门贵女，不曾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才知道身若浮萍，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她一夜怅惘，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窸窣，仿佛是沁雪的声音道：“……眉姑娘睡了。”
“她睡得可好……那就明日出发……”
眉妩朦朦胧胧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便睁开眼睛，披衣坐起了身。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阖上了，隔着厚厚的明光纸能瞧见外面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影闪动。恰好此时沁雪已经走回屋来，眉妩诧异道：“是谁来了？”
沁雪笑道：“怎么把你吵醒了，殿下奉旨南下，今夜宿在别院。”
眉妩听到奉旨二字，心头一松，“睿王殿下无恙了？”
沁雪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你可算放心了吧。”
眉妩闻言不由欢悦，展颜一笑，合手念了声佛号，只觉这些日子的担忧都消了大半。她却不知那陆韶宸本就驻足在窗外，看到她投射在窗上的纤细身影，听到她的声音，一时欢喜一时痴惘。痴痴站了大半晌，见她安稳睡下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待到了第二日，眉妩见沁雪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她才知道自己是要随行伺候的。别院门外已是停了一条长龙般的车马队，一众神武卫骑着高头大马侍立在两侧，神武卫的旌旗迎风招展，在寒风里飒飒作响。
眉妩见睿王出行仍有这样大的阵仗，心知陆韶宸如今权势仍在，这才觉得放心。她被沁雪领到了一辆马车外，只听沁雪道：“这是王爷的马车，你先进去吧。”
眉妩钻进马车里，见这马车又宽敞又舒服。下面铺着厚厚的软垫，马车角落里还有一个烧水的炉子，边上摆着一套茶具，那烹着的茶壶散发着阵阵清香，正是自己从前最爱喝的云山雾茶。另一侧还有一个两层的小柜子，打开最上面一层，里面全是各色糕点，竟全是她爱吃的。
若非刚刚沁雪说这是睿王殿下的马车，她还恍惚以为这辆马车是为自己准备的。再拉开最下面一层，里面俱是衣物，有厚有薄，一些是她的，另一些却是男子的衣服，这样放在一起，总归让她觉得不甚合适。
正犹自怔忡，外面一阵说话声传来，眉妩知道想必是睿王来了，便掀开车帘，恰好见他从别院中走出来。
陆韶宸正一面吩咐小盛一面走，一抬头见到一众铿锵铁马里，一张如画秀面从车里露出来，不觉松了眉头。小盛还躬身在等着睿王的示下，突然没了声音，就只见绣着蟒纹的衣袂匆匆从眼前扫过，睿王殿下已经走到了马车前。
眉妩见陆韶宸面色虽有苍白，但步履安然，不像生了重病的样子，心想自己之前猜的果然不错 。只是见他眉眼蕴藏风流，望向自己的目光格外柔和，不由得微微一怔。
陆韶宸走到马车前，见她一张小脸又尖了几分，可见是真的清减了，不由怜意横生，含笑伸手覆住她的手上了马车。眉妩还来不及反应，他整个人已经借着她的力钻进了车厢里。
马车缓缓而动，原本宽敞的空间因为进来一个人而显得有些拥挤。眉妩想要将手从陆韶宸的掌心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两人离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陆韶宸见她因为羞怯涨红了脸，一双水眸好似有星光落在她的眼里，不由含笑凑过去，低声道：“可是清减了，这几日没有吃好睡好，嗯？”这最后一声嗯，又低沉又温柔，像是盘亘在心尖尖上，挠的人心痒。
眉妩一呆，觉得他今日当真是奇怪至极，但还是偏过头去老实答道：”奴婢这些时日的确是心神不宁，如今见王爷安好，就宽心许多……“
陆韶宸听到她这般说，仿若饮了一口甜汁从喉咙入了腹中，只觉她娇美的样子又软又甜。亦觉一阵欢悦，如今的眉妩怕是对他动了真情罢。
掌心的温热触感令人爱不释手，他握着她的手凑到了唇边，垂下长睫，抑制不住渴望的想要亲上去，就听到她清凌凌的声音道：“如今奴婢全家性命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的安全就是骆家的安全，奴婢岂敢不尽心……现下王爷虽是称病躲过是非……”
眉妩转过头正想把自己这几日在心中思考的计谋告知睿王殿下，却蘧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与睿王的唇离得极近，陆韶宸目色如凝的盯着她，那神情完全不似之前的风致柔情。这场景太过诡异，眉妩顿时怔怔然的住了口。
陆韶宸沉默半晌才道：“你在担忧你父弟的安危？”
这是自然，眉妩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指尖感觉到他呼吸间的热意，连忙挣扎着将手抽出来。陆韶宸紧紧握了握，终是让她的手滑出自己的掌心。那瞬间空落落的感觉，犹如他此刻心上的失落。一时间失望、恼怒、嫉妒混在一起，让他脸上的神情显得又冷峻又克制。
陆韶宸看着她姣华秾纤面庞，又爱又恨，干脆靠在软枕，闭上眼睛，心里气得发苦。
眉妩莫名的摸着自己的手，又觉得睿王殿下的反应实在奇怪。王爷对她的态度原本是简直有些过分的亲昵……直到她说了是因为爹爹弟弟才寝食难安，他才变了脸色……恍然间，她心中生出了一个令她自己也难以置信的猜测，忍不住大着胆子去觑陆韶宸的脸色。可惜陆韶宸将胳膊放在额上，掩住了眉目神情。
马车走的极稳也极快，不过一日就到了塘口，夜宿一晚后便可走水路去江南。这一整天，睿王殿下都十分少言，神色也很是冷淡。眉妩更是讷讷不敢言。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嫌隙，只觉这二人气氛十分的诡异。
一切照常例进行，小小的驿站装不下睿王殿下这尊大神，神武卫一行人便占了当地的知府宅院。知府大人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大感荣幸，亲自在外面迎接。可惜心情不好的睿王殿下见他请安，态度亦是十分冷淡。到了晚膳时分，知府又特意命当地的大厨做了塘口有名的海鲜，只为能博睿王殿下一笑。
一盘盘油焖大虾，蟹黄蒸鱼端上来，还带着烟火气，闻着煞是诱人。小盛也暗自思忖，塘口离京城不远，可这等美味在京城也是不多见，这位知府倒颇是用心。便取了碗筷先递给眉妩，让她照从前的规矩先试食。
眉妩接过碗筷却很是为难，她一向不能吃这些东西，一吃皮肤上就会起红疹。可满满一屋子的人，没人知道自己对这些过敏。到了此刻旁人都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便是解释只怕也是难为。
一旁的知府见她是给王爷试食的，也是一阵慨叹。睿王殿下位高权重，便是一个试食的侍女都这样赏心悦目，可也真是暴殄天物了。然过了半晌，见她拿着筷子仍是一动不动，知府大人不由心头发毛。心头暗道，莫不是这饭菜有什么问题？若是担上了谋害睿王的罪名，知府大人看着那一众锦衣挎刀的神武卫，连冷汗都下来了。
眉妩见知府大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知他也是被自己吓到了，也觉自己这样被众人目光聚焦委实尴尬。她想了想还是搛了一只虾，将虾皮剥了，正要再夹起来放入口中，寡言了一天的睿王殿下终于开了金口，道：“不必试食了。退下吧。”
眉妩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若起了一身疹子，再连日奔波，可别提多难受了。虽不知睿王殿下为何这样巧的帮她免过一遭，眉妩仍是心怀感激，临退下前抬眸瞥了眼坐在上座的陆韶宸，见他神色依旧冷淡，便只能惴然的离开。
知府大人见睿王殿下不必试食，倒是大为激动。不必试食，便说明睿王殿下是十分信任他的，他更加殷勤，亲手给睿王殿下剥了一只虾，正要放到陆韶宸的面前，却见陆韶宸自己用筷子从碗里搛出眉妩刚刚剥过的虾，放入口中。吃罢又见屋中挤满了一脸谄笑的人却独独没有自己想见的，便神色郁郁的撂下筷子道：“本王不爱吃海鲜，都撤了吧。”
知府大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由露出几分讪色。一众丫鬟侍女上前收拾碗碟，其中一个神色妖娆，容貌在一众人之中显得格外显眼。那知府大人微微一怔，冲她使了个眼色。
这边厢知府大人正绞尽脑汁的琢磨拍马屁。那边厢眉妩去寻沁雪用过了晚膳，便结伴先去洗漱沐浴。这位常知府为了讨好睿王，就连自己妻妾所用的浴室也借出来。眉妩从前家中富贵，见这浴室宽敞舒适，倒也不觉什么。只是她害羞不想让沁雪见她脱衣，这才无意间走到浴池内侧，见有一面帘子，便拉开帘子，见里面有一方卧榻，边上还立着一面铜镜，只是目光向下，就见那卧榻上绘着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图画，简直把她羞的不能自抑。她连忙阖上帘子，只觉面热心跳，心里把那个常知府骂了又骂。
她强装着无事的样子，脱去衣服。一边洗浴，一边又不知怎么的想起白日里陆韶宸异常的样子，心头百转愁肠，总觉得自己的想法颇为荒谬，忍不住问沁雪道：“为何王爷出巡不带着侍妾呢？”睿王殿下一直没有娶亲，是人人皆知的，所以她只问侍妾。
沁雪见眉妩趴在池壁边，脸被浴汤熏得红扑扑的，幼嫩的面庞显得格外娇艳，便笑道：“你不知道吗？王府里只有一个良媛娘娘，再无别的人了。”
眉妩颇是诧异，忍不住道：“只有一位吗？那王爷想必是很喜欢良媛娘娘的吧？”
沁雪想了想答道：“喜欢不喜欢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知道，不过，王爷自从纳了良媛娘娘，并不常宿在王府里。“
眉妩想平日里见睿王殿下总是忙于公务，又是怀有大野心的人，想必是不会陷于儿女私情的。便是只有一位侍妾都冷落在外，自己恐怕也是自作多情了。更何况这位良媛夜夜独守空闺，恐怕也算不上幸福。可见父亲从前说男人若是心怀野望，便常有不足也是对的。想到这里，那少女兴起的一点点绮思也灭了。想来也不怪乎睿王殿下生气，既为奴仆，便是为主子生为主子死的。自己不担心睿王殿下，只顾父弟安危，显然不是个好奴婢，也怨不得睿王殿下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南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