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人间行》墨梓溪

18、停战 三

　　我听到这个名字，一把推开小姬，“我是小僧！”
　　小姬抬起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我是小僧！”忽然不是娃娃音了，我还真有些不适应，“才不是什么空明！”
　　空明？还祥明哥呢。
　　“怎么可能……”小姬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空明……”
　　“他还没有完全解除封印。”是天狗。
　　天狗身上缠着几层绷带，靠在奶昔身上无力的喘息着。
　　我瞪奶昔一眼，天狗受伤那么重，奶昔竟然同意带他到这里来。
　　奶昔在那边先是疑惑的看了我一阵子，吸吸鼻子，又吸吸鼻子，喉咙里传来一阵委屈的吼声。
　　敢情我长高点，你就不认识我了。
　　天狗头上有冷汗滑落，左臂的绷带也已经渗出血迹，他嘴角带着冷笑，“三大家族终于忍不住了啊。”
　　“恩，”小姬看着那三只妖逃走的方向，“他们竟然还没有善罢甘休。”
　　“那群老家伙一天不死，你就一天别想消停。”天狗努力扇了扇翅膀，向上提提身子，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姬，我倒是觉得阴阳师天明就会开战。”
　　小姬点点头，“不过酒吞觉醒，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小的示警。”
　　“我是小僧！”我又在旁边强调起来。
　　小姬一把抱住在那一脸不满的我，紧紧的，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小姬的泪水浸透我的衣服，滑落到脖子里。
　　那个叫空明的觉醒了真的能让你这么激动么，那现在作为雨降小僧的我，又算什么呢，他觉醒后，“我”是会消失，还是会将记忆和性格一起融合了。
　　我默默的拍了拍小姬的后背，从我有记忆起，你一直对我这么好，那这份“好意”，究竟对的是“我”，还是“空明”。
　　虽然心里还有些别扭，但是这样脆弱的小姬，我无法拒绝。
　　我看到天狗的眼神带着一丝落寞和复杂，在奶昔的带领下转身离开了。

　　小姬待了一会儿，情绪便稳定下来。他虽然眼睛红彤彤的，但没有再反驳什么，带着我转身走向街道。
　　我们山里的妖怪在盖屋子时喜欢就地取材，所以街坊里的一切都是木制的，经过这一场大火，已然面目全非。鸦天狗们正帮着大家抬起坍塌的木头，看看还有什么值得拿走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我的那把破雨伞，便急忙跑向我的屋子。
　　路过茨木丫头时，我用眼角的余光见到她的表情凝固了。
　　暂时没空理她，我蹲下身，用力地搬开一小段木头。
　　长个子的感觉真不错，力量也大了些。
　　木头下只有一小截弯弯的小伞柄，其余的部分已经成为黑色的灰，静静地散在地上。
　　祥明曾经说的话环绕在耳畔。
　　“怎么看出来你是雨降小僧的啊，拜托你那把伞也太明显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这一把只剩伞柄的小破伞。
　　这把伞是老爸雨师送我的，不论我做什么都没有离开过它，带着它爬山，抱着它看星星，拎着它去投奔祥明哥，喔，中间丢过一次，还被祥明哥和小狐狸捡回来了。现在，它却化成了一摊灰。
　　而我，也不再是我了。
　　我抓起伞柄，吹了吹，用手擦干净上面的灰。
　　伞柄上刻着“雨降小僧”四个柔柔软软的小字，是小姬亲手写上去的。
　　大概现在，也只有这个，证明单纯作为“雨降小僧”的“我”，真实的存在过。
　　身后传来小姬轻柔的脚步声。
　　“小僧……”他轻轻地喊道。
　　“没有了雨伞……我就不是雨降小僧了……”
　　我难过的跪在地上，转头看向小姬。
　　“那我到底是什么啊……”
　　小姬张开嘴，又闭上嘴，再张开嘴，没有说话。
　　我看着小姬一脸的疲惫，想起他也一直一直的没有休息过，便放弃了任性，站起来，抱住他，脸埋进他的胸口。
　　平息片刻，我松开他。
　　“小姬，是我太情绪了，你先忙你的吧。”
　　小姬朝我一笑，“小僧是我看着长大的，撒撒娇不也是正常的，再有……太情绪了的是我才对。”
　　我脸红地瞪他一眼。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树木和花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苏醒，我看着走远的小姬，打了个呵欠。管我到底是什么呢，有小姬在不就足够了。
　　不过嘛，我动了动手指，凝聚出来一个球。我的妖力已经从稀疏的无色变为浅红色，虽然不是像之前抽风时那样粘稠的暗红色，但也增长了不少，原来，它是这个颜色的。
　　这样，我是不是也稍微有点副将的样子了。

　　“伊吹大人……”茨木丫头刚翻完她们家的废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就跑了过来，站在我旁边，弯腰低眉地喊了一声。
　　我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茨木丫头，“你也觉得我是伊吹空明？”
　　茨木丫头抬头略带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部下茨木童子是特地为伊吹大人而来的。”
　　怪不得住在我家对面。
　　我停了一会儿，想到天狗的那句话，便对茨木丫头说，“……不好意思，我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暂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想不起来之前我们有发生过什么，抱歉。”真是个好借口，我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刚才幸亏你救了我，谢谢。”
　　茨木丫头有些焦急地抬起头，“伊吹大人……”
　　我抬手比划了一个“停”的手势。
　　小姬那边看差不多了，便下命令让鸦天狗快回到天狗那里休整，救治了一晚上伤员地一目妖们也围着一棵树睡过去了。远方传来青坊主对巡逻队的怒吼，小雪带着桥姬去天狗那儿了，其余的小妖要么在附近呆呆地看着，要么暂时去小姬家居住。
　　“茨木丫头，你说你是我的部下。”我对茨木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指尖的红色樱花瓣泛着光，“那你，愿不愿意随我战斗。”
　　茨木丫头情绪有些激动，她先深深看我一眼，尔后单膝下跪，十指放在我的手上。
　　“茨木童子，正式前来报到。”
　　我握住她的手，让她站起来，但眼神不由自主的凝聚在正有条不紊的进行指挥的小姬身上。
　　如果封印解开，换来的是“我”能站在你身边，那我也心甘情愿了。

　　随着茨木丫头的起身，我的脑海中又裂开一部分。
　　这回的画面里好像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妖怪晚宴，直觉告诉我这里是伊吹氏的本宅。
　　宅子建在一片山谷中，四周是群山，宅子后面有瀑布流下，汇聚形成的水流直穿大院，从尽头的山洞流了出去。
　　院子里的廊道上不时有醉酒的小鬼们在举着酒杯追来追去，连接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老妖怪们豪放的拼酒声，再那边隐约可见九条家的女狐们精致曼妙的舞步。
　　茨木丫头那时候比“我”高了一头，穿了一身绣着锦鲤的淡红色浴衣，端着酒壶与我告别之后，从桥上走下去。
　　“我”大概比现在小一些，却比之前作为小僧时高，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厌倦里面的喧嚣，正拿着一个小酒杯坐在两岸开满白菊花的河心小亭中。
　　“再这么喝下去，你会醉倒的。”旁边是小姬，那时候的小姬只有一条红彤彤的尾巴，脸还没长开，带着点婴儿肥，眼睛虽然不算大，但绝对没有现在这样又细又媚，瞳孔还是淡紫色的。
　　“我”摆了摆手，一脸不在乎，“九条，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吧，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家族驱逐的。”
　　小姬一脸委屈的坐在那，声音里仿佛带着奶香，“妖力停止增长又不是我的错……”
　　“没事！”“我”拍拍他，“你要是被驱逐出去了，我就以历练为借口去外面陪着你。”
　　小姬惊喜得转过头来。
　　“不过嘛……”“我”故意拉长调子。
　　“恩？”小姬用他好看的紫色眼睛充满疑惑的看着“我”。
　　“我”的脸凑了上去，嘴角带着懒懒的笑，鼻尖直接碰到了小姬的鼻尖，“不要再管我喝酒。”
　　小姬的脸颊瞬间绯红，心“砰砰”地跳个不行。
　　“我”坏笑着坐回原位，继续喝酒，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在屋里那群老家伙旁，正向这边看过来的北司月。
　　不过，那时的“我”，是真的想亲下去了吧，小姬那粉嘟嘟亮晶晶的小樱唇。

　　我重新睁开眼，抑制不住地笑了，原来，是我先挑逗的小姬啊。
　　茨木丫头还是站在我对面，时间只是过了几秒。
　　“咳咳，”我努力让自己不像个傻子，“那个……茨木丫头……”
　　“我是雏菊，这是伊吹大人赐予的名字，”茨木丫头噗地笑了，“刚才伊吹大人笑得很是幸福呢。”
　　我想起在天狗家时小雪的表情。
　　原来，有回忆的感觉，竟然这么幸福。
　　我让小雪先去小姬家了，自己一人向山下走去。
　　之前的战斗，只有我没有参战，现在有力量了，至少要履行保护的责任。
　　一点点刺眼的日光忽然从那片平原尽头升起，瞬间世界的阴霾被驱逐的干干净净。
　　天彻底亮了啊，我用手遮住眼，今天，又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