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郎君千岁》刺客杨十七

3、贰

　　贰

　　林南浔来到折香居时，和颜正在描一幅丹青，画的是一片桃林。桃之矢矢，灼灼其华。见林南浔来，红锦福身道了句“见过少爷”便退出去了。和颜一直在书桌前勾勒她的画，没有招呼林南浔。林南浔也不搭话，径自在桌旁坐了。
　　大约半个时辰光景，和颜将画上完色，落下最后一笔。
　　漫无边际的桃树林，林间开满了大片大片炫目的花，花色似燃欲迷人眼。花虽开的好，林南浔却看出一股颓败糜烂之韵味。
　　和颜拿起画，兀自欣赏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点头，面露微笑，似赞似叹。
　　林南浔的眼角不可遏止的抽了抽。
　　和颜欣赏完，又将画铺在桌上，提笔写了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林南浔终于明白那股颓败之感由何而来。
　　写完和颜又拿起画继续欣赏。
　　她到底有完没完？林南浔无奈的叹口气，终是出声道，“你找我来做什么？”和颜转过头来，惊奇的看着林南浔，“我找你来，自然是有事。”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和颜，面上似有隐隐的怒气浮动。
　　和颜知道自己现在很欠抽，但是越是欠抽吧，她就越是喜欢，她就喜欢干这种欠抽的事，林南浔越是生气，她就越是开心。从前她喜欢他时，事事都望着他好，现在她不喜欢他时，事事都望着他不好。
　　她想，他们两个，真的是没有任何相爱的可能了。
　　和颜走至茶桌前坐下，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湖蓝色的衣裙，走动时晃动的裙摆如同泛着波光的湖水。
　　她端起茶杯，不急不忙的用杯盖轻轻划两下，轻啜一口，又用杯盖划两下，轻啜一口。又用杯盖划两下……
　　林南浔脸部表情僵化，起身一甩衣袖，“我先走了。”
　　“明日你和我回一趟京都。”和颜放下茶杯道，林南浔转过身来，“为何？”
　　“后日是我皇帝哥哥二十八岁生辰，我得回去祝寿。”他站在门口，脸部逆着光，和颜看不清他的表情，良久只听得他道，“好。”说完便往外走。
　　他定是急着回去看怀有身孕的林绮吧，和颜悲哀的想。望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出声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为何当初还要娶我，”和颜声音有些哑，“当初你只要拒绝就好了，你明明，只要拒绝就好了。”她抬手按住发红的眼眶，鼻头有些酸涩。
　　林南浔哂笑一声，“我倒想拒绝，”他转过头来，嘴角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我想拒绝，可是圣旨一下，林府上下几百人，我以何为拒？”
　　和颜颓然放下手，难过的看着他，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孽，是她叫皇帝哥哥下旨要嫁他，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么？可是她明明记得很久以前，他对她很好，她也以为他们可以相处的很好，他原来，没有一点喜欢过自己么？
　　第二日离去时，红锦两眼泪汪汪的望着和颜，“郡主，真的不带我去么？”和颜微笑，眼睛弯弯，“我明日便回来了。”
　　林绮拉着林南浔的手，嘟起嘴道，“阿浔，你要早点回来。”林南浔替她理了理颊边的发丝，“嗯，记得按时吃饭。”林绮笑着点头，他眼里的温柔缱绻是和颜不曾见过的。和颜垂下眼，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等。
　　临安距离京都不过半日路程，到达皇宫时已是暮色四合了。
　　黄公公跪在宫门口迎接，看见和颜时，他忍不住眼眶一红，叩首道，“恭迎郡主。”和颜上前，“公公快请起。”黄公公站起身来，“三年了，看到郡主得到自己的幸福，老奴死也无憾了，”黄公公说着抹了抹眼角。
　　和颜内心也酸涩不已，黄公公是看着她长大的，是这宫中对她真正好的人，“三年未见，公公年纪大了，要保重好身体才是。”
　　黄公公点点头。
　　黄公公领着和颜和林南浔去到寝宫，道，“皇上吩咐过了，这儿还是留着郡主出嫁之前的样子。”和颜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皇帝哥哥有心了，对了，”和颜转过头来，“怎么我们来了这么久，却还是不见皇帝哥哥召见我们。”林南浔也看着黄公公，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黄公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皇上今儿个说，郡主一路奔波，身子定是乏了，就不必去见他了。”和颜“哼”了一声，嘟起嘴，“我要去见皇帝哥哥。”说着就往外走，林南浔无奈，只得跟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去。
　　黄公公在心里默默的掉眼泪，皇上啊，不是老奴不帮你拦，实在是郡主拦不住哇。黄公公一边忧伤着，一边拉住走在后边的林南浔，悄声道，“林公子，你娶了郡主之后可受苦了吧？”林南浔一愣，询问道，“公公何出此言？”黄公公叹了口气，“公子不必隐瞒，先皇只有郡主一个女儿，皇上也只有郡主一个妹妹，自然很是宠郡主，我家郡主性子难免娇纵一些，但是心地却还是好的，还请公子多多担待些。”黄公公说着看了看前面，才又小心翼翼道，“皇上见着郡主也很头疼，这几日又国事繁忙，这才叫奴才来拦着郡主，别去烦他，可是没想到……公子待会儿请约束着郡主一些。”
　　林南浔轻笑一声，他想起当日和颜在赏荷亭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很娇纵。
　　转而他又沉思起来，皱着眉头，可是这三年在林府她却从未与他添过任何麻烦。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两排宫女分立两侧，一人身着明黄的袍子端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提着白玉杆的毛笔在奏折上进行批注，挺直的鼻衬的眉目冷竣。
　　“皇帝哥哥，”和颜跑了进去。唐其握笔的手顿了顿，略微抬起头来，“何事？”他那一双漆黑的长眸看过来，带了三分冷意七分威严。和颜跑过去，搂住唐其的手撒娇道，“颜儿回来了你也不去看看人家？”唐其顿了一会儿，神色认真道，“朕……最近政务繁忙，”他转过头来看着黄公公，“不是让你先带郡主回寝殿吗？”
　　黄公公汗如雨下，林南浔向唐其行了一礼，道，“黄公公的确是领了郡主去寝宫的，只是郡主闹着要先过来见见皇上，便过来了。”唐其闻言打量了一会儿林南浔，点了点头。
　　和颜拉着唐其不停说话，大至临安趣事，小至每日心情，一直讲到了月上柳梢。唐其只是偶尔应一句，亦或是点头。林南浔也一直等在旁边，不曾说话，他有些恍惚，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和颜这般恣意和明快的样子。
　　唐其痛苦的抬手抚住额头，觑着林南浔，示意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林南浔从这位冷面君王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他点点头拉着和颜回了寝宫。临拉时和颜一把甩开林南浔的手，“我不累，我要先陪陪皇帝哥哥。”林南浔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搂住和颜，便将她抱回了寝宫。
　　黄公公还只以为他两个是在打情骂俏，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晚上没和眼。
　　就寝时林南浔合衣躺在床上，和颜因为心里有鬼，早早的吩咐了宫女们下去，这会儿也准备睡了，就吹了灯，爬上床准备从林南浔身上跨过去睡觉。
　　和颜刚抬脚，便听得林南浔道，“为何不将我这三年对你之态度告诉你皇兄？”和颜怔了怔，屋内漆黑一片，只有从窗口透出些许月光，让林南浔看到和颜站在床前，单薄而坚定的身形轮廓。
　　只听她淡淡道，“我是恨你，我也巴不得你不好，可我若是说了，林府几百人，都要死，我虽贵为郡主，生性娇纵，却也懂得，人命可贵，一人做事一人担的道理。”她的话语淡淡的，语气里有着一股英气，没有江南女子的软侬口音。
　　林南浔心中一动，顿时觉着和颜也没那么碍眼了，他对和颜道，“若我接受你，”和颜正抬腿挎过去，听见这句话，陡然心中一惊，一时不察，跌坐在林南浔身上，她顿时哑了言。
　　林南浔仍旧躺着，目光灼灼的望着坐在他身上的和颜，“我知你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你一定可以容忍绮儿的，对吗？和颜，若是我们三人和睦相处，我决不负你。”
　　和颜只觉心口发凉，沉默良久，低垂下眼脸，轻轻道，“好。”
　　只这一个字，慰免了她半生的彷徨。
　　待睡下许久，和颜突的起身趴在林南浔胸口上，问道，“林南浔，我会作诗画画，读过四书五经，你的林绮呢？她会什么？”林南浔抬眼想了想，道，“她会唱歌跳舞，”又与和颜玩笑道，“刚才你唤我林南浔，倒是有点儿像一个人。”“像谁？”林南浔的眼睛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有些恍惚，他顿了许久，才道，“绮儿。”
　　和颜怄气侧过身去，她明明记得他说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可是林绮什么都不会。
　　看来喜欢一个人，根本全无道理可言的。和颜觉得有点悲哀，为自己的软弱，她很容易就对林南浔妥协，只因为他是林南浔，那个她爱慕了九年，一直念念不忘的林南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