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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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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八岁那年的某天,父亲从塘边抓回来一只野生的王八。
那手掌般大小、灰溜溜、黏湿的身体实在算不上可爱,除了成为盘中餐以外想不出其他的用途。于是父亲兴致勃勃摩刀霍霍,打算过几天拿它做汤。在那之前暂时将它养在脸盆里,在上面搁了块夹板,压上贮藏蔬菜的箱子。
我们都兴奋得像傻瓜一样,感觉连带遗像里的母亲都笑得特别开心。父亲是当地造酒厂的工人,收入不高。他年纪不大,但笨手笨脚,做不了能赚钱的工作。我总是开玩笑说把他卖去当牛郎或许不错。总之,平时为了省钱食肉的次数寥寥可数。
甲鱼来到家里的那天晚上,我睡梦惺忪中模模糊糊听到厨房传来响动,但没去在意。
隔天我们发现甲鱼不见了。脸盆旁边是被掀翻的箱子和木板。
随即翻箱倒柜四处寻找。不过我不抱什么希望,用了一个晚上还没逃出去,除非这只甲鱼是笨蛋。
然后在父亲的房间,我找到了那只笨蛋。
父亲抓它起来的时候被咬了一口,痛得嗷嗷叫,用力把它甩了出去。那王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啪嗒一下以壳落地。
我呆呆地揉揉眼睛。刚才甲鱼飞在空中,貌似做了两个空翻。
体操运动员在空中翻两下是为了得分,甲鱼在空中翻两下是为了活命。
……有谁来告诉我什么甲鱼会做这种有难度系数的动作?
也许只是错觉。
在脸盆上又多压了一个箱子后,我去上学,父亲去工作。
傍晚我急吼吼地回家,在门口与父亲撞面,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一同直奔厨房。
仿佛是回应我们的期待般——甲鱼又不见了。这次覆盖物没有被掀翻,而是朝一边被移动了十几公分,空出的缝隙足够它钻出去逃走。
这次连父亲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我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客厅,接着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打了个照面。
“……”
“……”
“……”
就算甲鱼再怎么念叨“你们看不见我”也无济于事,再次华丽丽地被抓了起来。
“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啊?”父亲感到不可思议。
或许它是个路痴。
我蹲在地上,看着那个在浅浅的水中懒洋洋挪动的小东西:“我们别吃它好不好?”
“啊?”
“不觉得它有点奇怪?说不定是妖怪之类的。”
“……”父亲愣了半晌,忽然笑出来,“那样的话更应该吃掉啦。不过,随你便吧。”
我把甲鱼养了起来,取名叫“小禄”。
“听上去很长寿的名字。”
“说不定它比我们都要活得久呢。”我真心这么想。
我们不再往脸盆上压东西。奇妙的是,甲鱼也没有再企图逃跑。
自此除了少一顿肉和多了张嘴,一切都相安无事。除了甲鱼意外得能吃,除了暴食竟然还会偷吃以外,也没有什么麻烦。它生龙活虎到了一定境界,叫我毫不怀疑这货不是一般的爬行动物,而且觉得,这家伙肯定比自己活得长久。
所以三个月后,看到死掉的小禄,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