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钱燃

11、探望

　　“陛下，东西婉然姑娘收下了。”唤春说道。她是早先边境掳来的，进宫十多年，被贺兰文慧发现叫到身边伺候，总有五年多了。性情通透却是个厚道人，做事精细，从不多言，贺兰文慧正是瞧中她这点才留在身边。婉然和嫣然的生活用品也是她置办的。贺兰文慧不欲张扬，暗示着唤春私下里做，唤春也果然不负她之所托，做的叫她私心里很是满意。
　　“嗯，朕知道了。”贺兰文慧淡淡的说。
　　唤春见她神情平淡，语气平淡，像是浑不在意似的，不由纳罕，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要说不关心，吩咐置办的东西实在精细，有的甚至连自己也未必能想得到；要说关心吧，这会儿又显得平淡得很了。
　　“婉然姑娘叫奴婢代为转达谢意。”她斟酌着说，偷觑一眼皇帝，还是那种四平八稳的神情。
　　“是吗？”皇帝笑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了，虽为问句，殊无问意。唤春觉得皇帝真是越发深不可测，心中敬畏益甚。

　　霜降过后，天越发冷了，春芳宫花木凋零，一派凄清。摘翠苑的青松经霜后却更加苍翠欲滴，岿然不动。苑里经年积累的枯针早已清扫，几间房屋因为有人居住，也早去了阴森之意，显出人气儿来。
　　婉然嫣然两个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炭火十一月月初就烧上了，皇帝并未前来探望，她两个落的自在，暗地里却提着几分心，吊着几分胆。都尽力不叫彼此看出来，以免影响心情。皇帝后来又遣人送来文房四宝并古籍抄本，婉然正闲得发慌，这可真是喜出望外，心下感激。趁此机会督促嫣然学习，自个儿每日里读书作画，稍为平静，将那亡国之苦暂时忘却，颇为自得其乐。
　　婉然把皇帝送来的东西全部造册登记，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外人，但她不是外人又是什么呢？她并不怨贺兰文慧，任何时代都免不了兵祸，单看谁胜谁负罢了。最大的战败——若齐，国不强，强以加之而覆，无可怨尤。说起来，这次梁军出征未曾滥杀抢劫，兵燹降到最低，已经颇为仁义。百姓是国家之根本，履行职责，奉养皇室、百官，然帝弱，致使奸人祸国，惹得举国怨怼，婉然早已心存愧疚。梁军攻齐，善待百姓，她原来身在齐国皇宫也听说百姓赞誉不断，心中只感到一片荒唐。汉家百姓受到的压迫竟要异族来解放，情何以堪？
　　心思起伏间手下力有不逮，好好的一篇魏碑临帖，残了。她搁下狼毫笔，叹一声，正要将字帖投入地下火盆，忽听一道沉稳敦实的女声：“怎么了，好好的烧掉做什么？”
　　贺兰文慧连着个多月处理战后事宜，忙得每天脚不沾地。前几天才处理的差不多，今儿批完折子，见天儿还早，心里高兴，想着该去看看两位公主，便没叫人跟着，抄着手信步而来。从上书房到这里路途颇远，她早习惯北地冬季的寒冷，现在还没到最寒冷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但耳朵面颊鼻子依然冻的生疼。她身上落着雪花，一进屋扑面温暖。舒服的正要叹气，见婉然练字便忍住了。谁知她练着练着怔怔出神，魂游天外去也。移时，见她竟是要烧字帖，不由出言询问。
　　婉然这一惊，心脏都漏停了几拍，手一抖，字帖悠悠飘落地面，紧紧挨着火盆，纸张边缘叫火燎的焦黑，微微的卷起来，却没烧着。她没立刻去瞧是谁说话，而是转头望望旁边的小案子，空空如也，嫣然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玩了。
　　“姐姐，下雪啦，真漂亮，你快······”忽听嫣然一叠声的呼喊从门外直扑进来，然看见站在当中的贺兰文慧，一时噎住，不知该不该说下去了。她衣服穿的多，裹得粽子也似，只露得一个脑袋在外面。脸蛋原本盈白玉润，这时因为兴奋透着粉红粉红的颜色，直如一枚诱人的苹果。
　　早几天天就阴沉沉的，嬷嬷说会下雪，昨儿夜里淅淅沥沥下了寒雨，直到今天巳时初才一点点小雪花飘着。北地的雪下起来很快，不像中原地区得好几场雪下才积得厚实，江南地区，那更是没啥雪下的时候。她去净房的时候，雪花已经很大个儿了。出完恭在外面又多玩了会儿，才未时末地面上就积了相当可观厚度的雪被来。
　　婉然板起脸：“嫣儿，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你不好好学习竟是跑出去玩？”她说话的功夫贺兰文慧俯身将字帖拾在手里，细细观摩。
　　婉然眼角余光看见，大囧，顾不得训斥妹妹，劈手便要来夺。贺兰文慧一闪，已将字帖卷起，背在身后：“你不要，朕拾了，便是朕的了，岂有要回的道理？”
　　贺兰文慧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婉然就已知道她是谁了，但她对贺兰文慧绝无好感，只打算把她当作陌生的宫人，不加理睬。这会儿见她亮明身份，心想再要装漠然可装不下去了，才拉着嫣然行稽首礼：“陛下。”
　　贺兰文慧急忙来扶她：“公主不必多礼，朕不着人通报，可不是来看公主礼数来的。”
　　婉然嫣然两个从小到大真没跪过，唯一大殿上那次跪得太久，膝盖第二天都肿了，好几天才消下去。她见皇帝来扶，就势拉着妹妹起身：“谢陛下，陛下称呼婉然名字便可。也谢陛下命人送来摘翠苑的物什。”
　　嫣然摇摇婉然衣袖，小声说：“姐姐，外面真的下雪了，出去瞧瞧吧······”对于亡国，嫣然还达不到姐姐的思想意识，直觉里就不喜欢贺兰文慧，见她沉吟不语，心思立即活了，连人家身为皇帝自己身为囚虏的身份都抛至九霄了。
　　婉然瞪她一眼，意思皇帝都没发话你瞎掺和什么！
　　嫣然瘪瘪嘴，不吱声了。
　　“也好，婉然······江南胜景万千，旖旎婉转，但这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婉然想必还没见过。朕随你们一同出去领略领略可好？”
　　婉然诧异，皇帝这客气！真叫人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说

　　谢谢给评的友友，没说的，奋力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