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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漠北的土 ...

  •   相传,漠北有一种土是白色,年轻女子都把它装在一个香袋里,若是把香袋交予一个男子,这个男子便是这女子相中的如意郎君。

      风从戈壁滩外肆虐地扫过来,拍打着央吉玛长长的头发在额前飞舞,她看着地下躺着的那个男人,不禁有些痴了。

      突然一声长啸,是狼叫,男人立即坐起来将枪上了镗,打手势让她坐下,便一个人往戈壁滩去了。

      央吉玛也跟了过去,她看到男人俯在戈壁后面用枪扫视着,突然男人回过头来用枪指着她,她吓得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不是叫你躲在那边吗?”男人轻声说,见她似乎不懂,又抬手比划,“你!你……躲在!躲在那边!这里!……危险!危险!危险你懂不懂!”

      央吉玛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她只会藏语,见男人听不明白便跑到他身后躲起来。男人把视线移向戈壁滩外,突听野狼又是一声长啸,随着一声枪响,长啸声应声而灭,显是中枪了。

      男人跑去黑暗里查看打死的狼,央吉玛躲在背后看着他跑远直至看不见,然后又出现在黑暗里,果真提着一大头狼回来了。

      寒风刷刷的吹个不停,央吉玛坐在那里冷得瑟瑟发抖,她的头发太长,总是被吹进那烤狼肉的火堆里去。

      男人放好狼肉,就脱下长衣披在她身上,然后接着烤肉了。烤好,递一块给她,然后口里又说着她听不懂的汉话。

      那日央吉玛和爷爷赶骆队,路上遇到耶鲁老大的马匪,爷爷让马匪杀了,抢了骆队,两个马匪追着她跑了二十里沙漠,那个男人就从对面的沙丘上跑下来,手里提了一杆枪,两枪就放倒了追来的马匪。他抢过马就来拉着她往南戈壁奔了去。

      哈伊说他叫齐槐,哈伊懂汉话,在遇到北乡伊木族人时哈伊告诉她的。

      齐槐是解放军步兵排长,1950年冬,解放军由新疆进军西藏,营长命两连先头探路,因半路让马匪围困受了伤昏迷,被留下养伤。为能跟上部队,于是他独自由新疆西南部进入藏区,路上巧遇土匪,因此救下了这个藏族女人。此时他已在沙漠里奔行了四五日,身上干粮早已一干二净。

      北乡伊木族人正在南迁,到漯河去找伊木老族人,因为漠北土匪横行,早给耶鲁老大占去了。央吉玛是漠北人,和爷爷赶骆队也只在漠北边境走动,她不属于伊木族人。

      那日一路上乔槐一直问着央吉玛这是哪里,他迷路了,肩上在进藏时让特务打了一枪,伤口已有些溃烂,太久没清理了。可是这个藏族女人吚吚呀呀不知说些什么,语言不通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远离了马匪,他把央吉玛放下来让她自行回家,他说他还要找出沙漠的路,人烟稀少,当初日军那样猖獗,也不一定有敢进藏的打算,此地可算进得,却是出不得。乔槐回头,那个女人,她一步不停的跟着他,满脸泪水,嘴里咿呀呀的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哪里有水吗?”乔槐问。央吉玛不明所以的盯着他,乔槐知道这女人听不明白,但实在太渴,只得又拿手开始比划喝水的样子,他指着喉咙说“渴!?渴……明白?”又开始作喝水的样子。

      他渴的急了,比的逼真,没一会儿那女人便懂了,她过来牵他的马,他骑在马背上,就这样往夕阳处走去。大约十里左右,爬过一个沙丘,便看到一潭清水,水边熙熙攘攘长着青草,与这炎炎沙漠形成鲜明对比。他飞快趴下马背往青草处奔去,好几日滴水未进,大口大口的便喝了个痛快。然后,一动不动倒在那里了。

      央吉玛走到男人身边,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左肩一滴一滴的血从肩头衣襟里浸出来,流到了水里。这时天已黄昏,渐渐转凉。

      夜里乔槐感觉肩头隐隐疼痛,慢慢苏醒过来,睁眼便见碧海星空,已是深夜,似乎听到有清脆的铃铛响,他看到有一件藏袍搭在肩头,甚是单薄,伸手打开,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再四下里看了看,那个女人和马偎在沙丘避风处睡着了,他看得清楚,女人偎在马肚子旁冷得瑟瑟发抖。

      男人走过去把藏袍搭在女人身上,再除下自己的长衣给她盖上,独自去找有没有生火的东西去了。

      第二日黎明,央吉玛站在沙丘上指着远处乱叫,乔槐爬上去,看到远处一队人马骆驼的往这边赶过来,央吉玛大声叫着,那队人马迅速地赶往这边来,有三十几个人赶着羊群和马,还有骆驼,七个人拿着枪。

      央吉玛依然大声叫喊藏话,乔槐忙拉了她趴下,提着枪躲在沙丘后门设伏,他心里震震吃惊,可别是土匪。央吉玛不顾他的阻拦,站在沙丘上大声喊叫,唱起藏歌来。那边也跟着唱了起来,走近了,乔槐放眼望下去,竟有老人和小孩,还有女人,然后才站起身来。

      来人是到漯河的北乡伊木族人,小孩跑在前面,上来见有个清水潭便欢快的飞奔下去,老人和女人们都和央吉玛打招呼,说着藏语,又看看乔槐,乔槐自然是听不明白。其中一个人听了央吉玛说了一堆,便走过来用一口西域风味的汉话问乔槐:“你叫什么名字?”

      乔槐大喜,“你会说汉话?”

      那人伸手握了过来,笑着说:“是的!我叫哈伊,这里只有我会说汉话!她说她和她波拉……噢对不起!就是爷爷的意思,她和她爷爷赶骆队被土匪抢了,她爷爷也让土匪杀害了,是你救了她?”

      “她叫什么?”

      “央吉玛!”

      “她家在哪里?”

      “她说她是赶骆队的,骆队就是她的家,现在骆队没有了!所以……”

      “你们能带上她吗?”齐槐问,指了指央吉玛。

      “你是什么人?”哈伊问。

      “我是解放军,受了伤掉队了!”

      “欧!你是解放军!”他很惊喜。

      “你们能带上她吗?”乔槐又问。

      “我们是伊木族人,要到漯河去,她不是我们族人,不能一起。”

      “能不能想想想办法?我和她语言不通!”

      哈伊似乎很为难,然后说,“好!我去问问我们族长!”说着往清水潭跑了去。

      乔槐看看前面的起伏的山峦,似乎再往前便不是沙漠了。他回头看看那个女人,见她牵着马坐在山坳上,大风从北面吹过来,吹起她身上叮咛作响的铃铛,她的长发在风中散了开去,像是敦煌飞天的仙人。

      没一会儿那个哈伊领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上来了,哈伊说:“这是我们族长!”

      乔槐把手握了过去,问哈伊:“能带上她吗?”

      老人转身走去山峦边叫央吉玛,说了几句藏语,回过头来摇摇头。

      “你们要去什么地方?”乔槐问。

      “漯河在哪里?”

      “安多!”

      “好,我跟你们一道去,顺着路。”

      “解放军一起!我们愿意!”哈伊说着笑起来,转身向清水潭边大喊了几句藏话,大家一同欢叫了起来。

      听哈伊说,耶鲁老大的马匪活动地很大,新疆边境到藏区大部分都是,是和藏军有勾结的,最近两年日益强大,专是祸害百姓,大多是屠村屠族,安多漯河地带不是常去,伊木族人分两地居住起先原是为了躲避土匪免遭灭族。听解放军已进藏,大家均是欢呼声起。

      乔槐骑在马上,央吉玛照常在前面牵马,走了几步艳阳高照,乔槐见她大汗淋漓,便下来让她上去,女人支支吾吾的叫嚷了半天无论如何也不上马去,硬要牵着马走,齐槐无奈又坐上去,叫了几回,女人始终不上,用手在肩上比划着,齐槐才知道她是告诉自己肩上有伤。

      走至漆黑,天便又开始晾起来,放眼望去,已到戈壁,见四处山岩,伊木族人停下来野宿,大家把骆驼和马身上驼的毯子地上铺好各自躺着,手里啃着干粮又分给了齐槐一些,齐槐和央吉玛便坐在了山坳的一块大石边。听哈伊说,路过前面野林有一个荒地,那边有狼。

      半夜时分,乔槐突听有异常响动,立马坐起身来叫道:“有人!”他话音刚落,便见四面山岩上瞬息间灯火通明,随着便是啪啪啪啪整耳欲聋的枪响,他赶紧拉着靠在马肚子上的央吉玛爬到石头后面,长枪上膛,突然枪声停了。

      乔槐从石头后面看出去,已死了十几个人,拿枪的几个青壮年已尽数死了,留下三个孩子四个老人和一堆女人,山头上站着二十几个提枪的土匪,个个打着火把分别向下面扫视,显然是没有发现他们。

      齐槐见央吉玛张着嘴巴眼泪瞬间就挂满了脸颊,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这时见东首中间一个眼睛绑着绷带的微胖汉子大吼了几句藏话,伊木族老头儿和女人便收拾起地上的东西和骆驼马匹往土匪处去,显是不敢再反抗。

      土匪押着伊木族人走很远后,乔槐才放开了捂住央吉玛嘴巴的手。见她大滴大滴泪水从眼角蹦出来,大叫着又指又划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很是悲愤,乔槐估计那独眼龙定是杀害她爷爷的凶手,才让她如此愤恨。

      正起身爬起来去看个究竟,乔槐见不远处沙石后面暗光涌动,没一会儿便爬出一个人来,他连忙提枪,却见这人竟是哈伊,刚才凶险万分,没想到他也躲起来没被发现。

      哈伊看着地上十几具尸体,又是老泪纵横口里又是大叫,显是在咒骂。

      这一股土匪好像就在这一带活动,似乎是当地土匪,哈伊留下来一个个埋葬了地上的尸体,没有干粮,齐槐打算去看能不能打一只狼来,便独自往野林去了。

      乔槐走不多时便听到远处戈壁滩外传来狼叫声,声音悠长凄冷,令闻者无不毛骨悚然。他静静的穿过野林,渐进荒地,忽地听得身后有响动,好似有只饿狼早已跟着自己,慌忙之中转身,却看到一个女人跟在身后。

      乔槐甚感无奈,他把枪挂在肩上走过去,“你来干什么?这边危险!”央吉玛看着他一句话不说,见这男人似乎是要打野肉,忙伸手指了指前面,又指了指自己,口里反覆地叫着。

      “你是说你熟悉这里是吧?”乔槐问,见这女人盯着他又不说话了,知道她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便前面走了。央吉玛见他不反对自己跟着,便跟了上去。

      荒地依稀可见杂草,天上月光并不十分明亮,看不太远。走到一大石旁,便再没听到狼叫声了,乔槐止步细听,除了从戈壁滩吹过来的风呼呼作响,没有任何声响,望望央吉玛,见她指指那边又指指乔槐和自己的脚以及嘴巴,作逃跑状,再把手指伸到嘴巴前面:“嘘!”然后蹲下,拉着让乔槐也蹲下。乔槐见她指手画脚的一阵摆弄,知她是说声音太大狼会跑掉,躲起来它会再叫。便直接躺在了沙地上睡起觉来。

      不过多时果真又听到一声长啸,央吉玛立即站起来指指前面戈壁,乔槐忙把枪上了镗,便往戈壁滩奔去。

      乔槐和央吉玛提着两条狼腿回来时已近黎明,天地合口正开,哈伊坐在那些土坟前不住磕头悼念,脸上神情亦是极度悲伤。乔槐坐在山坳处等他拜完,见他说个没完没了,央吉玛拿着一只烧好的狼腿跑下去递给他,他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乔槐,接过狼腿便爬上山坳来,口里用没有半分纯正的汉话叫:“解放军,你帮我救救他们!我求求你你帮我救救他们……”跑上来已是泣不成声,一下子便跪在了齐槐的跟前。

      齐槐一惊,忙跟着跪了下来去要拉他起来,“他们……”齐槐看看下面山洼里的土坟,心里也极为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他们都死了!”

      “他们……是死了!”哈伊看了看下面的土坟,又开始老泪纵横,没一会儿忙擦了眼泪说:“我是说……你帮我救救他们!被抓去的族人!”

      “我……”齐槐面露难色,他并非不想救,但凭己一人之力,又不知那些伊木族人被抓去了哪里,如何救从何救却都是丝毫不明。哈伊见他为难,更是难过之极,连声说道:“求求你了!你要救了他们我一定答应带这位姑娘去漯河!一生一世照顾她!求求你……”

      “救是一定要救,但我得知道他们被抓去了哪里以及你们要听我安排……”

      “我们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知道他们被抓去了哪里!”哈伊显然喜出望外。

      “还有没有枪?”

      “我这里有一把□□,盒子!”哈伊连忙从衣兜里拿出一把盒子枪来,其中还有一把短短的藏刀。

      “好!那计划一下,今夜就带我去看看地形,我们先找个地方喝口水,壶里的水也给他们抢去了!”

      此处往东而行四五里,有一片土石林,石林东南方有一不大的山洞,洞口有一股活水一年四季不曾间断。哈伊和族人常年由此去漯河便在此处饮水,由此已有二十多年,虽一路常遇土匪,可大多劫财不害人命,也就不大在意,加之每每来去带的财物并不甚多,抢了也就抢了,哪想此次举族北迁,竟会遭此横祸。

      伊木族本近百人口居住于漠北边境地区,近年来马匪横行,多出于漠北地区,烧杀抢掠,族人大多不幸丧命,因此才决定举族南迁,其实也只剩下三十余口,且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据哈伊说,此处土匪盘踞不到十年,当头儿的便是那独眼瞎子,名叫唐卡次仁,人称黑独龙,是耶鲁老大派遣在这一代的聚点头子。此人之前常年活动于当阳大道,极少来这荒山野路,他的老窝在西北方不到十里之处的黑峡口,俗称黑妖洞,听说那里之前本是一户五十余人的山人居住,却被这唐卡次仁抢占了去。

      当下三人来到洞口清泉边大饮一通,便在此坐等天黑。

      圆月半遮面之时,哈伊带路便往黑峡口去,穿过石林,便要过戈壁,走不多时已进沙漠,呼呼风声作响,远处又是野狼长啸,甚是凄清。

      太阳落下,月亮随即东边升起,此时风声鹤唳,只冻得双颊双耳在风中如被冰刺一般。三人走不多时,果真便看到远处火光大起,齐槐料想定是那里,今日丰收,那些土匪定是大宴一番,才这样灯火通明。

      快到黑峡口,央吉玛便撕了衣服碎步把身上的铃铛塞了起来,以免铃铛声响叫别人发现。三人尽量往高一点儿的地方走,看过去居高临下便清楚得多。临近谷口,便有两条大道左右而分,远远看去,谷口站着两人巡视,三边颇高,除谷口可进可出之外,无一地能出此谷,却又无法进得谷去。三人爬上左边山地,见上面一人提枪向这边望来,三人一惊之下迅速便趴在沙地里躲在了一块土石之后,竟差点儿被发现,心头都是捏了一把冷汗!显然此处有人巡视。乔槐心想,此处有人,那对面也定有一人看守,想着伸头往对面看去,果真有一人站在对面。

      此谷就一条出路,显然那巡视的两人站的地方是极好,一眼便可看到整个谷中情形,也可看到谷口以及对面四周,全无死角,若不是今夜庆宴,料想此两处地方绝不只一两人守夜。乔槐看此情形极难入得谷去,更不用说把那么多人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救出来!实是难办至极。

      清楚明白大致情形,三人便悄悄走远了些,免得被那巡视的人发现。

      看此情形,哈伊便知救人无望,不禁又哭了起来!乔槐心想,若想救人,此刻便是最佳时机,还可一试,若是错过此刻,就凭两把破枪三个人,是插上翅膀也无法平安进谷里救得人来。

      乔槐看看坐在背风处的央吉玛,她蹲在那里,长发从两侧飘下来,如此蹲下依然在夜风中乱舞,可见此处是风势之猛。两人眼神相触,女人不由得红了双颊,看向了别处。

      “救出你的族人,你答应带她去漯河给她安家!”乔槐轻声向哈伊说,目光却一直盯着前面的女人。

      “真能救出他们来?”哈伊似乎已不大相信。

      “只能试一试,若是你不怕死!”

      “我不怕!为了我的族人我不怕!解放军你快说怎么救?”他表情甚是悲壮,显然是真的有了必死之心。

      央吉玛自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问,只不住地看着乔槐,她的眼睛红红的。乔槐知道她还在难过她爷爷的死,想想昨夜那么激动,显然那个唐卡次仁便是凶手。他心里一惊,再看看女人,她是想报仇!

      “那些还在谷里的老人孩子重要,他们还活着,望你明白!”乔槐看着央吉玛。

      央吉玛看看乔槐又看看哈伊,望他能告诉她乔槐说的什么,可哈伊一心想着如何救人,听乔槐突然对央吉玛说了这么一句也突感奇怪,转头看向央吉玛。

      央吉玛轻声说了句藏话,眼泪一下便夺眶而出,哈伊听得明白,转头看向乔槐。乔槐知央吉玛说那独眼瞎子便是杀死他爷爷的凶手,可若是此时这女人要以身涉险去报仇,不但羊入虎口,而且要救出那些伊木族人可就难了。

      央吉玛心中实是悲愤,既然到了这里不奋力血仇心中实在难平,可是她也明白,人死怎能复生,自己区区一介女流,杀了那独眼瞎子却是难上加难,若是无法报仇又因此害了这些人,于心怎忍?想到此节便也不再流泪,眼见哈伊跪在地上,又想着眼前这恩人本可一走了之,却愿冒死来救这些人,却是为了让自己有容身之处,便忙去拉着哈伊,轻声告诉他,自己不会做傻事。

      既然人已齐心,齐槐便制定计划,马上行动。三人便往来时的路上五里之外烧起六七堆火种,只出谷一里路程,一眼便能看到远处火光。火光不大,有星星之光便可,为了避免巡视的人看到,须得专找闭开两人视线而出谷一里便可见的地方。

      待火已种好,乔槐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一定要先干掉上面两个巡逻的,但巡逻的分两边,这边这个我来,那边那个你能行吗?”问哈伊。

      “我……”

      “而且不能用枪,用你的刀!”

      “为了我的族人,我……拼了!”哈伊肯定地说。

      “好!等你爬上那边那人站的地方,我们同时出手,只可成功!事成后,你把那人衣服换过来,扮成那人在那站着,但同时我这边站着的已是她!”说着指了一下央吉玛,继续说:“我这边弄死了这男的,便会去谷口,你们听我枪声行事,我枪声一响,谷口两个守卫我必会打死一人,里面听枪声也会惊动追出来,这时你再大喊:‘那边有敌人!跑了!’一定要大声喊!作势要追下去,引他们出谷,到时我引着他们往看得到火的地方追去,但你要记住,月黑风高,你追两步便躲起来别追,等全部追出去了,你们快速从坡上下来进谷救人,带他们往另一方向!”

      “万一……万一没全追出来呢?”哈伊担心地问。

      “土匪大多都是拉帮结伙,他们就二十来人,一定会全部追出来!我料想,就算留最多也只留两个,你身上有枪,看你造化了!到时这些土匪追到火源处一定会再往前追,但到不了十里便会折回来。你要带着你的族人绕回我们来的路,往喝水的山洞处跑去,以后的路你们自己知道了,这里风沙很大,不过多时便不会留下任何脚印的!但你要记住,答应我的,带上她!”说着又看了看央吉玛,便算把整个计划分布清楚了。

      哈伊点点头,终于展颜开来,赞道:“解放军就是解放军!你放心,等救出我的族人,我伊木族人一定当她是我们本族人一样对待!”说完,他便转头把齐槐说的计划给央吉玛翻译了一遍。

      乔槐见央吉玛面露担忧之色盯着自己,不由得愣在了那里,突听她说:“……金珠玛米,匡……卡瓦主?”
      乔槐瞧过去,却见她眼眶微红,似要掉下泪来,她的长发直流双颊而下,已拖到了地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在星空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乔槐似乎此时才认真瞧这女人,又好似已瞧上了好多年了一般,竟而痴了。

      眼见哈伊已爬到了对面山上,乔槐看跟在身后的女人,她一双眸子直盯着自己,表情复杂。

      央吉玛早已把眼前的男人视为救命的恩人,她伸手入怀,解下腰间系着的大红锦袋,伸手递给他,男人伸手接过,问:“这是什么?”他看了看,一个小小的袋子里,装着一把白沙土,这是漠北一种少有的泥土。他看看女人,女人不答,便自顾自的说:“好!我替你保管它!”然后伸手放进了衣袋里。

      对山已不见人影,连那个巡视的也不见踪影,这边那提长枪的土匪伸首左右细看,只怕快要叫出来!乔槐知那边哈伊已然动手,不见人影,只怕吉少凶多,自己即以承诺过,怎能自食其言。他趁着那土匪不注意,飞身冲上去便往脑门上狠狠摔了几个枪把子,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取下他手中的枪,交给央吉玛,独个儿把那人拖去了土石后面,脱下他的衣物,让央吉玛穿上。

      放眼望去,下面果真大肆欢庆,抬眼便能看到上面,只是对面迟迟不见哈伊出现,怕要败露。

      过不多时,看一人举枪站在对面,俨然看不出是哈伊,但见他举枪空中左右晃动示意,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乔槐见已在计划之中,便转身往山下谷口走去。

      “金珠玛米!”突听身后女人又叫了一声,乔槐转身看着她,见她眼眸,似乎有话要说,却知对方无论如何是听不明白,便欲言又止。

      金珠的汉语意思是拯救苦难的菩萨,玛米是兵的意思,金珠玛米就是救苦救难懂得菩萨兵,愿意为打开锁链的兵。在后来解放军解放西藏,藏语里便译为解放军。

      乔槐自是不明白她说些什么,听她又是咕噜了一阵,奔了过来抱住了自己,竟哭了起来。女人伸手往乔槐包里拿出那袋黄土又交到了他手里,表情甚是郑重认真。乔槐接过,女人便拿枪全神贯注的站去了之前那土匪巡视的位置。

      只听得静夜一声枪响,黑峡谷霎时一片安静,随即谷口又是几声枪响,央吉玛见着谷里一众土匪驰马提枪尽数奔了出来,对面哈伊放生高喊着藏语也跟着往谷口奔去,知事已成半,往谷口看去,直见火光晃动间全是土匪的身影,不见乔槐。

      一众土匪果真往火星处追了出去,远听枪声一片,看来乔槐依然没逃出危险。她往山下直冲而下,转眼便已到了谷中,里面一石屋之中,果真关着伊木族人,只是这些人异常安静,且门前躺着一人,满地鲜血,已然身死,此人正是哈伊。

      央吉玛一惊非同小可,她略微察觉石屋后面还有人隐伏,哈伊显然是正去开门而中枪身死。她往伊木族人看去,见众人眼神,便知此人早已瞧见自己。正心惊之处,突见黑影一闪,旁边黑洞下站出一个人来,她情急之下,提枪闭眼一阵乱放,只听得啪啪之声不断,子弹尽数打在了那人身上。睁眼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一件破难衣衫包裹着的枯草靶子,不见有人,显然是被骗了!

      此时只听石洞里被关押的伊木族人一声大喊,啪的一声,从旁黑洞中飞出一颗子弹,正中央吉玛的右腿,她啊哟一声便摔倒在地,嘿嘿笑声之中从黑暗处走出一个提枪大汉来。

      央吉玛膝盖受伤半跪在地上,右腿伤处不停流出鲜血来,浸湿了一整块裤腿和衣裙。她杵着长枪杆子想要站起来,可腿上痛的实在厉害,无论如何用力,实在打不直腿来。

      只见那大汉嘴边一片络腮大胡,深眼高鼻,显是疆边人物。他眼冒精光,嘴角上扬,直盯着央吉玛,嘿嘿□□,走将过来,用一条粗草绳子缚上她的双手,直把她拖了起来。央吉玛右腿发痛,不住流血,那大汉一手扛枪,毫不理会她的痛处,直把她拖到了干草堆里去。一路十来丈远,竟拖出了一整条血痕来。

      那大汉扶开她的乱发看着她的脸,喉咙里发出嘿嘿□□,嘴角似乎要流出口水来,及其恶心。他擦了擦那张歪咧着的嘴巴,便伸手去解央吉玛的衣衫。

      央吉玛不堪其辱,一口唾沫喷在了那大汉脸上。大汉一惊,没想到如此弱女居然这样刚烈倔强,不由得更觉欢喜三分,不管她的唾沫,径直强扯央吉玛衣裙。央吉玛腿上剧痛,无法抵抗,只得任由他拉扯。关在石牢里的伊木族人早无生还之念,见这禽兽行径早已狂骂不已。显是骂的甚毒,那大汉听在耳里,兴致大减,不由大怒,站起身来提枪噼噼啪啪往石牢里一阵乱扫,前面三个老人和一个女人中枪,立时毙命,众人见此情形,哪里还敢再骂半句?

      大汉扔下长枪,又转向央吉玛,俯身下去再撕扯她衣衫,不料“啊哟”一声大叫,直往地上蹲去,想是痛到了胃里。他抱着□□一阵乱叫,没想一疏忽,让这女人用伤腿顶了命根子。极怒之下,用力往她伤口按去。

      央吉玛给他这一按直痛入骨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弯起腰来,一头往那大汉身上撞去,直把那大汉撞得一个廊沧,摔了老远。大汉怒不可揭,提起长枪,开动扳机,只听啪的一声,那大汉应声而倒,立时毙命。

      原来乔槐引走大队马匪,已然不放心,便回来谷口查看,却没见任何伊木族人和哈伊出谷的迹象,当即摸进谷来,却正好看到那大汉手举长枪要杀央吉玛。此中情景已然一清二楚,长枪一响,击毙了那大汉。

      央吉玛见乔槐身影,单腿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往他奔来,她脚下甚是疼痛,一双热眸不住滚出泪来,尽是含情脉脉。乔槐立即飞奔过去,待要扶住她身子,哪知央吉玛一扑入怀,竟把他紧紧抱住。

      她心中本已无生念,却不曾想到还能再见到他,心中已然满足。乔槐扶住她双肩,让她在草堆里坐下,便去那大汉身上找开石牢的钥匙,哪知左右翻查,却是哪里有钥匙在?他提起长枪,对准那锁匙,啪的一声便开了来。

      他虽然知道那些人听不懂自己的言语,但口中依然不休地叫着:“大家快出来!大家快出来!”众人虽是见过他,却是不懂言语,依旧纹丝不动,不明所以。央吉玛知他意思,便对众人说讲大概,众人才敢走出石牢。他把衣襟撕了下来,把央吉玛腿伤包上,便把她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带领着众人往谷口冲去。

      众人出谷,便见远处马蹄之声和灯火晃动,大批马匪已然知晓“调虎离山计”,往回赶来,大家只听吆喝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已被马匪团团困住。

      只听几声哈哈大笑,众马匪中走出一人来,正是马匪头子唐卡次仁,只听他叽里咕噜得几句藏话,似要他放下手中的枪,他把枪扔在地上,那唐卡次仁叫他放下长枪,随即抬手便一枪往他腿上射来,乔槐一声闷哼,一只腿已然跪了下去,腿上鲜血不住流出,背上的央吉玛也是一声惊呼。

      乔槐奋起力气,颤着双腿缓缓站了起来,那唐卡次仁眼神发亮,竟是没想到此人如此骨气,待他站直,啪的又是一枪,打在了他另一条腿上。乔槐应声而倒,直摔了下去,连同背上的央吉玛也摔了下来,此时央吉玛已然哭的痛不欲生,这些时日她已对这个远方来客产生了男女情愫。

      乔槐已知再无生还的希望,他把央吉玛拦在身后,直起身来,只见唐卡次仁左手一招,已有三名马匪持枪上前,对准了他,只听啪啪啪三声,央吉玛已然挡在了他身前,双手围在他脖颈之上,楠楠说道:“金珠……金珠玛米……啊……啊却拉嘎……”说着口中鲜血喷出,就此不动了。

      乔槐对突发之事已是一惊,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女人此时已然趴在他身前,他闻到了她发间谈谈幽香,似是已闻了很久,泪水无声地流下了眼眶。他狂叫一声,显是已然悲伤至极。

      他拿起地上长枪,啪啪两枪往那唐卡次仁射去,正当此时,四面山崖上已然叫声连天,枪声震地,一众马匪均是一惊,只见四山已被人占去,显然是被团团围住了,见势不少于一百号人。

      只听东山之上有一声音喊道:“大家放下武器,我乃解放军边藏第四师师长武奎!”

      一晃五十年,乔槐站在那片戈壁滩处,那块土石墓碑已然蒙上了沥沥风霜,只见天空下起鹅毛大雪,他身边的女孩拉着他的手摇了一摇,说:“爷爷,我们回去了!”

      他点了点头,将怀里的那大红锦帕拿了出来,端详良久。那小女孩催促:“爷爷,下雪了!”

      “好,回去。”他把那大红锦帕放下墓碑之上,缓步转身。风雪之下只见一人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在风雪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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