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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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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凤仪公主对这位小表弟很是宠爱,同出同进同食同寝。有沈悠公子做比,公主府里所有的少爷公子连同驸马苏凌,全都失了颜色。
苏凌悄悄派人去查了沈悠的底细,身份并无作假,看凤仪对他迷恋的样子,虽然心里醋意翻腾却也只好忍了。况且越国那边一切按他的安排进行,想来再过不久便能心愿得成,他不得不把心力投入到兵马部署上。
然而苏凌不去管他,不代表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在凤仪身边待下去,没出两个月沈悠少爷病倒了。起初是发烧后来便是晕厥再后来就开始吐血。御医一波波进一波波出,没一个人诊的出沈悠得的是什么病。沈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凤仪握着他瘦的只剩骨头的手,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姐姐你别哭,我没事的。”
“恩,我不哭,小悠会好起来的,姐姐请的大夫已经在路上了。”
凤仪请的是教她配醉仙散的巫医,眼珠昏黄的老巫医一看见沈悠便惊叫了出来。“天哪,他中的是金蚕蛊。”
金蚕蛊出自越国,月圆之夜对心中所怨之人施蛊,中蛊之人便活不到下个十五。
上月十五沈悠看上了苏凌一件披风,凤仪厚着脸皮向苏凌讨了过来。当时苏凌说,你太惯着他了。凤仪冲他陪着笑脸,说沈悠还是孩子,宠点不妨事。
凤仪红着眼提着刀冲进苏凌的书房,苏凌正伏在桌案上看自越国寄来的密信。凤仪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苏凌没躲,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为什么要害沈悠,他没有任何妨碍到你的地方,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凤仪说着向里推了一下刀身,苏凌的脖子便被划出一道血痕。
“这公主府里那么多眼红他的人,凭什么认定是我害他,就因为我是唯一一个碰过你的吗?”
凤仪被他问的愣了片刻,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
“苏凌,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苏凌抬手抓住刀柄,从凤仪手里夺下了刀。“公主,你不是不敢杀我,而是还没到杀我的时候,我们的盟约还没有兑现,你怎么舍得杀掉我这个盟友?我弟弟马上就要被立为太子了,公主不妨再等等。”
凤仪是哭着跑出去的,她没看见苏凌跌坐在椅子里捂着脖子的模样有多凄楚。
凤仪啊,你不听我解释便认定是我害他,是你把他看得太重,还是在你心里丝毫没有我的位置?我们的心愿都快要了结了,到时候你还是会按照盟约同我好聚好散吗?原来我们之间真的已经变得不可挽回了。
沈悠三天以后终于还是去了,凤仪把自己关在寝殿里,抱着沈悠的尸身哭的昏天暗地。
母后,弟弟,沈悠,她爱的人一个个死在她眼前,她却始终没有办法救他们。
苏凌撞了门进去,看见的就是凤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走过去把凤仪从地上扯起来,晃着她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凤仪看清苏凌身上的夜行衣,沙哑着嗓子问他:“你又要走了吗?”
苏凌听见那个又字,登时觉得心如刀绞。他点了点头把凤仪拥在怀里,安抚的轻拍她的背。
凤仪抽噎着窝在她怀里,哽声说:“那天的事……”
苏凌打断她:“那天是我气糊涂了,跟你说了浑话。沈悠不是我害的,我也,我也不是只把你当做盟友。你在这里等着我,这一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越国那边太子已经开始调兵马进京,苏凌必须赶回去阻止宫变。他和弟弟处心积虑的谋划多年,终于逼得太子起兵篡权。弟弟如今正得君心,若是能在宫变里立功,储君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此一去胜算在握,苏凌临行前必须要和凤仪定下归期,他不能再不辞而别,不能再让她伤心。
“一个月,等那边的事平息了我便回来找你。”
凤仪大睁着双眼任由苏凌抱着,等苏凌放开了她向外走的时候,才对着他的背影颤声说:“苏凌,这些伤过我的人里我最恨的就是你。因为你总是在我想要抓住你的时候离开我。”
苏凌的步子只滞了一下便又大步流星的迈开,他没有听见凤仪说,可我最爱的人也是你,是你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活下去的啊。
十五天后,越国太子因谋位被废,六皇子苏合雄才大略且护驾有功,被立为储君。三皇子苏凌亦忠勇无畏被封为镇江王。
凤仪听着探子报回来的消息,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苏凌那边的事已经解决,她也该把自己手里的事了结掉了。
她的一位小王叔早就起了谋逆之心,凤仪一直放任他拉兵结伙,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他的势力达到可以和她抗衡的地步。本来凤仪还顾忌着这位小王叔家里有个侧妃即将临盆,她想着等这个孩子过了满月再动手。但她这位王叔考虑的没那么周全,他太心急了。他急着挑拨凤仪和苏凌的关系,便对沈悠下了手。沈悠那孩子有一张酷似凤仪母亲的脸,恰还在需要人宠爱的年纪,他在凤仪心里便占据了留给幼弟的那方温柔寸土,成了凤仪恋世的又一牵挂。而凤仪心里曾经唯一的牵挂,便是苏凌,可这桩事让她和苏凌起了嫌隙,她的怀疑伤了苏凌的心,苏凌不听她解释便离开也伤了她的心。
凤仪心想,她上一世定然犯了不可饶恕的大孽,合该她这一世众叛亲离。
反正十二岁以后她便没有再奢望过,在她往后的人生里能有人相陪。这条孤寂又满是脏污的路,终于顺着她拟好的轨迹即将走到尽头。
十天之后沛国国君秋巡至镇南王封地,镇南王借机于君臣行猎时行刺国君。皇太女凤仪全力护驾而退,镇南王揭竿起兵,攻打沛国王都欲夺君权。
凤仪躺在她往常最喜爱的软榻上,就着一碟子葡萄喝茶。她边剥葡萄边想,从前苏凌在的时候剥葡萄这种事从不用她动手。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葡萄的味道,但苏凌喜欢,她便乐得做出一副同他兴味相投的样子,实则是为了借个他能接受的由头使唤他。那样风流俊逸的一国皇子,竟坐在矮几旁一脸温柔宠溺的伺候她,这样的好事往后再也没有了。
攻城的不知道打进来没有,她这些年培植起来的皇城守军不知道顶不顶用。两方势力正相当的攻防对战最是精彩,可惜凤仪对结局毫无兴趣。她把那个人的国家拖进一片战火,然后就着这把战火把自己的公主府也点着了凑热闹。但她实在对他下不了死手,她只让弓箭手射中了他的肩胛,甚至藏起了传国玉玺以备他失势时换他性命。
正殿里的火苗终于舔进了内室,呛人的烟气也透了进来。好在她吃了一把安神丸药,这会子困意洪水一样向她袭来,她倒不必担心自己受不了烟雾熏呛夺门逃生。凤仪在对自己先见之明的得意中安然睡去。
这一场安眠果然极是深沉,凤仪觉得自己好像起伏在温热的水里,眼前还划过小时候短暂的童真稚趣时光。她觉得死实在算不得多么可怕的事情,反而因为这些黑甜的梦境让她庆幸起自己的决断,死果然比生轻松酣畅的多。
凤仪于无限酣畅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撑起眼皮查看她新一轮的梦境。这个梦境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她惯住的也是这般华贵敞亮的居室,因此她觉得熟悉,但这间居室的许多摆设她不曾见过,所以她觉得陌生。
她撑着身子刚一坐起来,便听见一声清朗急切的惊呼。“不要动!”
凤仪从善如流的止住了起身的动作,看着眼前容色憔悴却满脸惊喜的熟人。熟人不顾她的愣怔将她摁回床上,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里摸了她的额头摸了她的脸颊摸了她的手。
在她一个死人的幻梦中竟然还被人这样轻薄,凤仪实在忍不下去,提了气怒呼出一句“苏凌”。
但这声她提足了气的怒喝,却只发出极低的声音,且这声音嘶哑破败不堪入耳。她又试着说了几句别的,然后震惊的发现,她死去之后竟然失去了原本婉转清甜的嗓音。
红着眼圈的苏凌看着眼前把全部注意放在嗓子上的凤仪,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凤仪别怕,你只是吸了些浓烟熏着了嗓子,调养些时候就会痊愈。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这里是我在京郊置的别院,你的府第被烧毁了,我们暂且在这里住段时日。”苏凌顺着凤仪眼中变换的疑问一一向她解释,“我听说沛国出了事就带人赶了回来,先去公主府救了你又调动你的人马平了乱。你昏睡的这几天,该杀的该抓的都已经发落了,父皇的伤也已没有大碍。”
凤仪的眼神已经由惊异变成质疑最后变成了恼怒,苏凌抬手盖住她的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
“刚把你从大火里抱出来的时候,我怕救了你反倒引得你恼恨我还犹豫了一刻。但给你诊过脉我之后就不怕了,凤仪,你即便对我无所留恋但你总不能舍下你的孩子啊。”苏凌拉起凤仪的手安放在她的小腹上,“你这个糊涂娘亲,连肚子里有了三个月大的宝宝都不知道,我若是,我若是再晚来一刻”。苏凌再说不下去,他紧紧握住凤仪的手,含在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凤仪这下子完全呆住了,她是真的不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倘若她知道,她断然不会带着无辜的孩子和她一起赴死。
苏凌怕极了自己那个悲戚的“若是”,眼泪一开始往下掉就再忍不回去。他轻伏在凤仪身上,不想让她看见他这副软弱样子。而他这个样子看在凤仪眼里让她觉得分外窝心。
“你走…不听我…解释,我还以为…你…七年前…一样…”
你走的时候不听我解释,我还以为你像七年前那样不会再回来了。
她想说的他都明白。
“从前是我不懂事,害你伤心了。可是这次我说好了要回来,便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你小时候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凤仪啊,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凤仪嗓子很疼,她说不出“好”这个字来,只能一遍遍的点头。
不如我们再来定个誓约,你不再离弃我我也不再放开你,誓约的期限便定个一辈子,谁若是耍赖,便叫他脚底流脓头顶生疮再变不回原来的风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