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意》萧思谖

1、楔子

　　日暮时分，又是一声轰隆，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一个妙龄女子痴痴地望着天际，沉浸在灿若烟霞的光亮之中。此时正值隆冬，女子一袭素衣姿容婉丽，高髻嵯峨，两鬓发丝被风吹散，尤衬得耳青如玉，宛若开在凛冽苍茫中的一朵白梅。她嘴中喃喃自语，“终究是你说错了，这才是我看到的最美的烟火。”
　　一个小宫娥快步前来，甚是焦急，看到她如此神色，想到又陷入陈年旧梦，露出一丝不忍，无可奈何只得跪下道“小姐……”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她蓦然回首，仿佛身后还是青春少艾，岁月葱茏。美好的图景立时斑驳破碎，她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事？”
　　“昭仪，皇后下令让后宫妃主前去清凉殿。”
　　原来这位女子正是当今南宁国主的昭仪严氏，闺名雪晴。她的脸上露出鄙夷一笑，幽幽道“终归是来了，倒也不枉费我今朝的这身素衣。”
　　短短三日对严氏来说如堕入梦里。元庆六年的正月初六，没有人欢庆新的开始，没有人来得及为这一年的风调雨顺海晏河清祈祷，因为在这一日北国的铁蹄踏碎南国的最后一层壁垒打碎无数女子的春闺梦。而她的夫君，受万民敬仰的国主赤裸上身跪在城门下亲启降表。也许是悲痛羞愧，也许是对难熬余生以及对健硕的北国人的恐惧，也许只是天冷难捱，他瑟瑟发抖不止。满朝文武跪在皇帝身后，想到山河破碎，君上受辱至此，莫不小声抽泣，眼泪在寒风中凝结成珠，落在地面上陡然破碎再无痕迹。
　　正月初七，国主及四子被单独看押北上。正月初八，这些曾经的多少受到过他恩泽雨露的妃子们也被分批押往北国都城长安。马车出城的那一刻，雪晴缓缓掀开车连，似漫不经心，望了望渐渐远去的宫墙。它没有一丝没战火的痕迹，突兀立在那迎接着风雪，而里面的主人再也不在了。车声辘辘，辙痕深深地印在积雪泥泞里。血的咸腥，马粪的恶臭，失去的家园的孩子啼哭，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雪晴觉得自己的心在腐烂，无数次想念着走出樊笼，没想到却以这样讽刺的方式出现。
　　少年时候，曾偷偷留到街上嬉戏，花香沉沉，杨柳依依，紫陌红尘，结伴执手而行，那手掌温软掌纹清晰，犹记得温暖厚实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双颊，羞得赶忙低下头去，顿时霞飞双颊。究竟是谁推着自己在仿徨无措中前行，究竟又是谁的手呢，可以带给自己冰冷的身躯一丝热度，无奈裹挟在命运的洪流里，而今又不知要将自己逼往何方……
　　蓦地啼哭愈来愈大，掀帘寻声望去，角落里却是一个襁褓婴儿被扔在雪地中，再定睛一看，那婴儿身边躺着一位妇人残躯，乱发覆面，双腿白皙曝露于外，一只手臂已被砍去。雪晴喉头一阵咸腥，不敢再看，瞬间胃如同被抽空般，嘴中酸苦，几欲作呕。她干忙用手将嘴捂住，却惊异地看见已经几近枯瘦的手，由苍白转为猩红，那猩红从手心开始顺着掌纹向外蔓延。雪晴拼命地把手在衣袖上揩抹就是抹不掉。窗外白茫茫一片，但这雪白之下也好像会有鲜血向外渗出。白就是红，红又像白。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得模糊斑驳，像是少年曾经见过年久失修的寺庙里墙壁上残破的佛像画，色彩成块地破碎掉落，埋入尘埃。车马喧嚣也渐渐弱下来。残阳如血，映出杳杳孤鸿影……
　　很多年后，她都始终确信，在她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听到了一声呼唤，那声音温柔似水，却又无比坚定：
　　阿晴，阿晴……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前就构思过的故事，故事之后还会有故事。不过我太懒了。如果有缘，我会坚持写下去。人生即使百年，也会有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