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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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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当然也是唯一一个看到的,是司言。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我突然觉得满腹委屈,鼻子酸酸的,就要哭出来似的。
司言摸了摸我的额头,温柔的说:“好了,没事了。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已经做了手术,后天就能出院了。”
她的话并没有能够安慰我,身体上的痛楚不过是压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泪顺着皮肤滑下去,留向两鬓,慢慢地灌满了两耳朵。
司言拿出纸巾给我擦眼泪。她坐到我的床边,俯下身拥抱我,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一遍又一遍。
她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把头埋在她的臂窝里,哭得更厉害了。我哑着嗓子,发出像动物那样呜呜的哀鸣,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哭什么,也许只是一种发泄,由来已久的发泄。
哭了好一阵子,我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司言细心地帮我擦掉眼泪,整理好头发。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抽泣着问。
“乔毅的妈妈中风了,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医院。”
“谁把我送来的?”
“是……”司言犹豫了一下,“一个同事路过,叫了救护车把你送来的。”
“你……都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我又想哭了。
“听说了……哼,未婚妻。”司言冷笑了两声。
“你现在别去想这些,”司言替我掖了掖被子:“先把身体养好。怎么样?伤口痛不痛?”
我摇了摇头,“就是困。”
“麻醉还没过呢,我让乔毅买粥去了,一会儿你喝两口,好好睡一觉——对付那两个贱人,咱们来日方长。”
贱人,我无奈地笑了笑,也许别人也正这么在骂我。
不一会儿乔毅就回来了,大包小包提了好多东西。
“你怎么买那么多?”
乔毅冲他媳妇儿眨了眨小眼睛,说:“不知道潇遥胃口怎么样,所以甜的咸的都买了些。”
司言把乔毅买来的粥一一打开,摊了满满一桌子。
“这么多,他是不是把整间粥铺都买下来了。”我听到司言嘀咕。
“什么他?”我问。
司言一慌,差点把手上的粥洒出来。
“这个他。”她冲着乔毅一指。
乔毅立刻作了个抬头挺胸状。他见我面露疑惑,又走到我床边来,说:“潇遥,我给你说个笑话,好不好?”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开始说起来:“一块香肠和一个鸡蛋放在一个锅里煎,他们两个没有聊天,为什么?”
我根本不想理他。
“不知道。”我说。
“因为他们还不熟。”乔毅说完自己先哇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惋惜地看了看司言,想,好找不找,找了这么个患者。
“小声点儿。”我对患者说:“别吵到别人。”
“哪里有别人。”乔毅得意洋洋地说:“你这是单人间,一个晚上六百多呢。”
我吃力地转了转头,真的,房间里只有我这一张床,靠窗是一张双人沙发,墙上还有部电视机。
“干吗给我住这么高级的地方?”我问。
司言白了乔毅一眼,在床边按了几个按钮,床头缓缓上升。
“心疼你呗。”乔毅理所当然地说。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你铁公鸡转性了,还是最近吃药加大剂量了。
“想喝什么粥?”司言问。
“我想吃甜的。”我说。
司言端了一碗花生眉豆粥在我床边坐下,“来,张嘴。”
我正喝着粥,乔毅已经大剌剌在沙发上坐下,翘着腿,按着遥控器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正放着足球赛,不知道是哪里对哪里。我只见到画面上一个个长发飘飘的外国人,每个人额头上都绑了条细带子。解说员热情地说着他们冗长而类似的名字,混合着看台上观众的叫声和嘘声,裁判的口哨声,倒给这间病房添了一些暖意。
司言他们走了以后,我很快就睡着了,并且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有一个男人进来,坐在我的床前,拨开我腮边的发丝,安静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一定认识他,可在梦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那不是宣远的手,我知道,他的手不会那么坚定,那么有力。我努力的思索着,想叫出他的名字,可似乎有人在和我开玩笑一般,几次那个名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喊不出来。
就在我几乎已经快要记起来的时候,我却突然醒了。
我是被一阵争吵给吵醒的。
那是宋嫣嫣和宣远的声音。
“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她,在我们开始以前你也和我说得很清楚,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回来找她的。可是,去卢浮宫开画展是你的梦想啊,难道你为了江潇遥连梦想也不要了?”
“画展不是我最大的梦想,她才是。”宣远平静地说。
听到这句话,我不是不感动,可是,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感,在巨大的现实漩涡前,是那样的毫无价值。很快,那短暂的感动便被更深的疑惑取代:为什么画展和我会有矛盾。
只听到宋嫣嫣说下去:“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愿意退出,也愿意继续请Dr Dunphy支持你,只要你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去巴黎。”
宣远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嫣嫣,我知道你这些年为我所付出的,不是这三个字所能弥补的。可是,我除了说对不起,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表示我对你的感激和愧疚。卢浮宫的事,是你一手促成的。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每一步都离不开你的支持。我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再受你的恩惠了。因为……你要的回报,我一定无法给你。”
宣远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原来他也有如此软弱卑微的一面,也许只有在宋嫣嫣面前。
“我不要你什么回报,这个你是知道的。虽然我时不时会幻想我们就这么一直在一起,也许就一辈子了。可我知道,你喜欢的始终是江潇遥。”宋嫣嫣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不要你对我好,我只要你对你自己好。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我舍不得你后悔。”
我吃力地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头。我躲进被窝,不想再听下去,因为他们的世界与我无关。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我心里一慌,躲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直到宣远把我的被子掀下来。
我不得不看向他。可是,我却没有什么话好跟他说。
多么悲哀。
宣远抬了抬手,似乎想摸摸我的脸。我戒备地看着他,他的手终于又放了下来。
“伤口疼么?”他先开了口,却是拣的这些无关紧要的来说。
这个时候,我也许应该撒撒娇,甚至洒一两滴泪,来换取他的欠疚和怜爱。又或者像琼剧那样咆哮着质问:“身体上的痛,远没有心里的痛来的强烈,你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
然而,我只平静地对他说了五个字
“我们分手吧。”
宣远错愕的看着我。
我想,如果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如果他热烈地拥抱我,怎样也不放手;如果他勇敢地愿意用他的一切来换我,也许我真的会心软,愿意再试一次。
可是,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良久,才问:
“为什么?”
这不是我希望的答案,但我却觉得好像松了口气。
“我没力气解释,我很累。”我说。
宣远张着嘴还想说什么,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后来他终于还是走掉了。在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我不由地想,是今天的我比较难过一些,还是十七岁那年秋末,宋校长把我叫去的那天比较难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