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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琼鸣山上。
      叶开独自一人坐在魔教殿堂的高处,眉头紧蹙。
      时不时有魔教的教徒进来在他耳边汇报情况,他的眉头越来越深,细碎的刘海遮盖了他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
      他只简单吩咐了几句,又独自陷入沉思。
      南宫博上山之时,叶开安排他在外殿,稍候片刻,却想不出什么拖延的法子。
      本以为是有人想要他和孔雀山庄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没想到更是乘人之危,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大批人马正往琼鸣山赶来,眼看来势汹汹,想必定是花祁峰那里接到南宫博找叶开麻烦的消息,打算在孔雀山庄和叶开斗得筋疲力尽之时再施加一击,好让魔教彻底落入花祁峰之手。
      叶开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开在这段时间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已经将教内的一些老顽固暗中清理干净,眼看半个魔教唾手可得,保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没想到出了大血的魔教百废待兴,剔除了隐患的同时也导致了实力的削弱,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正因为如此,花祁峰在自己的地盘还没站稳之时就迫不及待地前来围攻叶开,想一举夺下整个魔教。
      叶开冷笑一声,慢慢起身往后殿走去。
      战鼓激鸣。
      傅红雪带着南宫翎在往琼鸣山赶的途中,烽火带来的硝烟已经弥漫了半个山头。
      魔教山下的防线已经被攻克,战况蔓延了半座琼鸣山,山腰上的双方正处于激战当中,而山脚下的战斗仍未停歇。
      绕过几个小关卡,傅红雪尽量无视周围三三两两的对战,带着南宫翎上山。
      此时,迎面而来的剑刃划出一声清吟,朝傅红雪而来。
      他既然已知现在的情况,内心更是急切,担心自己赶不及,担心叶开的安危。
      躲过剑刃,傅红雪头也没回,只是轻轻一弹背后灭绝十字刀的刀鞘,刀连鞘一同飞出,一招打在迎面之人的腰上,招式在瞬息之间,傅红雪接刀之时,来人已经瞬间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
      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颤抖的双腿出卖了他,那人吓得窜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没有多留,小小的插曲并不能阻止他,傅红雪脚步加快,运起轻功步步朝上飞掠。南宫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这里引起的小小骚动没有一会儿就被淹没在周围厮杀的喧嚣中。硝烟笼罩下的山峦重重叠叠,似有千座万座,如曈曈的鬼影,为琼鸣山染上肃杀之色。
      一个小卒刚为自己砍杀一人而洋洋得意,就被另一个人开膛破肚。刚有人把刀插入敌人的心脏,就已经被斩断了头颅,血液飞溅,落在地上,像极致盛开绽放的曼荼罗花,而这里,更如同修罗地狱!
      傅红雪的手腕酸痛,刀仍旧没有出鞘。
      他不愿杀人。
      厚重的刀鞘打在挡路者的肩上,他脚尖轻点,便从那人头上跃过。
      那人却没有那么幸运,几秒钟的钝痛和定格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察觉到痛楚的时候心脏已经被长剑贯穿,鲜血迸溅。
      傅红雪回头,眼睛被蒙上了淡淡地红色。
      鲜血洒在地上,散发着热气,尸体躺在地上,红色的液体从身体的各个部位缓缓流出……
      抬起头,一切都是搏动的红,仿佛要从心口溢出,又仿佛海浪朝你席卷而来。
      叶开慢慢走进后殿。
      他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腹背受敌,前后夹击,真是高明。
      花祁峰毕竟是分出魔教的一支,本身实力比不上叶开这边,但是此刻叶开被孔雀山庄拖住,持久战打下来,谁胜谁负还不可知。
      他就是要跟叶开打持久战。
      南宫博看着叶开走进来,并没有看到他一瞬间的失神。
      表面上他还是风轻云淡,嘴角的笑容就像在向别人说他的名字: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无论在哪里,无论身处什么境地,他看上去都能平静对待。
      那该是多么强大的内心?
      南宫博不动,冷笑一声,道“叶教主别来无恙啊。”
      他的话是简单的客套,又复杂的很,叶开笑了笑,并不答话。
      手里有多大的筹码,就能获得多大的利益。
      他知道南宫博还不敢轻举妄动。
      南宫博见他不答,便开门见山,“小女可是在你这里失踪的?”南宫博目光如炬,盯着叶开质问道。
      南宫翔侧立在旁,心中愤怒早就不可抑制,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一半。
      “是。”叶开蹙了蹙眉,没有否认。
      他没想到情势比想象中的更困难,剑拔弩张的氛围竟然陡然腾升。
      “那这东西可是你的?”南宫博从怀中拿出一个福袋,正是当日在南宫翎血衣中的福袋。
      叶开的身体微微一颤,南宫博手中的,正是自己丢失了很久的福袋。
      他叹了口气,道“是。”
      他甚至想开口说能不能还给我。
      南宫博见到他的表情,手中已经蓄力,此刻一听叶开承认,不由分说便直接出掌。他早已压抑太久。
      身侧的南宫翔咋听之下更是拔出长剑,急袭而来。
      一触即发。
      战鼓的鸣声更加激烈。琼鸣山的山下防线被击溃,许多人在往上撤,有些人仍然在山脚和山腰之间互相袭击争斗。
      即使是魔教最末层的教徒也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眼前的人越来越多,傅红雪的刀已经出鞘,却还是用刀背和刀气抵挡上前围攻的人。
      南宫翎秀眉紧蹙,手中的天女飞丝已然脱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挡在她前方三人的胸口。
      一击毙命。
      她的眼眸染上一层蒙蒙的煞气,手中的力道和功力更是发挥到极致。
      傅红雪无暇顾及她,她却独自杀出了一条血路。
      尸体如小山般堆积在两侧,此时的南宫翎完全没有了娇小可人的气质,俨然如主宰生杀的女神。
      南宫翎听见战鼓和击缶的声音,便知道山腰的防线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真的攻入魔教的中心,叶大哥就会有危险。
      她深知叶开不会跟南宫博动手,也知这是敌人的缓兵之计,所以她下手愈发的狠毒,冲出敌人的包围。
      即使傅红雪不来找她,她也会赶到琼鸣山协助叶大哥!
      南宫翎看着眼前不知好歹的人,嘴角噙着笑容,身上负了伤,却让她越来越兴奋。
      叶大哥,我也可以为了你而死。
      叶大哥,如果你要去天涯,我陪你。
      傅红雪有些力竭,看到南宫翎的气势,心下更是一寒。
      入了杀境,便容易走火入魔,他一跃而起,落到南宫翎身边,点了她的穴道。
      叶开跟南宫博和南宫翔周旋着,几次都只是堪堪避过两人强势的攻击。
      他们是带着杀意来与叶开交战的,可是叶开只有杀气,没有杀意。
      车轮战式的压制让叶开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既想快点结束和孔雀山庄的对抗,又下不了狠手攻击南宫博和南宫翔。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秋风的萧瑟和夏日的烦躁此刻集结在了一起。
      激昂的鼓声传入了后殿,让叶开浑身一震,在躲避的过程中加了几手还击。
      傅红雪带着南宫翎快速地穿越前方的树林,此时树木倾倒,大火蔓延,如同鬼刹聚集之地,炙热和冷酷并存。
      周围堆砌着一些断壁残垣,傅红雪没想到魔教的规模如此之大,双方的交战似小型的战争一般,生灵涂炭。
      路途中任意盖着的木屋已经人去楼空,在火光的衬映下仿若鬼宅,即将被烈烈的大火吞噬。
      傅红雪的手在颤抖,脚下疲软,让傅红雪身心疲惫。
      后殿的门被一下子打来了。
      叶开后撤的身影急速地定格,胸口被南宫翔划出一道剑伤,他却恍若未觉,双眼直直的看着进来的两个人。
      “住手!”傅红雪一只手解开南宫翎的穴道,一只手倚着门,胸口上下起伏,喘息着,眼睛从进来后就没有离开叶开。
      叶开不知该欣慰还是担忧。
      他的红雪舍命陪君子,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让叶开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忧虑。
      他不想把傅红雪卷到斗争当中。
      花祁峰安排的一切,都是针对他叶开的,傅红雪本来可以平平安安,不论待在哪里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此刻,他站在了矛盾的中心。
      南宫博见到自己的女儿,老泪纵横,纵然是行走江湖数十年,此刻看到自己心爱的家人,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南宫翔更是喜极而泣,原本以为自己的妹妹已经香消玉损,没想到竟然还能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南宫翎朝南宫博飞奔而去,刚刚险些走火入魔,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眉宇间难掩喜色。
      无论何时,家都是最重要的。
      傅红雪缓缓地朝他们走来,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南宫翎已经恢复平静,此刻转身看着叶开,又把目光转向了迎面而来的傅红雪,心中不是滋味。
      “红雪……”叶开忍不住上前,想触摸眼前的人。虽说上次偷偷的见了一面,但那时候傅红雪神识不清,定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心下唏嘘,声音也明显弱了几分。
      真实的雀跃之情却是故作平静的声音掩盖不住的。
      然而却被傅红雪避开了。
      傅红雪看到了南宫翎的眼神。
      叶开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失望的表情俨然出现在脸上。
      南宫翎低下头,贝齿轻启,无声地说道,“请信守承诺。”
      傅红雪在一瞬间愣住,本来酝酿出的所有话又被吞进了肚子。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手指轻颤,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红雪……”叶开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
      傅红雪调整了一下心情,看了看空旷的大殿,听到被阻挡在外面的厮杀声和刀剑相碰的铮鸣,终于开口对叶开道,“叶开,我把你的翎儿带来了。”
      这下轮到叶开愣住了。
      即使是当着花祁峰的面表示和傅红雪决裂,叶开都没有那么惊惶,因为叶开知道那只是演戏而已。而此刻看着傅红雪低垂着眼脸,对他笑得无所谓的样子,叶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再碾碎。
      他的拳头一紧。
      “为什么?”叶开问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叶开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只有傅红雪摇了摇头苦笑,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南宫翎和南宫博。
      叶开不打算放弃,就算要放弃整个魔教,就算不能继承花白凤的衣钵,他也不能失去傅红雪。
      可是他不知道,傅红雪也同样不能失去他。
      正因为如此,他带着南宫翎上琼鸣山,把南宫翎带到叶开面前。
      叶开一步步上前,傅红雪一步步后退。
      衣服的一角被一双手轻轻地扯着,虽然力道极轻,却似乎有千金重,让叶开不能再动一分一毫。
      “叶大哥,你若不让傅大哥走,等敌人攻上来,场面就难以控制了。”南宫翎轻声提醒,眼中溢满了温柔。
      即使要死,也是自己陪叶大哥死。
      叶开的眼神变得悲戚,嘴角却扬起了大大的幅度。他不再动,连笑容都凝固了一般,只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远。
      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生,叶开却不想让他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果结局注定是这样,他还想看傅红雪结婚生子,长命百岁。
      南宫翎看着叶开,手慢慢地滑落,低下头,已是满脸泪痕。
      她知道自己又输了。
      输给了傅红雪对叶开爱,也输给了叶开对傅红雪的情。
      即使再执着,即使再以“家”为牵绊,叶开都不会爱上她。
      傅红雪的双眼似乎在转过身时就已经失了焦点,身子不受控制地摇晃,却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的手依然拿着刀,步履沉重,双耳似乎也失去了作用,脑子一片空白,连刺耳的冲杀声和战鼓的鸣响都已经听不到了。
      哀莫大于心死。
      花祁峰骑着马向琼鸣山而去。他不知道他放傅红雪进去寻找南宫翎之后,自己的母亲竟然直接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一切都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但花祁峰此时却对此迷茫。
      几十年前,魔教与孔雀山庄就有一战。
      本是江湖势力的战斗又加入了中原和西域的朝廷势力,军队之间的兵戎相见,远比江湖宵小的混战要来得惨烈。
      到处可见山河破碎之景,边境之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自己的父亲作为魔教护法,主张以湿婆之刑对抗中原,得到了多数人的赞成。
      垂垂老矣的前魔教教主以此为选取新任教主的契机,却不料反遭另一个人,他的叔叔花白夜从中作梗。
      花白夜和花白凰从中勾结,使得父亲被毒杀身亡,花白凰更是想赶尽杀绝,又杀死了花白夜,最后不露声色地追杀带着身孕的母亲,花白清。
      母亲带着自己逃亡,逐渐建立了新的魔教,却对湿婆大神越加痴迷,如同那便是父亲。
      从刚开始的力不从心,到现在的逐渐壮大,现在终于有机会杀回魔教,他们母子俩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十几年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吗?
      然而,为什么此刻没有喜悦和期待,更多的惶恐和迷惘?
      他感动于叶开和傅红雪之间的感情,也真正把他们当成是朋友,这样岂不是一种背叛?
      还有母亲,为了所谓的复兴古魔教,为了诚心侍奉传说中的湿婆大神,让花荷蝶扮演周婷策划谋杀,让叶开傅红雪进入魔教,摧毁魔教的势力,又把孔雀山庄的势力牵扯进来,上演末世之舞。
      那么多潜心算计和安排,死了那么多人,废了那么多精力,和当初花白凰有何差别?这不是最为母亲所可耻的吗?可为什么母亲丝毫没有对这些罪行有过解释,甚至无动于衷。
      到底为了什么?
      来世的无忧无虑?
      不。
      他们本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母亲却执迷上毁灭之神的美丽。
      现世的报仇雪恨?
      花白凰已死,还有什么仇可报?
      她一边叫他去情绝爱,一边却让他享受美人香草;一边交给他美好的东西,一边又把他珍惜的毁给他看。
      花祁峰用力地摇了摇头,往魔教总坛赶去。
      前方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震天的吵杂声从大殿之外传来。
      女子一袭白衣,翩然而至,仔细一看,她已年过四十,然而风韵犹存,笑颜嫣然。
      正是花祁峰之母,花白清。
      人如其名,她的眉梢清浅,风姿绰约。唯一不相符的,是那双眼眸中潜藏的杀机。
      如地狱之火焚烧一切,明亮的眼睛却是狰狞万分。
      傅红雪闻到一阵淡淡地幽香,就像曼陀罗花的花香又混了其他不知名的香气,让傅红雪本来麻木的大脑一阵清醒,之后就是更加强烈的眩晕。
      叶开眼看傅红雪的脚步越来越缓,再看看迎面而来的花白清,心中警钟大响,大喊道,“红雪!”
      傅红雪已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脑中回响着叶开的呼喊,身体却又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上。
      全身的力气好似花香被吹散了一般,傅红雪躺在地上,努力地抬眼,只看见一双云纹白底的绣花鞋。
      叶开的身体也跟着动起来。
      南宫翎看见这一幕,心中的愧疚和苦涩满满的溢出,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不是要故意害他……”看着傅红雪倒下,她用双手捂着脸,眼泪已经顺着指缝流下。
      叶开的身形凝滞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南宫翎。
      说迟时那时快,花白清已经以极快地速度飞掠到傅红雪身旁,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一手将人带起来。
      修长的双手,凤仙花把指甲染成鲜艳的红色,此刻狠狠地嵌入傅红雪脖颈的皮肤中,鲜血顺着伤口流下,在傅红雪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妖冶的红痕。
      叶开的手微微颤抖,此刻看着花白清拽着傅红雪一步步逼近,聪明的脑袋此刻却是一片空白。
      傅红雪的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脖子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的意识清醒,全身却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被擒住的空壳。
      震天的战鼓之鸣预示着战斗还没有结束,吵闹厮杀混杂在一起,让天际的白云仿佛都被斗志和杀气染红。
      而大殿内空空如也,冷彻肃杀的气氛笼罩着,只有叶开他们三人和花白清对峙。
      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
      叶开瞪着花白清,心中的忧虑如同洪水一般席卷而来,他强迫自己镇静,企图以不变应万变。
      花白清浅浅的笑着,笑容里却又残忍的味道。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人心,把叶开心里的慌张一览无余。
      距离四丈之时,花白清忽然用另一只手蓄力,拍出一掌。
      叶开猝不及防,心,眼,甚至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傅红雪身上,此时只能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
      掌力把叶开震出几步,巨大的力量冲撞着叶开的五脏六腑,让叶开喉中一口腥甜。
      傅红雪大震,身体稍微动了一下,还是被花白清用力抓住,连指甲都掐进去了几分。
      她笃定叶开不敢拿傅红雪的性命开玩笑。
      叶开后退几步之后,血气上涌直到口腔,被他强行咽回了肚子里,装作表面上仍然风平浪静,在佯装弯腰之时,三枚小李飞刀已经脱手而出。
      花白清见叶开受了自己一掌还面不改色,心下大骇,此刻小李飞刀的飞掠而来,只看到白光一闪,绚丽的银霜在叶开指间一下子消失让花白清来不及做出反应。
      花祁峰冲进后殿,已经来不及阻止。
      没有多余的思考,花白清用力把傅红雪推出去,直接迎向叶开的小李飞刀。眼神闪烁不定,但其中的疯狂却是更甚了。
      傅红雪被强力震了出去,身体腾空而起,以飞快的速度被抛向叶开,像灵魂出窍般轻飘飘的,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短短的一瞬也像一度年华一样漫长。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死,傅红雪投入到一个温暖异常的怀抱。
      叶开紧紧地抱住傅红雪,小李飞刀已经跌落在地上,被世人看见了它真正的形态。
      由指间而发,于半空凝滞,叶开以巨大的反噬之力,硬生生把小李飞刀收了回来。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一旦启动就是死亡,而一旦停止,阻止死亡的代价也是巨大。
      喉中的血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傅红雪看着鲜血淋湿了叶开的手掌,浸染在了自己莹白的雪袖上。
      此时两个紧紧相拥的血人,如若不仔细看,谁知道是名扬武林的叶开和傅红雪。
      失了血色的唇低喃着叶开的名字,让叶开从一瞬间的恍惚中醒过来。
      拥抱和依偎,全都出于本能。
      本能地想要保护这个人,本能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花白清没有猜错,叶开从不敢拿傅红雪的性命开玩笑,却一次次地敢拿自己的性命救傅红雪。
      “别人都说你叶开聪明绝顶,没想到是个傻子。”傅红雪皱着眉头,眼里的光犹如玻璃碎片一样星星点点,他的手轻轻擦拭着叶开嘴角的血,温柔地倚靠在他怀里。
      他多希望年华漫长到岁月都老去,漫长到天荒也不足惜。
      “哈哈哈……”花白清眼中的疯狂已经变成了癫狂。
      她恨,恨世上有情人,恨湿婆为什么化身辩才天女和梵天在一起,而遗忘自己的妻子。她见不得为了爱以身赴死。
      她恨这一切!
      她转过头看自己的儿子。
      外面的嘈杂几乎可以掩盖所有的声响,却无法掩盖一丝眼神。
      她看到了花祁峰眼中的动容。
      她要疯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丈夫的覆辙。她同情南宫翎,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同样深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凭什么,承诺和约定已经在那里,凭什么被别人夺去。
      她想要毁灭这一切!
      “峰儿!杀了他们!快点杀了他们。”她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声音却是颤抖的,仿佛心中的缺口被无尽放大之后,即将坠入深渊。
      花祁峰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为了统治魔教,为了杀花白凰报仇,可是此时看着母亲眼中的暴戾之气,发现真相永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他摇了摇头。
      花白清苦涩地仰头笑着,此刻美貌的脸庞已经扭曲了,“峰儿,我是怎么教你的。统一魔教是我和你父亲毕生的心愿,也将是你毕生的追求。此时唾手可得的东西,你为什么现在不动手?”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呐喊,花白清用还沾满傅红雪血液的手,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柄金色的武器。
      孔雀翎。
      世人皆说,孔雀翎只有孔雀山庄才有,只是因为孔雀山庄既有孔雀翎,又有能够打开孔雀翎的处子之血。
      他们不知道,魔教也保存着一把孔雀翎。
      此时孔雀翎在花白清手上。
      她用鲜血沾湿孔雀翎开启的机关,淡定地笑道,“没有关系,等娘杀了他们,这魔教就是我们母女俩的。”
      “母亲……”花祁峰看着孔雀翎,再看着叶开和傅红雪,心中思虑万千。
      “这血……”南宫博终于发话了。此刻魔教的对峙他始终是一个局外人,根本无法插手。
      本身他痛恨叶开抛弃自己的女儿,却又矛盾地高兴这样的结果。
      只是没想到多了一把孔雀翎。
      如果这一把孔雀翎能够打开,那孔雀山庄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这是他不能想象的。
      花白清眼带轻蔑地看了南宫博一眼,笑道,“傅红雪的体质特殊,他的血液跟你们南宫家的处子之血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她故意把音拖得很长,笑容中的嫌恶更多了一分,继续道,“那个珍珠的仪式,简直是无稽之谈。花白凰愚蠢之至,让你们栽在他手上,简直是湿婆大神的恩赐。”
      叶开自是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那个仪式根本就毫无必要,可是花白凰当着众人的面,让燕南飞玷污傅红雪,无非是想杀杀他们的锐气,把他们的痛苦当笑话看。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愤怒地看着花白清。
      此刻她旧事从提,是想让他们不战而败。
      傅红雪的身体轻轻抖动了一下,让叶开一下乱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慌张起来。
      他不想让傅红雪听到这些。
      傅红雪把头埋在叶开的胸口,并不说话。但叶开能感受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蔓延开来。湿湿的,咸咸的,充满苦涩。
      那个人不出声,但叶开知道,他的痛苦只会默默地装在心底,即使再痛苦,他也会忍耐。
      叶开觉得被浸湿的胸膛也开始隐隐作痛。
      叶开的手轻缓地抚摸傅红雪的长发,轻笑一声,道,“你们有孔雀翎,我们难道就没有吗?”说罢,手中陡然多出一个物件,果然是孔雀翎。
      花白清瞳孔放大,愤怒地瞪着叶开,咬牙切齿道,“峰儿,快杀了他们!”
      以为胜券在握的事却因为自己一时快意出现了转机,让花白清恼羞成怒。
      叶开强忍住胸口激荡乱窜的内力,转过头对花祁峰说道,“我感激你救了红雪,但我更要提醒你,你娘已经走在堕落的边缘了,她要靠你来拯救。”
      “妖言惑众。”花白清呸了一声,冷冷的说道。手中的孔雀翎已经举了起来。
      “没有关系,我死了,我的儿子依然是魔教的最高首领。”我的儿子也不会爱上一个男人。花白清笑容更甚。
      她知道自己其实不在乎魔教,她只是想报仇!
      在她以为人性是恶,没有真挚情感的时候,那束光照亮了她的生活。
      在她以为幸福美满,没有什么可以阻隔他们的时候,那束光却自始至终在别人身上,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当她又相信人性是恶,相信死亡会分隔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还是相依相守,让自己痛不欲生。
      现在,当年的情境又再一次出现。
      她迫切地想要拆散他们!毁灭他们!
      她不能容忍。她要报复那束光,甚至是有同样光芒的人。
      叶开死死的看着花白清手中的孔雀翎,自己的手也举了起来。
      孔雀翎精致的纹路在大殿灯火中闪着璀璨的光芒,让人炫目,让人钦羡。
      即使是死亡,也带着异样的美丽靠近。
      “叶开……”傅红雪摇了摇头,伸手想攀住叶开的手掌,被叶开轻轻地代入怀中。
      只听他低声地说,“红雪,我们的孔雀翎其实已经不能用了。”
      傅红雪怔住了。
      是的,他们手里的孔雀翎,在杀死花白凰的时候就已经失效了。他们懂得改造孔雀翎,却不知道如何恢复孔雀翎。
      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开,满眼的疑惑。
      叶开温柔地抹去傅红雪脸上的泪痕,声音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我爱你。”细不可闻的声音让傅红雪脸上一红,在双唇附上面颊的时候,叶开的手却已经快速地点上了傅红雪的穴道。
      傅红雪呆住了,惊讶的看着叶开,嘴巴却问不出一句话。
      叶开轻轻地把傅红雪护在身后,释然地笑看着花白清,“同归于尽,如何?”
      转过头,顾盼之间,星眸流转,让傅红雪呼吸一窒,只有喉间低低的片段声响让人感受到了他极大的悲哀。
      像是预示着什么,周围的吵闹渐渐平息。连战鼓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风沙湮没了人的呼喊和说话声,萧萧的秋风扬起了马的鬃毛,连动物都在苟延残喘地逃亡。
      这里已经变成了死亡的孤岛。
      炫目的流光从孔雀翎中射出,就像开在彼岸的红花,极艳,极盛,极致的诱惑,那是死亡的颜色。然而它不仅仅如此,外圈又泛着雪莲一般的白光,极洁,极纯,带着无与伦比的,圣洁的,超度的光芒。
      从机膛中迸裂出无尽力量。
      摧毁,湮灭。
      谓死,谓离。
      绚丽的光芒也犹如巨大的恨意一样,能够侵蚀人心,从一点扩散到全身。
      傅红雪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悲恸之情已无法形容,只剩下渺茫的祈祷。
      而叶开带着前所未有的笑意,眼眸炙热如火,明亮如星。
      此时,他如睥睨万生的神明,无所畏惧。
      一切结束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傅红雪睁开眼睛的时候,倒下的不是叶开,更不是花白清。
      当花白清犹如被当头一击,哭喊“儿子……”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花祁峰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他从旁边直接穿入了战局,直接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
      没有血色的脸庞被花白清紧紧地拥在怀里,她用一生去报复的感情最终却被她一生保护的爱给拯救。
      世上可能会有第三柄孔雀翎。
      可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花祁峰。
      傅红雪的思绪如潮水涌来,让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连被点住的穴道也被冲开。无穷无尽的压力让他窒息崩溃,他伸手抓住叶开的手,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
      花白清似乎已近癫狂。
      在被夺走爱人之后,连最后的亲人也离开了。
      九万里苍穹,竟已无处可去,无处遁形。
      叶开转过身抱过傅红雪,只听得他嘴里吐出细碎的“花……”字,便再无声响。
      几日几夜的提心吊胆,几日几夜的奔波劳累,眼前巨大的刺激让他的神经终于“嘣”地一声断了,一下子陷入了昏迷。
      叶开紧紧地拥着傅红雪,刚刚的生死一线让他觉得怀里的人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怕这句话就像空头票据,再也无法兑现。
      他苦笑地看着花白清,道“花祁山和花白夜两情相悦,生死都无法拆散,你又何必执念于此,让花祁峰枉送性命?”
      花白清的家事,花白夜和花祁山轰轰烈烈的爱情,早就是魔教中人熟悉却又秘密隐瞒的事了。
      情字难书,到头来生离死别,还用“家”束缚后来人,花白清这执念,害了不止一个人。
      南宫翎静静地听着,看花白清扭曲的面容,听着她的啜泣声,,觉得自己比她豁达许多。
      花祁峰的死亡安静的就像睡着一样,他不说话,不代表没有听到叶开的声音。
      到死才明白这一切,也不算太晚……
      花白清跌跌撞撞地抱起自己的儿子,即使花祁峰的身量比她还高出半个头,她仍然把人抱起来,往大殿外走去。
      没有人能明白,此刻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从前她放不下怨念,放不下痴情,此刻她只盼这一切都由她自己受过,哪怕永世不得翻身。
      叶开强忍住自己心中郁结的伤站起来。
      他的声音宛如洪钟,让人听不出他功力虚实,却能让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自此,我魔教统一。”
      那声音如同暗夜中的光明,沉默中的激鸣,让大殿之外的世界沸腾起来。
      有人见大势已去,仓皇而逃。有人高呼万岁,兴致高涨。
      众生百态,皆有自己的因果。
      叶开只转头抱起傅红雪,轻抚着他的鬓角,目光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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