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谢清一

18、12月13日

　　渐渐地，有些习惯就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改变。
　　天将要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冬天的雨水夹杂着寒风让所有的空气中都只能嗅到冰冷的味道。
　　冬天也是林语最不喜欢的季节，没法去喜欢的季节。
　　雨才下了没多久，林语便已经醒了，身体上越来越清晰的感觉让他很难再睡下去。即便是林语也难得整夜都睡得安稳，那些陈旧的伤口带来的真假难辨的感觉将他的睡意割得七零八落。
　　林语看了手机，距离平日起床的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揉了揉眼睛靠在床上，昏黄的床头灯让他不禁又开始闭目养神。
　　贝塔似乎觉察出林语已经醒了，攀沿着下巴靠在床边打量，湿漉漉的鼻子把深灰色的床单浸湿了一块。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语才揉了揉眼睛翻身趴在床上看着贝塔，过了许久笑了起来：“贝塔，怎么不上来了？”
　　贝塔闻言呜呜叫了几声，前爪利索的趴了上来，然而后爪却连蹬了几下都没踩对地方，只将耷拉在一旁的床单踩得又破又皱。
　　贝塔无辜的停了下来，伸长了脖子舔了舔林语，林语头一偏心里却不禁有些难过，贝塔老得显而易见，却仍旧一如从前的孩子气，一如自己将他抱回来的时候。
　　林语示意贝塔再睡一会，自己索性坐了起来，那些不算剧烈却缠绵入骨的感觉让他很快变得清醒。
　　林语披了外套，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中慢慢找了换洗衣服，浴缸里放了水，这时候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比原来更冷。
　　林语坐在客厅与浴室交界的地方，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适合他的时间，少了很多干扰可以安心的想一想，让林语察觉自己所急需获取和改变的一些感觉。
　　朦朦胧胧却无法捕捉。
　　然而这种感觉也很快就淹没在热水之中，林语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沉在水中，手却紧紧地攀着一旁的栏杆，他喜欢水让自己放松下来的感觉，也喜欢它们渐渐给自己带来的温暖，喜欢水在自己身上扫过时所带去的那些莫名酸痛。
　　林语永远无法喜欢的是多年前拥有极佳水性的他在狭小的浴缸中险些溺亡的事实。
　　如果不是贝塔冲进来挤进了浴缸，也许林语根本不会见到秦蓁。事实上秦蓁不用猜也会知道，林语和贝塔之间共享了太多的记忆，太多晦涩的再难说出的回忆。
　　许久之后，渐渐舒适下来的林语心中对于水的恐惧才消散了些许，洗手间中由于热气而变得朦朦胧胧，他抹了一把脸，伸手按着仍在隐约作痛的腿，水在周身拨动着有些怪异的酥麻。
　　朦胧中林语看到贝塔的脑袋又将洗手间的门抵开，静静的趴在门外守着自己。
　　林语放尽了水，翻出浴缸穿着衣服，一点一点将自己收拾利落停当。贝塔仿佛松了口气，在门外发出细微的鼾声。
　　等林语弯腰拿出牵引绳的时候，贝塔的眼睛也随之睁开，站在他的身边摇着尾巴。
　　天这时候才亮了，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林语带着贝塔慢悠悠的从小区里走了一个来回，在贝塔喘着气迈进家门卧下的时候，从窗外投进的太阳光似乎一下子让林语忘了夜间的疲倦。
　　林语翻出秦蓁的号码，瞥了眼时间，等了会才拨了出去，笑道：“还在睡吧？早晨想吃点什么？”
　　秦蓁一咕噜从床上蹦了起来，恰对上二妹拖长的舌头，她用力揉着二妹的脑袋边道：“随便，你看着办。在哪？我马上出来。”

　　林语低声笑着选了地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随手梳了梳贝塔的毛，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仍旧有些耀眼，缠绕在林语的指尖的毛和明亮的阳光一样让先前那个晦涩的夜晚几近消失，林语眯着眼睛停了停，心中默念：不管怎样，总会变好的。
　　这样简简单单的希望一直停留在林语心里，让他的生活在渐渐地发生着变化，无论在夜里经历的是什么，无论曾经经历的是什么，无论他需要多久的时间来擦平过去所带来的一切。一切总还是有希望，会慢慢地习惯和淡忘，会有你所期许的到来。
　　秦蓁一路笑着走在前面，她时不时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试图从林语的脚步中听出一些特别的情绪，一些与时常不相同的感情。
　　林语的脚步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了一点做人做事时刻板又认真。
　　秦蓁就这样眯着眼睛从身外那些纷纷扰扰中倾听着林语的脚步，她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就明白他的世界，却愿意一点一滴去试着去听，去了解。
　　忽然秦蓁觉得林语脚步一乱，还未及细听又觉得身子一踉竟跟着林语转了几圈，头晕眼花的摔了下去。还没回过神来，就听一声急促的刹车声。
　　秦蓁暗叫不对，脑中却仍旧迷迷糊糊没理清发生了什么，她试图挣开却发觉林语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很多，大到迫不及待把自己又搂紧了很多。
　　很久之前，秦蓁曾经十分热衷于这样的感觉，当她和那个不知道在何处的他吵架的时候，他气急败坏，也许会恶语相加，但是最后的结果是他把她搂在了怀里，用力到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挣脱，她曾经期待那样无理又热切的感情。
　　林语的动作不久就停了下来，他晃了晃秦蓁，伸手在她后背上利索的捋过一遍，然后才插进她的后脑勺。
　　林语的动作很快，急切。
　　许久林语才放开秦蓁，反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快速的问：“没事吧？”
　　秦蓁也飞快的爬起来飞快的拉着林语站了起来，同样很快的问道：“你没事吧？”
　　林语摇了摇头，很快又在地上试着踩了踩才道：“脚踝。可能坏了。”
　　秦蓁又蹲了下去，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又懊恼的站了起来，恰时跑过来一个粉扑扑的西瓜头小女孩，战战兢兢站在她和林语之间。
　　见秦蓁站了起来才瘪着嘴战战兢兢的说道：“阿姨对不起，妈妈不是有意的。”
　　秦蓁先前也没有察觉，不远处正有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手扶着电瓶车，一手却将面对自己的半张脸遮住了，停了会飞快的跑过来往秦蓁手里塞了几张纸币，另一手拽着小女孩的胳膊一拉一提把还在往林语手里塞小书包的孩子也给拽走了。
　　秦蓁一愣，又见林语滑稽的拎着一个粉色小书包看着已经开动的小摩托。秦蓁竟讷讷的问了句：“怎么办？”
　　林语缓缓低了头看了看小书包，“我可能现在走不了。”
　　秦蓁很快就将这女人奇怪的行为抛之与脑后，接过林语手中的小书包，又问道：“怎么办？”
　　林语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扶我。”说着他自然的搂住了秦蓁的肩膀，将小半的体重分担在秦蓁的肩上，笑道，“吃得消么？”
　　秦蓁应了声，拽紧了林语的手。
　　这时候林语走的样子真不好看，秦蓁低着头，林语的脚踝无法像平日里一样正常的弯折旋转，原本微不足道的缺点在这时候又分明很多，他一步一顿，如同昔日里童话故事中描述的海盗船长一样走得僵硬又怪异。
　　秦蓁搂着林语，林语搭着秦蓁，谁都没有开口。
　　秦蓁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低声道：“其实我自己也能避开的。”
　　“忘了喊你。”林语笑了起来，“本能。＂
　　“本能？”秦蓁疑惑道，“为什么？”
　　林语又默默地走了几步，轻轻摇了摇头。街边行人的目光或多或少还是让他的心情又有带了点黯淡，他偏着头，心中默道：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

作者有话说

　　哇，一不留神又这么多天没更过了。
年纪大了果然老年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