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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死尸鸣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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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夜,大雨滂沱。
西绫与杜远祁在胭脂厢饮茶,杜远祁怔怔看着沏茶的西绫,氤氲之中略有些痴醉。
“我一回灵霄县就听到大街小巷在传颂杜大人的英明事迹,几天不见,远祁哥已摇身成了百姓心中的大青天了。”
杜远祁淡然一笑,道:“我不过是秉公办案,配不上青天之誉。”
“秉持公理说起来容易,但试问又有几人可以做到。”西绫端起茶杯,“在下以茶代酒敬杜大人一杯。”
“那我也敬行侠仗义的叶状师一杯。”
二人闲谈叙旧,雨势渐小,西绫送远祁离开,行至门口,与一黄衫女子擦肩而过。
掌柜在后面喊她留步,那女子头也不回好似没有听见,掌柜拿着一封信和几十两银子追出来,但那女子已消失在蒙蒙雨雾之中。
仔细一看,原来那封信是写给西绫的。方才那姑娘要了一份桂花糕,给了五十两银子,掌柜正找着钱,一抬头她却走了。
这封信是一个叫谢采容的人写的,她在信里说自己是灵霄县金家的妾侍,金家夫人被人杀害,金家老爷认定是她和她表哥偷|情时被撞破,所以杀了金夫人。谢采容称自己是冤枉的,求西绫出手帮她洗刷冤屈。
西绫近来手上的官司不少,实在抽不出时间接这不清不楚的留书委托,便吩咐掌柜把这封信和银两留着,下次再遇见这位姑娘的时候还给她,若真是有心要委托官司的,就请她约个时间详谈。
次日,西绫陪武孜、武敦上山祭母。武大娘生前对西绫犹如亲女,西绫心里已将她视作亲人。燃着纸钱,往事也随着纸灰飘起,熏得双眼酸涩。自从亲娘在四岁那年与父亲和离改嫁之后,就算心里再苦她也绝不轻易在人前落泪。
寻了个借口,西绫独自到一旁散步。昨日大雨过后,今天的气候格外宜人,芳草萋萋,树影婀娜,偶有微风夹着草腥气吹来,若不是在这沾染着哀伤地方,倒也是个踏青的好选择。
此时正值龙眼结果的时节,许多龙眼树都挂着浅棕的果实,许多游人都喜欢顺手摘两颗龙眼解渴。龙眼树密植之处,有一方矮矮的孤坟,木碑倾倒,大抵是被摘龙眼的人无意撞倒。
西绫扶正墓碑,把周围泥土拍实,正想着去取三柱香敬着可怜的坟主,猛然发现碑上浅浅的刻着“金门谢氏采容之墓”。西绫背脊一麻,难道是昨晚留书的那位姑娘。但这墓碑已长了青苔,不可能是近期所立,可同名同姓又嫁了同姓夫家,这也太巧了些吧。
带着疑惑,西绫一下山就去了县衙找杜远祁,翻出了金谢采容的卷宗。金家夫人遇害是六个月前的事,金家并未将此事上告公堂,事后才上报县衙。金家称案发是在深夜,谢采容与其奸夫张丰年当场被家丁擒获,金家老爷金壁将他们二人关在柴房,打算第二天带到公堂上,不料二人当晚便在柴房中畏罪自杀。
当时的知县仍是邬东川,对这桩案子并没有多加过问,所以谢采容也许真的是被冤枉的。但谢采容已死,是谁冒她的名留书要西绫翻案,这件事已经过了半年,为何今时今日才要翻案,总不会是为了等七月十四这个传言中鬼门大开的日子吧。
“你打算接这个官司?”杜远祁问道。
“苦主已死,无人上告,我替谁打官司。”西绫冷笑,“难道要我在公堂之上说死者在盂兰盆节委托我打这场官司吗?”
“会不会是死者的家人想替死者洗刷冤屈,所以假扮谢采容请你出手?”
“如果是死者的家人,大可光明正大到海棠楼找我,何必故弄玄虚。我最不喜欢被人愚弄,如果没有一个活人出来正正经经委托我,这个官司我是不会接的。”西绫合上卷宗,放回原处。
按着习俗,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灵霄县家家户户都会准备许多酒菜拜祭各路鬼神,祈求他们不要骚扰自己的家人。杜远祁与宋至裔都是无亲无故之人,自然也不会准备饭菜祭祀,叶长书便让他们二人都到海棠楼一起吃晚饭。
席间,杜远祁一直帮西绫夹菜,言谈之中亦故意讨好叶长书,他的心思宋至裔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见杜远祁两三杯酒下肚已面红耳赤,宋至裔故意敬酒,一杯敬他公正,一杯敬他清廉,又一杯敬他亲民。宋至裔早已习惯了酒席间的应酬,喝了半坛子酒仍久面不改色,而杜远祁腹中早已翻江倒海。
西绫看不过眼,道:“看来至裔哥哥很欣赏远祁哥,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远祁哥明日还要升堂审案,至裔哥哥不是想砸了公堂上那块正大光明匾吧。”
宋至裔知她暗讽自己手段不够光明,笑道:“还是西绫妹妹想得周到,不过杜大人官场打滚,没点酒量可怎么行,宋某人也只是好心想帮杜大人练练酒力。”
杜远祁强忍道:“行走官场不一定要靠酒席上的传杯弄盏,一身浩然正气才是最重要的。”
西绫十分赞同杜远祁之言,叶长书也目露赞赏,宋至裔本想让他酒后失态,没想到他竟能忍到现在。正思索间,杜远祁忽捂着嘴,一句失陪起身往茅房去。
宋至裔暗笑,佯装关心往后院去找杜远祁。
杜远祁正吐得淅沥,听见有脚步声本以为是西绫来关心他,瞥见是宋至裔大失所望,不加理睬。
“看来杜大人的浩然正气还是敌不过酒气。”杜远祁站在他身后,语带嘲讽,“宋某人当状师六年已有余,阅官无数,沉浮官场还能做到独善其身的,宋某人还真是没见过。金榜题名不易,金榜题名之后想等到有官位空缺就更难了,杜大人考取功名不过半年便能走马上任,杜大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宋某人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宋某人这些年也结交了不少官场上的朋友,想探寻究竟也不是难事,看只看有没有这个必要。”
杜远祁没有回头,涨红的脸渐渐苍白,听宋至裔继续说着。
“在宋某人眼里,官,没有清贪之分,只有高明与蠢钝之别。有些官大小通吃,蝇头小利也不放过,这种人,街上的三岁孩童也会管他叫贪官。而有些官,贪则贪矣,却不至于饥不择食,对无利可图的小案子就公正严明,对有利,而且是大利的就暗中收贿,名利兼收。”
宋至裔走近杜远祁,拍了拍他的背:“但贪也要量力而行,既然没有那个本事,收了名利也就够了,若还要觊觎其他,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