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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敏捷的手指 ...

  •   就算把我绑在柱子上,堵住我的双耳
      泪眼恍惚中,我仍能看到羸弱与无助
      但至少我还能从与日俱增的畏惧和过错中
      深切感知到自己的使命
      ──「The Cave」

      ++
      「线人是名叛忍?」鼬讨厌在行进中听取任务情报。也许重点在於教会他一边移动一边领会情报,但是他宁愿坐稳当了,私下交谈。晃动的船令他有些难受。尽管正值十二岁,他还是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过早从孩子长大成人,这让他过於在意自身所言所为、面对周围人的姿态。卡卡西隶属於暗部,然而就算没人格外提过什麽,鼬怀疑这是他的入门试炼。因此他的任务表现和能力素质如何至关重要,在鼬正式提交申请进入暗部後,他的父亲细心叮嘱过这些事项。

      不可能有其他原因让那人,在一周前半夜将鼬从床上弄醒,仅仅告诉他是时候出发了,没留任何余地给他开口。自从提交申请书、留下余裕完美应对任何挑战之後,鼬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他没料想到的是被带到边境,坐上船,开始列岛游。他曾考虑过这次评估应该是某些缩略式的任务,不会那麽复杂漫长,这样他出错搞砸的机会就小很多。他给父母亲留了张便条,但是此前鼬离家最长不过一周,而现在任务还没开始。

      最糟糕的是,家中的气氛很紧张,他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会发生什麽事情。他知道十二岁操心政|治似乎很荒谬,但他是继承人。并且,年纪越大,他越不同意长辈们的所作所为或观念想法,愈发难以信任他们能够正确领导家族。鼬集中精神,将难以克制的烦恼挤到一边。转而集中於整个旅途都像谜一般的卡卡西。他的举止并非冷淡,但那无忧无虑的表情掩饰了更多,除了鼬的父亲,胜过他见识过的任何人。

      「啊,严格来讲,他与忍者村没有关联,但是他也没有背叛任何一个。不过他的母亲是的。」卡卡西看上去在摇晃的船中自在非常,垂头弯背,漫不经心。他也许能在这上面战斗。鼬有感觉如果他尝试的话一定会失败。他能游泳、水上行走,可是在这样宽广的水域中央令他紧张不安。他不知道是否能够在这载著他们的碧波上行走。

      「所以他是个完全的未知量,」鼬补充道,希望挖出更多信息,因为他不想询问卡卡西,令自己显得天真或幼稚。

      「谣传他是个宇智波──或者一半,」卡卡西耸肩,随著突然颠簸的船身一起晃动。鼬抓住座位边缘的手指发白。被狠狠向後甩了一下後,他宁愿手疼也不想掉下去。反正卡卡西看不到鼬的双手,它们收在大氅下。这身装束正好隐去诸多藏缺点,同时免受凛冬海风的侵袭。

      「如果每一个谣传的宇智波都是真的,他们已经满布全世界了。」鼬静静地指出,多半地是为了避免开口出声。他开始觉得脸色发青。卡卡西的笑眼暗示他知道些鼬不知道的,或者鼬真的变成一脸菜色了。鼬想知道他能不能「意外」踢中卡卡西的髌骨。他不喜欢感觉被人屈尊将就。家族里永远不会有人对他摆出神气活现的姿态。

      「这些流言相当……可靠。就是因此我才要求你跟我一起来。」卡卡西挥了一下手。鼬不知道那是真话,或者只是随口说说,让他更加混淆老远跑来是做什麽的。也许,当暗部评估他时,他们希望他把这个与其他任务一视同仁。或者,也有可能卡卡西说的是真话。

      卡卡西没留意鼬的思绪翻腾。「当然,还有尝试说服你漂泊的亲戚回来木叶。火影准许我们对他在谈判期间的任何不当举动从轻发落。」

      「首先你告诉我他没做错什麽,然後你又告诉我对他从轻发落?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麽吗,卡卡西桑?」鼬用满含不耐烦的拖沓语调问道。他不喜欢惊喜。

      卡卡西只是莞尔一笑。鼬也不那麽喜欢卡卡西。

      当卡卡西付钱给那个又聋又哑但深谙潮流的船夫时,鼬拉起兜帽走上礁岸。岛屿覆盖著黑色的岩石和砂子,从黑色地面挣扎出来的唯一植被显得矮小刺目。对於见惯了木叶葱郁的参天大树的人来说,这地方仅够勉强生存。难怪卡卡西会说这个小镇正在步向灭亡。这座岛怎麽能供养生活呢?

      鼬的忍者装备和任何表明他木叶身份的东西都放在包裹里。他像平民一样依照雾隐的风格穿著宽松的布袋裤,尽管靴子更适应气候,他仍穿著凉鞋,防水大氅下穿了一件厚实的高翻领毛衣。海岸的黑色礁石滑溜溜的,轮廓清晰极了。总而言之,整个小岛看上去危险又贫瘠。

      为叛忍提供了完美的藏身之所。

      「我们先调查镇里,安顿下来,编好故事。明天,我们与线人会面。」卡卡西建议道。他染黑那头白发,戴上帽子遮住了多半。那道标志性的疤痕和红色的眼睛较难隐藏,可是一只眼罩足矣。卡卡西向鼬保证没人会对眼罩多加评论。卡卡西拉起围巾,几乎遮住了整个下半张脸孔。鼬十分自在地装成一名青少年,将全部头发向後编成辫子露出面孔,稍作伪饰。这里的任何人都不太可能认出宇智波的继承人。只要他不露出写轮眼就没事。

      小镇栖息在这座岩石岛的高处,靠近渔夫们工作的养殖保护小海湾,有时候商人会在那中转供水,甚至间或进行贸易。当他们蜿蜒向上接近它时,鼬漫步在一块块大石上,垫高的凉鞋让他有些站不稳。它们应该是让他避免沾上泥巴的。感觉倒像眨眼间就会令他从陡峭的小径上扑通掉下去,坠回海里。

      鼬停下,轻微转了下头。他想……他几乎能感觉到……寒冷的空气中有什麽突然改变了,接著他确信不疑有人在看著他。他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但是有什麽在那里,鼬能感觉到那实质性的目光落在身上,让他汗毛直竖。

      「伊那利!快点!」卡卡西叫道。鼬回过头发现卡卡西已经走到几步之外了。

      「来了,凯佧!」鼬喊回去。他跳回到路面,小跑步到卡卡西候著的地方。鼬挺满意自己没有在布满松散卵石砂砾的小路上摔倒。卡卡西低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鼬。

      「玩的开心吗?」

      「我感觉有什麽东西在看我,」鼬回答,忍住回过头看那些耸立的礁石的冲动。

      卡卡西仅仅高兴地微笑著,继续大步迈向前。「这儿是雾隐。某些东西总是看著你。」

      ++
      镇子比鼬预想的还要小。鼬意识到不论他觉得自己的衣裳有多破旧粗陋,他和卡卡西仍然鹤立鸡群。小镇之上,黑色悬崖上矗立著那个微末之城主的庭院式要塞,跟其他建筑不同,它用黑色的石头代替更传统的竹子和米纸砌成。看上去也比其余地方修缮维护地更好。街道高低不平,污秽不堪,垃圾充斥在小巷和少有人走的路上。鼬期望越接近城主的宅邸,镇上的状况会更好,但是城镇广场附近收拾得够干净,却仍然破旧不堪,房子看上去摇摇欲坠。

      放任鼬去所谓「感受一下」整个镇子,卡卡西则为他们的租房设置安防。他们伪装成为某个富豪考察小岛另一边的矿藏开采前景。当地已经多年未曾开采过任何东西,但是卡卡西向鼬保证没人会质疑富人的白痴行为。鼬推断他们的线人就在岛的另一边,赋予他们完美的借口一次离开数小时。

      鼬在村里闲逛,记录所见所闻,尤其是民众。跟他同龄或更小的不多,但是许多年纪较大的人忙碌於生意,绝大多数是女性。五次被人兜售「村里最好的护身符」。鼬礼貌地拒绝了他们,然後对方肯定地告诉他如果不带护身符的话定会遭受不幸。这里是蛮荒的海岸,无处不在想要啖食他的血肉、生饮他的灵魂的生物。

      鼬买了一个鱼肉蔬菜馅的热肉包,坐在广场偏僻的角落吃起来。他想知道他们在包子里面加了什麽蔬菜,又决定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时值正午,貌似大多数人这会都在休息或进食。有些人在工作,叫卖著鱼类或其他货品。主要是鱼类。这里的一切都散发出一股鱼和海水或者海草的味道。

      「嘿啦,从獾老太那里买的?最好小心鱼刺!」

      鼬一跃而起,伸手去够匕首,又立即停住。他斥责自己没留意有人溜到他身後,匆匆瞥了一眼对方才仔细端详起来。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狂狷浓密的黑色卷发中结著嫩枝和叶片。他穿著一件打补丁的披风,里面是灰色和蓝色的衣裳,身畔挂了一柄沈重的短刀,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显眼的武器。他满面风霜,脸晒黑了,鼻子略扁平,耳朵有点不对称,双手布满老茧和疤痕。在一座渔村,这些疤痕并不罕见,就如同卡卡西对眼罩所含的暗示的评论。清理鱼内脏、下饵、以及撒网收网可能很危险。

      「我从有猫的妇女那里买的,」鼬迟疑地回答。他遇到的绝大多数其他人都含蓄地对他不屑一顾,除非他们想卖东西给他。

      这人笑起来。「哇,但是你的语调很滑稽!我知道你是新来的!」鼬微微感觉被冒犯了。他花了一个月改变口音,说是已臻至完美。而且,这名年轻人的发音完全不像鼬曾经听过的或者有意模仿的。他根本不像在正儿八经说话,更像囫囵吐出来,用乱七八糟的东西起头。他在鼬身边噗通坐下来,好像有人突然从身上抽走他的骨头一样。歪著嘴巴咧嘴笑著瞥了鼬一眼。「就是獾老太。如果你是从她那里买的,吃的时候就该注意点。」

      对方手指一闪,拂过鼬的嘴唇。指间捏住一截切断的鱼刺。「瞧?」

      「戏法不错,」鼬呐呐地说,当这家夥的手指突然动起来时不禁略微避开一下,转眼对方就把刺塞进了鼬的胸袋里。

      「留个纪念吧,」他解释道。

      「为什麽我要记住你?」鼬逼问,动了一下离对方远些。他闻道浓烈的海水、海草、鱼腥和汗水的味道。就算被这味道淹没了,它们仍然不是鼬最喜爱的气味。

      「每个人都记得我。我是当地最有意思的人,你不知道吗?」对方靠近了些,又露出淘气的笑容,眼中闪闪发光。有人这麽大胆地直视他的双眼真是太古怪了。鼬在学院的时候就学会了直视双眼可以令别人相信你没有撒谎,但是宇智波对於眼神接触另有一套规矩。除非那人是在挑战你,或者写轮眼持有者之间,否则人们通常不会这样做,就算是後者也较少发生。鼬习惯了垂下眼,不以任何理由去看任何人的眼睛。人们出於恐惧不看他的眼睛,就连他的前辈们现在也会避开他的视线。他认为那有点愚蠢。毋须一瞥,他就能对人施以幻术。

      「恐怕我刚到这里,所以不知道,」鼬小小地咬了一口包子。「而且你看上去跟其他的一样容易被忘掉。」

      「噢噢,哎哟,」对方又靠近来,脸上夸张的抽搐变成大笑。「暧,实在太残忍了。你甚至没让我抖出精彩的东西。」

      「你擅自定论你的家乡容易被人遗忘,因此令它蒙羞。」鼬扬起一根眉毛,完美复制了对面的表情。眼神接触令鼬焦虑起来。眼睛令人著迷。对方棕色眼睛的色谱复杂又多变,两只眼各不相同。浅棕色从中心向外辐散,渐变成深色笔画。其中竟然还混合著绿色。如果普通的眼睛能够令人如此走神,难怪写轮眼具有那麽毁灭性的效果。

      「噢,所以我不容易被忘掉,啊?」又一记斜睨的笑脸,几乎露出尖牙的嬉笑。相当独特。

      「你的头发里的材料足以筑成鸟巢。光凭此就让你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鼬一边仔细查看广场一边回答道。这时更多的人聚集於此,但是仍然以女性居多。鼬推测男人们,亦即是渔夫们,在清晨和晚间工作,甚至可能通宵,此时他们正在休息。或者他们在海上。

      鼬的回应引来一阵笑声。那人伸手扒拉他的头发,让一些泥土、黑沙、树枝、草叶、甚至一段细绳掉落到鼬的肩头。鼬猛瞪了对方一眼,拍干净肩头,有意移到长凳另一端。又一声笑,对方滑过去恰好又做到他身边,近到肩膀撞到一起。这样裹在大氅里,两人间的亲近令鼬觉得稍有点热。他不请自来的新朋友像个熔炉一样散发出热量。

      「好了吧,别这样嘛。」一只手拂过鼬的手。「你来这儿干嘛?走亲戚?刺激的就业机会?」

      「後者,」鼬附和道。「我和夥伴来考察采矿前景。」

      「你的夥伴,嗯?」对方眉毛高扬。鼬点点头,引出另一个笑容。「我猜早该知道,考虑到你迷人的个性。」

      「知道什麽?」鼬有点恼火地问。狡黠的笑容变大了,变形的尖牙抵著皴裂的嘴唇格外刺眼。

      「你叫什麽名字?」

      鼬眨眨眼,生气地又挪开了一些。「你问别人的名字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

      「你可真是个顽固的礼貌分子,对吧?」他根本没生气,反倒被逗乐了。过度快乐,眼中闪烁著某种很可能导致麻烦的光芒的那种。他站起身,然後深深鞠了一躬,双手置於地面。鼬缩回脚,看著对方就像突然多长了颗脑袋。其他人费心看过来一眼,却全部都很快走开了,有些人摇摇头,或者对不自在的鼬笑笑。

      「请原谅我的冒犯之处。」咏唱般抑扬顿挫的调子让正式用语变得更加可笑。「区区在下名叫止水。」然後止水抬起头,明亮的棕色眼睛含著笑。「梅雨止水,乐意为您效劳。」

      鼬瞪著跪在脚边的男子,蓬乱的卷发、歪著头、以及愈发狡黠的笑容正对上他。「伊……那利。乐意为您效劳。」鼬低头致意,然後回望了一眼广场,尴尬得满脸通红。当看到卡卡西走过来的时候,鼬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小心绕过止水。

      「我的夥伴回来了。我得走了,」嘴上像是道歉,无疑是要打发人。止水站起来。

      「是,是……就是他?」止水朝卡卡西挥了挥修长的手指。鼬点头,止水的笑容变成嘲笑。他把手放在鼬肩头,倾身向前,轻快地耳语:「你能要求高些。」

      然後,他就离开了。

      ++
      他们到达的第二天开始下起雨来,正是乘著推动他们飞速登岛的那股风来的。根据鼬所理解的,暴风雨要几天後才会消退。眼下所有居民的活动都限制在村内,通向领主宅邸的小路变得很危险,卡卡西和鼬的任务暂停──宁或说降雨的头几天卡卡西是如此表现的。私心来讲,鼬把他们的任务看成远不止收到的任务书上明确写出来的那样。

      他们被命令除去这座小岛上的现任城主,为临近的一位首领创造登陆口来接管整个岛屿。这座岛本身既不是战略要塞,亦不再富有,它将作为通向其他岛屿的出水港口,还能巩固那位毫不显赫的大名在这片区域的权力。问题是,现成易受攻击的海港停泊小渔船都有风险,更大的船只绝不可能。岛的另一面平静的水面可以成为更好的登陆点,但是那就意味著入侵的军队会被提前观测到,当他们登上小山到达此处後将要面临森严的守卫。

      如果新首领到达时,现任城主和官员守卫已经死了,谁还会抵抗?

      他们还要求就岛民对现任首领的看法进行综合评价。鼬认为要恰如其分地估计整个形势需要一个月,卡卡西则是一周。鼬觉得利用足够的情报加上散布谣言,他们能够兵不血刃完成接任,除开城主和属下不算。卡卡西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孩子那种空洞的眼神看他,似乎在说战争无可避免。死亡总会来临。既然他们无法阻止,为什麽还要经历这麽多麻烦去反抗?

      鼬想知道示弱是否让他莫名其妙违规了。反对杀戮真的是弱点吗?当接受命令时他会去战斗,而且他明白为什麽必须那样做,然而他能够欣然接受肆意杀害平民吗?他焦灼地想问出这个问题,却闭上嘴,聆听卡卡西告诉鼬需要了解当地的哪些信息。与线人的会面推迟了,卡卡西安排雨停後再进行另一次碰头。

      下雨的第二个晚上,鼬走出他和卡卡西住下的旅馆,前往另外一家。尽管他的大氅有防水作用,当他到达目的地到时候,浑身已被雨水浸透,又冷又湿。他走进旅馆大堂,里面充斥著烟熏味,温度宜人──不如他出来的那家干净,也没有脏到让他心烦意乱的程度。不管怎样,回程时雨水会将他冲刷干净。这也意味著他很可能在这儿接触到不同阶层的民众。鼬脱掉湿大氅,尽管他认为已经不可能弄得更湿了,还是小心地拿著它。

      鼬在火炉附近的一张小桌子找到位子。那儿很暖和,烟熏味呛死人,但是鼬可以看到整个屋子的绝大多数地方。即使乔装打扮,还是很难克制背靠墙坐下的本能。在止水从身後溜上来之後,鼬想要确保万一分神,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并且,他觉得第一次出来还不太敢走过去加入别的桌子。眼下来说,他会喝点东西,听别人说话。也许下一次,他会跟人搭桌攀谈。

      鼬好不容易才让女侍注意到他,但她开口时面带笑容,鼬感觉到其中的诚意。她很快为他送来一小壶茶,用一束火炭煨著,还暖和了鼬冻僵的指尖。茶杯是朴素的陶土做成的,洗得干干净净,铭刻上这家旅馆的名字和标志──一只虚构的弧形飞鱼,用当地人从贝壳里提炼出来的染料染成紫色。

      鼬坐下来听别人的谈话。大多都是围绕著钓鱼的运气、老骨头对天气的预测力、最近谁和谁搞上了、以及最新的挂牌妓女。极富启发性。一名高级娼妓在这里一周的收入超过鼬的任务回报。真好。也许他终究该涉足□□领域。或许在黑市出售自己还不算太晚,还可以避免杀谁和不杀谁的道德困境,尤其在内心尖叫著全都不要杀的时候。在白热的战斗中,他会忘记杀人的顾虑,可是此後他常常感觉虚弱难受。他得到保证那很正常,而且终会过去。不过这种感受随著每一次杀戮变得越来越强烈。

      鼬在那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止水伴著又一阵雷鸣掠进来,大量的大雨水跟他一起从门口呼啸而进。一笑、一瞥、一只手落在对方手腕上,就征服了其中一名女侍关照著鼬。他添了新的炭火,鱼肉、米饭和某种难嚼的块茎状蔬菜组合成的一顿便饭。还没有人在意他,但是止水的眼睛扫过室内时,突地停在鼬身上。於是他改变加入牌桌的明显意图。止水拉住一名女侍,打情骂悄了好一阵子後她从托盘里给了他一杯酒,那原本是要送给牌桌上的某个人的。止水巡视了一圈,停下来和屋里一大半的人闲聊过後,「似乎」终於注意到鼬在那儿。他可没愚弄到鼬。

      「喂,喂,伊那利。真想不到。」他不请自来,刚巧滑进鼬身边的座位,不知怎的比之前要近很多。「我以为你呆在『海豚之流』?」止水的补丁披风湿透了。鼬侧开身以免滴到水。他现在已经基本上干燥暖和了。

      「是的,」鼬承认,想知道止水为什麽知道或者会在意。

      「对你来说太气派了?」

      「我想换个景致,」鼬解释道。「我想在这儿能看到不同的视角。」

      「不同的视角?」止水瞟了一眼整个屋子,颓然坐著。「可以干嘛?还是说这样问不够礼貌?」止水逗乐地将手指挥到他面前。

      「我正在吃东西,」鼬意有所指地看了止水一眼,对方耸了下肩。

      「所以我该干坐著,盯著你吃?那样更礼貌?」止水一只手肘枕在桌面,支颐看著鼬。「哈。这些规矩礼貌真是引人入胜。」

      「不是。礼貌应该是你谈论自己、或者镇上、或者天气,直到我吃完後,你可以问我问题。」并且,这将是个洞察事物的极好途径。止水看上去是那种能滔滔不绝好几个小时的人。他只需要有人开个头,鼬则可能从闲聊中收集到有用的信息。

      「好──吧──,第二次约会就说我自己的事情有些私人化,所以我会拿镇上的东西来烦你。你瞧,这个小镇维生是靠渔业、一些矿业、大海配合的时候偶尔还有一点点染色工艺,但绝大多数是渔业。我们买卖许许多多的鱼。还有妓女。过去常常有很多奴隶贸易。有时候来自大商船的水手会购买清水,有时候还有染料或贝壳,所有娼妓收入都靠他们。渔夫可不会那麽好花销,所以最近滚床单生意收入挺糟,但是……妓女还能做什麽?」止水耸耸肩,愈加缩进椅子里面去。「非常无聊,真的。」

      「你好像很蔑视普通。」

      「你要不要讲话?」止水问,扬起头,把另一边手肘也支到桌上。他的双手又长又瘦,动起来就如蜘蛛腿似的,当他说话时它们动个不停。「普通有什麽了不起?普通很无聊,普通很乏味。普通……」止水尖锐地看了鼬一样。「过目即忘。」

      「那麽,我很高兴你不知怎的设法记住了我。」鼬再挑了一小口吃的,打算尽量延长用餐时间。「我没发现平静普通的生活有什麽讨厌的。」

      「你从来没有度过那种生活,是吗?」止水向後靠,他的椅子发出嘎吱声。「你从来没试过沿街叫卖或者当服务员、甚至捕鱼,对吗?」止水的上唇突起,就像闻到了不好的味道。「你做什麽的?书生?用傲慢的口音夸夸其谈。再说,你从哪儿来的?草,一定是。我以前见过你这种类型的。对『普通』人如何生活抱著理想化的观点。你把它看成淳朴的田园风景,但是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你认为一点问题都没有。」

      鼬无法确定止水单纯是想激怒他,还是想表达那样的意思。不管哪一个,狂言已经放出来了。「你那麽渴望被人记住?」

      止水停下来注视著他。一时间,鼬想他看到了某些真实的东西。在那笑容之下某些未经掩饰的痛楚,他本无意挖掘的。他不需要止水成为真实存在的。他只需要信息。然後,止水仰天大笑起来,引得人们纷纷望向他们。那声音磨碾著鼬的神经──太响亮、太刺耳,就像波浪撞入隧道中。

      止水总算静下来。他推开鼬的餐盘。「你吃完了。该你说话了。」

      鼬凝视著止水直到对方被看得局促不安起来,才放手叉子。「我该说些什麽?天气?我认为除了整周都会下雨外,相当令人著迷。」

      「只有没啥趣味可言的时候,人们才会谈论天气。你比那好多了。」止水激励他。

      鼬确定他真的刺痛了止水的某部分。他朝男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恐怕我比较无趣。」

      止水咬住嘴唇内侧,沈思著注视鼬良久。女侍走过来为他满上酒杯,而止水宁愿盯住鼬并不理她的时候,她看起来相当困惑。鼬朝她笑了笑,结果她似乎更加生气,沈下脸走开了。

      「你是谁?」止水撇著嘴皱紧眉头问道。鼬耸耸肩,喝下最後一口茶。

      「我以为今晚上我们不会谈论自己。」鼬扬起眉。结果招来不悦的瞪视,然後止水拿住他的手腕。快到鼬无法反应,他就要挣脱止水的桎梏,接著回过神,任自己被猛拉起来。他的臀部狠撞上桌子,几乎碰翻了茶壶和炭火。

      「跟我来,我教你怎麽摸乌龟,」止水朝鼬亮了个颇具暗示性的眼神,後者并不完全理解其中深意,他们冲进一张被男人占满的桌子坐下,桌上铺陈著复杂的游戏版、筹码和纸牌。鼬注意到大量的钱,叹了口气。这会成为花销不菲的晚上。

      ++
      第二天晚上,鼬坐在另一家酒吧里(镇里的四家之一),饮著更好的茶,无视提供的食物。他意识到了昨晚上玩游戏输的钱,今晚尽管点了喝的坐在那,他还是无法坦荡地花费在吃的上面。卡卡西没提过这事,鼬本来期望过因为赌博而失去一周的工资至少会受到某种程度的责骂。他们完成这次冒险行动的资金有限,但是卡卡西仅仅记下而已,问了些鼬外出时的问题。

      今晚,鼬沈思了一阵卡卡西对他的表现怎麽看,又花了同样多的时间注视身边的人们。他们比昨天晚上那夥人衣装整洁得体些,但是他们谈论的仍是同样的事情:疼痛的老骨头、镇上的娼妓、风流韵事、以及不定的捕鱼收成。似乎镇里的运气和贸易在最近五年内才耗光,人们期盼著时来运转。许多年轻人都逮住机会离岛了,意味著眼下年轻的妓女需求量很高。跟其他人轻松交谈了一个小时後,鼬发现他毫不吃惊看到止水走进来,就和昨天晚上一样湿透。

      止水今晚上的巡回路线更加离散,仅仅攀谈过五个人後就直接走到鼬的桌边,不请自来坐下。鼬冲满另一杯热茶,放在止水面前。

      「挺自信嘛,哼?」鼬从止水的语调中感觉到对方神气、嘲弄的样子,他仅仅笑了一下,不让止水看到笑话。

      「我对自己估量人心的本事有信心。」

      止水嗤笑,将手上的茶杯转了四分之一圈後小口啜饮起来。他嘟囔著苦味什麽的,但是又抿了一口,拿双手捂住热茶杯。他看了鼬一会儿,当鼬跟他对上眼时,他只翘起唇角咧嘴奉上一个露齿笑容,今晚上整个一副亮出尖牙的邪气模样。

      「今晚上独裁的议定主题谈什麽?」止水甕声甕气地问,他一定认为那种嗤鼻的样子挺有贵族气派。

      鼬用杯子掩住笑容,想了一下,然後放下茶杯。「你可以告诉我更多有关这个镇的东西。」他给了止水一个眼神令其吞下抗议声。「我的雇主要我们……确保这里一切都很好。」

      止水歪著嘴咧开的弧度变大。「啊啊啊,那就是你所谓的不同的视角。」手肘又放到桌面上撑住止水的脖子,他望著鼬。「随便问。我们可以把这当成商务会谈。」

      「每个人好像都对生活挺满意,可是这是因为死死羽大人的统治,还是他无所作为?从我到这儿起还没看到过任何他的官员守卫──至少没人配有他的纹章……」鼬期待地望著止水。止水花了一阵沈思这个问题,然而鼬感觉这全都是表演。止水一定很聪明。那也是鼬选择他的原因之一。经过昨天晚上的游戏,他还判断这人在镇上是类似局外人的存在,同时又相当了解内幕,能够为鼬解惑。

      「正在下雨。你没看到他们只因为你没有躲在妓院里。每到下雨的时候,除了搞女人还能去哪?跟他们的日常活动几乎没什麽不同。」止水压低声音,靠近来。鼬环视室内,只看到为数不多的几人似乎对他们挺感兴趣。

      「担心有人可能偷听你的话?」鼬离远了点,问道。

      「不错,这是敏感信息,如果你只要全部真相,我们需要一些隐私,」止水超吧台後面的男人点了下头。「你够幸运,他们这儿有私人餐厅。」

      鼬摇头。「你昨晚上把我一扫而光了。」

      止水咯咯轻笑,比他昨晚上狂放刺耳的笑声好多了。听起来像一条奔流的小溪,亲切温和。「你更幸运,我挺愧疚弄走你全部的钱。我请客。你可以随後补偿我。」又一个暗示性的笑容闪过,映衬著他眼角的细纹。止水喝光杯中的茶水。鼬给服务生留下小费,缓缓站起来。他不确定止水意指什麽,但是他有信心从被带入的任何情况中脱身。

      止水与吧台後面的男人欢快地聊了十分锺才转过身,厚重的湿披风随之摆动。止水晃了下手示意鼬跟上,匆忙上了楼梯。鼬摇摇头,更加缓慢地跟上。这时,他走上木质楼梯时遇到一些好奇的眼光,不过他无视掉它们。他停下来时,发现止水正等著,不断将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

      「咳,来吧,你不是想知道吗?」止水抓住鼬的手臂,拉他一起。他还是湿漉漉的,走到门口时已经浸湿了鼬的袖子。止水猛打开门,鞠躬,示意鼬进去。「女士优先。」

      鼬轻蔑地瞥了止水一眼,走了进去。房间有一扇大窗户,雨水不断敲击在上面。中间放著一张桌子,地上铺著厚厚的地毯,窗户旁搁著一张非常引人注目的卧榻。雅间。鼬摇了摇头,在桌子跟前坐下,把潮湿的大氅搭在椅背上。止水急忙拉开自己的披风,挂在墙上。他没选择凳子,反而噗通一声坐到桌上。

      「那麽,你是做什麽的?」

      「书生。」谎话很容易。止水怀疑地打量。鼬耸肩。「父亲欠下债务的时候我正在学习。我找这个工作帮他还债。」鼬歪过头,抬头看向止水。「我仍旧希望能回去。」

      止水嗤笑。「那你学些什麽?石头?」

      「绝大多数是想法,人的思维状态,但是有些关於石头的。」鼬在座位上坐直了些,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那麽人的思维状态是什麽?」止水追问,眼中有股挑战意味。

      「依赖於人,」鼬预先举起一只手阻断了止水的反对声。「先别问,对你我仅能泛泛而谈。」

      止水後靠。「好吧,可不挺有悟性嘛?对我怎麽概括?」

      「反复无常,」得到一记锐利的眼神。「好奇,机智,骄傲,还有自私。」

      「你想当清楚怎麽恭维别人。」鼬觉得挺有趣,止水会看上去那麽生气。

      「我可能弄错了,」鼬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些,我认为你还掩饰了很多,两倍於你告诉我的。」

      止水讥笑。「你以为游戏这麽早,我会亮出我的牌?

      「哦,你不必的。我能自己找出来。」鼬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止水明亮的眼神、无疑将至的苛刻评论被送餐打断了。然後止水的注意力转到来的女人们身上,调情、挑逗,站得极近,饶舌不停直到离开。她们退下後,止水啪嗒一声关上门,然後咧嘴笑对上鼬。

      「既然我们独处一室,保证没有打扰了,我们可以开始严肃的事情了。」止水又坐到桌子上,鼬自己取了餐盘。他已经垂涎三尺。

      「你会详细描述镇里的政治状态?」鼬轻声提示。止水紧盯了他一会儿,接著叹了口气做到桌子的另一端。

      「如果你坚持的话……」

      「这样,你想了解死死羽的情况,嗯?这儿全部□□的复杂细节?」止水向後靠在椅背上。「好吧,你来对地方了。」止水的笑容变大,而鼬知道他挑了个好的信息源头。聪明人仅仅开始接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一、敏捷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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