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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帘影谁摇 ...

  •   雍正四年,大清国三年一次的宫廷选秀又即将到来。按清宫的制度,凡是满蒙汉八旗女子,十四至十六岁,无丑陋残疾者,都要来到宫中参加选秀。一旦中选,这些秀女的命运则大同迥异:有的被皇上看中,留在宫中,有的被赐予宫外的皇子皇亲。留在宫里的秀女或许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封为妃嫔,或许冷落一生,老死于后宫。

      想到此处,富察雨晴不尽心焦。如今,她才十五岁芳龄,正坐在从山西前往京城的马车里。说来,富察家族在当今极为显赫。富察家的祖上又是随努尔哈赤打下江山的统领,雨晴的祖父是顺治、康熙两朝的功臣米思翰,伯父是深得雍正皇帝宠信的大学士马齐。富察家既是书香门第,又是将门之后,就连女子也是人中凤凰,她年长些的堂姐便是康熙第十二子的嫡夫人。她的阿玛李荣保也因家庭显赫而谋了个世袭的官职,当任察哈尔地域的总管。李荣保的府邸在山西,如今唯一的女儿要去宫里选秀,只得令儿子傅清、傅恒护与家里的仆人们送她入京。李荣保的夫人舍不得女儿,死活要随着一起前往北京。无奈,他只得令儿子们一路仔细照顾母女两个,又不准他们住路途上的旅舍,而是借住李荣保认识的官宦家中。

      李荣保的顾忌也不无道理。常言道女大十八变,如今雨晴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轻佻的身姿,白皙的鹅蛋脸,如远山似的秀眉,衬着一双灵动的丹凤眼。她不施粉黛,显得如仙女般脱俗,使人见之则不觉赞叹十分。而富察家又因是满族人,不甚拘束女儿,让她同儿子一起读书写字、练习骑射,可以出闺房见客、偶尔上街闲逛。李荣保有九子一女,更是把唯一的格格捧作了掌上明珠,从小都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因此,雨晴虽读了女子必读的什么《女则》、《女诫》等书,竟如未读一样,整日同兄弟们一起,也未曾学得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比起汉家女子来,雨晴显得大方开朗;比起满洲女子,她则因自小深通的汉学多了几分娴静、涵养。

      这日黄昏已近,富察家的车马已经进了河北保定府。今晚他们便要寄宿与巡抚田文镜的总督府里。同雨晴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彩云。雨晴自小就没有姐妹,平日里视彩云犹如妹妹,更比主仆之间的关系多了一层好感。此刻,看着窗外暮霞一片,彩云伸了伸腰,说,“格格,一早就进了保定府了,竟还没到总督府,也不知这河北省究竟多大!”

      雨晴也随她打了个哈欠,“咱们乏了,马也该停下歇息了。当下还没近京城,就走了这么些天,想必这路还远着呢。”

      正说着,马车忽的停了。外面有小厮将门打开,说道,“格格,到了田大人府上了。”又扶着雨晴跟彩云下去。

      下了马车,雨晴顾不得欣赏田文镜花大把银子修建的前院,只忙着到富察夫人的马车去,扶她下车。“额娘,这一路颠簸,您身子可还好?”雨晴问道。

      富察夫人已年过四十,虽没什么大病,却是经常赶上风寒或是患的哮喘症。经几日路途颠簸,她竟显得比平日里劳乏了许多。见女儿一脸忧虑,她笑道,“无妨的,大家一路都辛苦,还是快随他们进屋里去罢。”说着,富察夫人指了指从田府里出来的仆人们。傅清与傅恒已在打点行李、车马放处。

      母女两个向他们走去;雨晴搀着富察夫人,抱怨道,“早知道如此,我可是死活劝您留在家里。”

      “额娘何尝不想?可你如今这模样,选秀自然会留,不知一去多少年头才能再见着你。”

      说着,只见从屋里走出来了一个穿着青色便袍的人,黝黑的脸,双目炯炯冒着威严,度着大步子向富察家一道人走去。雨晴看此人风范,心知是田文镜。一进入保定府便听一路的人说田文镜是出了名的清官,但也是酷吏,看此人风范便知不假。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身着浅黄色旗服,面容和善的田夫人。

      “太太一路辛苦,快叫底下人安顿好车马,把行李搬进屋里去。”田文镜朗声说道。

      见田文镜夫妇亲自出来迎客,傅恒、傅清忙上前与他抱拳作揖,雨晴也道了万福,主宾互相见过。待客套的话说了一回,田夫人便请客人到正房大厅里,又令仆人们传了饭。

      大家都坐下了,傅清先说道,“傅清在此替阿玛谢过田大人、太太,您整日为朝政操劳,给你们添麻烦了。”

      田文镜一摆手,笑道,“哪有?老夫虽未曾见过李大人,但与马齐相识已多年,他家亲戚路过保定,岂有不招待之礼?更何况,太太是携格格入宫选秀,身为皇上的臣子,这也是老夫应尽之责。”说着,向雨晴微微点头。“日后或许小主入了宫,还能记得老夫。”

      坐在额娘身边的雨晴却一阵纳罕。以前只听说田文镜是出了名的酷吏,但可见这位官老爷出了衙门,就变了个脸儿。她只得笑着答道,“大人说笑了。”

      富察夫人也忙说,“您是万岁爷身边的大红人,我们家晴儿若能有那份福气,反是要谢田大人您了。”

      一桌子的饭上了,田夫人便招呼道,“大家都饿了,快吃罢。”一边吃,田文镜边问李荣保在察哈尔如何、傅清傅恒在家中读了哪些书、进了京是否要投奔马齐篱下。身为长子,傅清一一作答。田夫人也同富察夫人和雨晴唠着家常。两个官儿太太说的高兴,雨晴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倒是对三个男人正说的话题颇感兴趣。

      “如今才知道什么事伴君如伴虎,”田文镜感叹道,“前些年还风光无尽的隆科多被囚禁了,年羹尧就这几日被万岁爷赐自尽了。”隆科多、年羹尧是雍正在即位前的两个亲信。有人说,二人当年搬弄天地、篡改康熙的传位诏书,为雍正立下大功;如今,雍正治他们二人的罪,是为了杀人灭口。

      “阿玛、伯父说过,年大人、隆大人都是功臣,但犯了滔天大祸,也是要杀的,”傅清问道。

      田文镜摇头道,“只当是咱们私下里说,狡兔死、走狗烹,是无可奈何之实。皇上给年羹尧列了九十二条罪状,也不过是写与旁人看的。”

      傅恒道,“民间有人说,皇上今日稳坐江山,是当日隆大人的功劳,也不知是否属实。”

      田文镜默默地捋着胡子,“身为臣子,唯有听命、替皇上好好办事。皇上是个圣主明君,若非危害社稷之事,咱们当臣子应当不闻不问。”

      雨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她平日里也听过不少关于皇家的传闻;毕竟,作为要参加选秀的八旗女子,难免对未来的婆家有一万分的好奇。什么雍正皇帝篡位、杀父弑兄,她虽不感深信,但在民间听了有关此传闻的种种说法。

      傅清年长些,对官场上的事情也更为了解,只听他问道,”我听闻田大人近日为实行新政的事颇有成效。“

      “且不要提了!对你们这些小辈说说也无妨。了不得了!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原是皇上替平民百姓出口气,不想这满朝的读书人气势好大,拉帮结派在军机处参我,生怕皇上断了他们的财路,”田文镜叹道。他在同僚的儿子面前,他作长辈自然是有教导的心思,随即问道,“你们若日后在朝为官遇到这样进退两难之事,会如何处置?”

      傅清、傅恒忙谦称不知。

      一旁的雨晴却若有所思,忍不住道,“既然是利国利民的仁政,大人必要以例行此政为先,即便得罪权贵之人也要以为万民的生计为重。”

      富察夫人见雨晴插话,立马急道,”晴儿,你一个姑娘家,不准浑说!”又向田文镜与田夫人道,“我们家格格没规矩管了,让大人、太太见笑了。”

      ”无妨,“田文镜却向雨晴笑道,“她说得极好,当今圣上所说莫过于这个理。可惜是去选秀,而不是去选状元!“

      雨晴浅笑,忙恭顺地说,“不敢。”

      吃过饭,大家又叙了一回,傅恒见额娘有了困意,便起身道,“大人在衙门里忙了一天,我们先回房,好让大人早点歇息。”田文镜也为甚留他们,只将母子几个送至正房门槛处。坐了一天的马车,富察一家人都累了,遂各自回了房里,叫丫头、小厮们服侍着睡下了。

      雨晴同彩云说了一会话,不到二更,也早早的歇下了。

      刚过了四更天,雨晴正睡得沉的时候,竟听得小院内传来一阵惨叫声。过了一会,彩云疾步跑到雨晴床边,摇了摇她的肩膀,叫道,“格格,快醒醒!”

      雨晴翻了个身,半睁着眼道,“这才几更天?”

      “格格,太太她——”

      “额娘怎么了?”雨晴坐了起来。

      彩云见小主子急了,只得告诉她,“太太夜间哮喘病又犯了,因咳嗽得厉害,房里的人说像是中风了!”

      “快,把我的衣裳拿来。”雨晴虽心里惶恐,却十分镇定得由着彩云帮她穿衣,又说道,“怕是得等到天明才能找个太医来瞧瞧。明日定是不能接着赶路了,想必还得在田大人家多住些日子。”穿好衣服,雨晴便同彩云一起到富察夫人房里去。

      一进门,只见富察夫人瘫在床上,一旁围了四五个丫鬟,或与她敷着额头,或在一路所带的药箱里找来找去。

      “额娘!”

      富察夫人微睁开眼,又咳了一阵,轻声道,“晴儿,你快回去歇着罢。这一会儿就五更天了,一早还得往京城去呢。”

      一旁的侍女倒是急了,向雨晴说道,“格格,您听太太说得轻巧—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了,只是怕误了格格进京。”

      雨晴忙劝富察夫人道,“额娘,离选秀的日子还有大半个月,在田大人府上多住几日也不妨事儿的。倒是您养病要紧。”她又问彩云,“哥哥们可知此事?”

      众人忙说因深更半夜,没来得及把两位爷叫起来。

      “知道了。”雨晴虽担心额娘,但此时天还没亮,众人在房里干着急也只是添乱。她只得嘱咐侍女好生伺候富察夫人,天亮时叫田府上的人去请太医,又命其他人各自回房。

      众人散了,彩云见雨晴仍站在屋外的回廊处,便小声道,“格格,咱们也回屋里去罢。”

      “你先去,我一时睡不着,到院子里走走。”

      看着彩云回了屋,雨晴一个人出了小苑,沿着回廊曲径走,直到停在一处小桥流水的景致。此时空中仍是黑夜,半轮白月映在了池子里。微风荡漾,水上起了轻波。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芬芳;小桥四面都种着各式各样的奇葩,汇成了独特的芳香。雨晴正出神,不觉见却听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她一惊,忙转过身去。

      只见来者是一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子,面貌清秀俊朗,身着淡银色便袍,手执一把折扇,俨然一书生,却眉眼中有着别与读书人的贵气。

      雨晴见他也打量着自己,忙低下头。

      那人却笑着向她作揖,说道,“打扰了,请姑娘见谅。”

      雨晴也朝他福了福,“这位爷,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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