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桑（女帝之路）》千面君

74、第七十五章 终结

　　三日后的清晨，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伸手轻抚过眉眼，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我也学会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对沫沫道“今日，帮我画的浓艳一些，我怕被那帮仙界的老家伙看出我是受过很重的内伤。”
　　沫沫取了红色的唇液涂抹在我的嘴唇上，我侧目向铜镜里望去有一股陌生的冷艳魅惑，眉毛长长眉尾微扬，一身简单的玄色锦衣不失帝君的威仪，今日的妆容异常的精致华美，有人说面具要精美，才能掩盖一切的情绪。
　　北海的雪很大，饕餮拉着马车一路踏雪奔驰，我呆呆看着窗外脑海是一片空白，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么好的雪，就这么路过太可惜了，停下马车我想下去走走。”马车停在离九格宫很近的地方，沫沫替我撑着伞，我们两个就这样在雪地徒步走着欣赏雪景。
　　此时的九格宫内，三尊大神静静的坐着气氛有一些沉重，毕竟都是一界之主，等人这种事情恐怕还是头一遭，九霄玉帝的脸明显是黑的，吕亦低眉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一旁紫金椅上的墨夷把玩着扇子。
　　半盏茶后，门口终于传来了通报声“女帝大人到——。”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眉凝视门口，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一双云纹绣花鞋踏雪而来，我头戴斗笠踱步而入，一身赤色正红穿的正是应景，就如开在初雪里的红梅一样媚骨傲骨。
　　我纤细的手，轻轻扫了扫肩头的飞雪，微低头取下斗笠，交给身后的沫沫，露出了一张惊艳的玉面，一抹冷艳的红唇，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我轻笑说道“北海的雪可真大，勿了来的时辰，让各位帝君久等了，失礼失礼。”
　　九霄玉帝冷哼了一声，我拢了拢衣袖，淡定的落座在地字紫金椅上，天字位上的墨夷神君幽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他袖管里的手微一紧。
　　“女帝，倒是先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九霄玉帝冷冷道。
　　“帝君严重了，本尊也就是一时贪玩而已，帝君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罢？”
　　“小女子？女帝过谦了。”
　　“听闻女帝有意收回，魔界的失地？”墨夷看着我说道。
　　我直视他，笑道“自然，自己的东西还是要自己留着好，你说是与不是？”
　　“那么，女帝凭什么让本君拱手交出土地呢？”墨夷道。
　　“我们大魔族与仙界向来纠缠不清，我要是记得还算清楚的话，神君大人也有一座云都如今在我们手上，屠城这种事情我们大魔族也很难控制的住自己的手，全看神君大人的心情。”
　　墨夷神色一暗“你，这算是要挟我？”
　　我勾笑“哪里，神君大人向来以天下苍生为重，自然也要配上天下苍生的性命才能报答您的恩情。“
　　“女帝大人如今作为一界之主，是否应该懂得天下苍生。”
　　我托腮讪笑，说道“天下苍生？我们大魔族，向来没有这方面的节操。”
　　“真是不像样子。”九霄天帝重重的震下了茶杯。
　　我轻笑，不作理会，
　　“在来之前我已经在请柬中写明了这次会议的目的，停战一千年。”九霄玉帝道。
　　我低笑“帝君真是幽默又风趣，自己吃饱了，就让我们大家都闭嘴不吃，岂不是饿死。”
　　“女帝，的意思是想开战，哼，你们魔界受得了么？”玉帝道。
　　“当然受不了……的会是你。”我浅笑看着他“帝君是忘了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你可是吓的都躲起来了，不过我们大魔族也是和善的，如若神君大人愿意将失地拱手送出，我们便答应仙界出的所谓停战千年的协议。”我淡淡的看着墨夷。
　　“放肆！”长乐这时忽然出现在门口。
　　我冷笑，优雅的喝了口茶见长乐气冲冲的站在我的面前说道“贺子桑，你也太嚣张了。”
　　我缓缓站起身看了她一眼，说道“外头都还在下雪，夫人的火气就这般大。”我侧目看着墨夷，淡淡道“既然神君大人不方便，我便不打扰了。”我说完，转身步出了殿门。
　　会议提前散了，散了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长乐天妃而是九霄的天帝实在是受不了我，就差掀桌子开骂，而吕亦非常的淡定，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门口，沫沫给我披上了披风，一边系着带子一边道“阿姐，马车在下面等着了。”我含笑点了点头，往石阶下走去，此时身后有人叫住了我，我缓缓转过身，见是吕亦，我一愣浅浅一笑。
　　吕亦深深的看着我道“有一句话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但是仍旧是想对你一说，桑儿跟我回昆仑，如果让师父知道自己的徒弟甘愿堕入魔道，你让他如何瞑目。”
　　我站在雪地里看着他良久，飞絮模糊了我视眼，浅笑道“师父不在了，他不会知道了，师兄你我的立场如今早已不同，最好还是不要接触我，以免惹来更多的麻烦，保重。”我说完撑开伞转身离去，身后飘着纷纷扬扬的雪。
　　吕亦立在身后看着我走远，轻声道“……桑儿，别再越走越远了。”

　　我撑着伞提着裙摆，缓缓走下台阶，身后是一串有远至近渐渐消失的脚印，我伸手接下一片冰冷的飞雪，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生命不过如此化在手心。
　　此时有人忽然从身后很大力的握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拽回。
　　由于前几日的旧伤还未好，我此时被这一拽，伤口一阵撕裂的疼痛，脚下忽然无力倒在了身后人的怀里，他怀里是熟悉的檀香味，我心中一紧，冷冷抬眉见是墨夷，我嘴角浅笑说道“雪天路滑，失礼了。”说完，我不着痕迹的站起身子，可他的手仍旧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臂，不愿放开。
　　我抬眉，眼中的笑意冷漠而艳丽“神君大人，请自重。”
　　墨夷盯着我嘴边还未退去的笑意，心冷道“你还是当初的你么？真让人心寒。”
　　我低眉冷笑“神君大人忘记了，本尊的心早在一千年前被你给冰封了，能不心寒么。”我说完想拂开他的手，却拗不过他，我仍旧淡然的笑着，语气里却带了刺“神君大人，要是被长乐天妃看见恐怕不合适。”
　　墨夷一顿，松开了手“我是辜负了你，终究是没能阻止住……。”那时并不知道，改变了我们命运的会是那颗我带回北海的凤凰胆，墨夷在凤凰胆内看到了我的未来，浴火堕魔的未来。
　　我看着他微红的眼睛良久，之后微笑道“对，是你辜负了我，你和你的天下苍生辜负了我。”墨夷愣愣的看着我脸上冷漠的笑容，他面色微白心中绞痛。
　　我舒出一口气，低眉收了失态的眼神，抬眼一笑“雪太大连衣服都湿了，本尊要回去换一身衣裳，就先告辞了。”我转身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凋谢，如一朵冬日迅速枯萎而去的花朵，干冷的风雪下我的面色慢慢惨白如纸。
　　在他微红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完全陌生的自己，冷漠没有任何情绪，那一刻我忽然有一丝害怕，害怕在他的眼里看到这样的自己。
　　我袖中的手捏紧，轻声对一旁的沫沫道“沫沫，我的伤口裂开了，快些回马车。”此时我的腰际已经出了一片血湿。
　　“阿姐你坚持一下。”
　　“幸好今日穿的是红色的衣服，否则早被人发现我身负重伤的事情了。”
　　沫沫扶着颤抖的我走下阶梯，我身子痛的发抖，紧紧的抓住沫沫的手，那一刻我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心更加痛，还是腰际的伤口。
　　马车一路飞驰回魔界，我坐在马车里衣服脱至腰际，腰上的伤口，新伤叠着旧伤，血迹黏住了衣服被撕扯下来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沫沫面色微白的看着我，说道“阿姐，这伤口变的更加深了。”
　　我脸上一层细汗“先用止血药覆着吧，以免被无瑟看见铁定不能安神，他想拉我下马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歇过。”沫沫帮我覆好了药，我被痛的有些疲惫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
　　沫沫轻声问道“阿姐的心里还有他么？”
　　我一顿，微睁开眼睛缓缓道“有……在贺子桑的心里，不在我的心里。”窗外的飞雪飞扬，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飞雪的日子，我被封住元丹关进无边牢狱里，贺子桑死了，死在一千年前，墨夷的手里，我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刚回到洪荒殿，无瑟就已经在大殿内恭候着我，我轻叹了口气，真是一个不简单的男人，无瑟的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着四个容貌绝色的男人，我淡然的走到无瑟的身边，笑道“无瑟这是干什么？”
　　无瑟恭敬道“殿下，这是微臣给您备下的绝色美男，供殿下消遣。”
　　消遣，是你无瑟想消遣我罢，我坐到紫金椅上，淡淡的扫了男宠一眼，其中有一个长的尤其的美，他感觉我的眼睛盯着他，轻薄的身子微颤，我笑道“无瑟，你还真是很色啊。”
　　无瑟微顿，笑道“殿下，此等绝色可是少有，再言充实您的后宫也是我们做臣子应当的职责。”
　　我浅笑，抬手划过四个男宠，最后停在了那个轻薄的身上“我只看得上他。”
　　无瑟侧目看着那个男宠道“白子，好好服侍殿下。”
　　“是。”那个被唤作白子的男宠面色有些苍白道。
　　无瑟终于退出了大殿，我看着白子，他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衫，一扯腰际的带子估计就和谐了，沫沫看了看我，我淡淡对他道“晚上来洪荒殿侍寝，现在先下去休息。”白子点了点头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沫沫轻咳了一声，显然是被噎住了，白子退出后她赶忙问我“阿姐你不会真的要，要了他吧。”
　　“你没看见无瑟刚刚想试探我么？”
　　“试探你什么？”
　　我单手撑着下巴，轻笑“想试试我还有没有力气上床，他可能是察觉了我受伤的事情了。”每一个让人省心的，我揉了揉太阳穴。

　　深夜的洪荒殿，本来是一件很有艳福的事情，可我坐在床上差点就晕过去了，白子脱得□□的站在我面前，我轻咳嗽了一声“大冬天的……咳咳……不用这么凉爽，穿起来。”白子一顿，捡起了衣服穿了起来。
　　后来我们两个就静静的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躺着，我忽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天，于是问道“你很怕我？”
　　白子一震“殿下，是大魔族的主人自然不怒自威。”
　　“是么？你是哪里的人？”
　　“云都。”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去过。”
　　“那么殿下可不可以……不杀云都的百姓？”
　　“你是觉着我很残忍？”我说道，白子默不作声。
　　我微笑看着殿内空荡荡的天花板，低声道“……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或许就会原谅现在的我罢。”白子微顿，看着一侧的我已经闭目睡去，呼吸轻如羽毛。
　　白子在我的身侧轻叹道“或许你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一旁的我并未熟睡，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伸手抚上了冰冷的胸口，又缓缓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一个月后，从仙界传来了一个消息，以天妃长乐为首的人向魔界索要一个人，我重重的将折子甩在地上道“让他们，来一个试试看。”
　　摔在地上的奏折写着：魔族九娘谋杀昆仑先代掌门，魔尊务必秉公办理处死九娘，以免带来两界不和。
　　无瑟道“自然我们大魔族不怕一个小小的仙界，但是能用一个女人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动用千军万马，杀了九娘。”
　　“那你就先杀了我。”
　　“殿下，别忘了你如今是一界之主，界主有界主应当承受的。”
　　这一刻我忽然有一些明白，绿笙身在这个位子时所要尽的责任以及要承受的一切，我甩了折子就出了殿门，没过几天长乐这个狠辣的女人就逼上门来了。
　　那天，我去了大殿见了她，她一身天妃的装束端庄的立在殿内，我淡淡的看着她，她得意的笑道“贺子桑你最好识相一点杀了九娘，给昆仑一个交代。”
　　“杀不杀的事情不用劳烦你，记挂着。”
　　“你以为你真的是帝君么？敢这么放肆，别忘了你曾经是北海的阶下囚。”
　　我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长乐的脸上，勾笑道“放肆的人是你，好好记着这里是谁的地盘。”
　　长乐难以置信的瞪着我，说道“你敢打我，我是神君的夫人，小皇子的母后。”
　　我扬手又是一记耳光“别拿孩子来挑战我的底线，我告诉你，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你我的心里都很明白。
　　如果不是影月，我早就已经杀了你。”
　　长乐一顿“影月尽然都跟你说了，那个贱人尽然为了你背叛我。”
　　我手里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刺穿长乐的腰际，冷冷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他还爱你，他是病死的，死之前都还在记挂着你……这一见是我贺子桑给你的，长乐你真的不配影月这样爱过你。”
　　我抽回长剑，剑锋仍在滴血，长乐吃痛跪在了地上，扶着伤口道“他跟我说，他从此与我再无瓜葛所以跟我断了联系，……。”
　　“他或许早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才故意骗我。”长乐愣愣的坐在地上闭眼潸然泪下，最后长乐疯疯癫癫的离开了洪荒殿，有时你一直追求的东西，等回过头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就好比此时的长乐一直觉着自己一生幸福是墨夷，却不想幸福就在眼前。
　　至此长乐天妃与小皇子消失在了人类的视眼里，而北海就觉着长乐是死在我的手里，我并不解释什么，北海的战书就在眼前，我把玩着战帖，浅笑。
　　我拿起笔，写下了一份回信给墨夷，黄纸固封送去北海，墨夷我成全你，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次日，一早我去了埋葬师父的无量海，我坐在崖边喝着酒，看着微波荡漾的海面，我仰头喝下一口烈酒道“师父，你很爱过一个人么，就是想抱着他，躺在他的怀里，呵呵……想想是有些不可能了，可我真的很喜欢过他……。”
　　我低头看着手里一把通体发紫的长剑，此剑名“噬魂”，用这把剑送九娘回到师父你的身边，我含笑对着无量海道“师父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下辈子别再辜负彼此了，别再辜负九娘了。”
　　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起身，转头却看见了不知何时就立在身后的吕亦，他手带了拜祭用的东西，看来也是来看师父的，我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子，我们坐在一起小聊了一会儿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我们在破庙里的情形。
　　最后，我离去前将一个紫檀木盒放到他的眼前，浅笑说道“师兄的东西，如今我便归还了。”
　　吕亦一顿，打开盒子里面放着辟邪小剑，他唇角浅笑“我们之间，你打算什么都不留下了么？”
　　我低头微笑“有的都在心里了。”
　　吕亦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了怀里，紧的似乎下一刻我会消失在他怀里，他声音低沉道“好好照顾自己，这世上师兄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我微愣，含笑点了点头，流下了眼泪。
　　离开无量海的我回了魔界，但并不是回洪荒殿，而是去找九娘，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藏在魔界的哪里，只是我一直都不敢去见她，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活着就像一个躯体，在街口卖艺的舞台我找到了她，她正在上面跳舞卖艺，我站在人群里一直看到舞结束。
　　我静静的上了舞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还记得她曾跟我说过，丫头是你自己选择了我，选择了这条路，可不要后悔，可是如今我真的有些后悔了。
　　九娘看着我，以为是客人说道“姑娘已经结束了，请明日再来。”
　　我浅笑道“是啊，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转至她的身后，单手反握住剑，横在她的脖子前快速的一划，温热的血沿着长剑留至我的手心，她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子微微一颤，渐渐没了生气往下倒去，我蒙住她双眼的手忍不住的颤抖，我扶着她往下滑的身子软坐在地。
　　我声音梗咽颤抖，眼泪随风而下“师父等你很久了，姑姑。”
　　绢花的舞台上静静的躺着一具女子的尸体，如花的面容被一块白净的丝帕轻轻覆盖，掩去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爱与恨。
　　曾经所有的执着都随着她流淌的血液一起流出了体外，流出了脑海，风吹起了我宽广的衣袖，只觉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爱，没有了恨，连自己是否真实存在过都不可知。
　　我缓缓的站起平静的往前走，烟水蓝的裙摆满是血迹，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这一条路我走的太远，等回过身才发现，我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具，和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路。
　　九娘死了，死在了我的手里，我仰头闭上眼睛，自眼角而下一滴眼泪，在浓浓的夜色中我越行越远，消失在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番外，一个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