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休寄长愿随》永日无言

1、楔子

　　小雨初霁，小巷的青石板铺就了一片清净微凉。
　　远远的，一个鹅黄襦衫嫩绿褶裙的女子撑着一把竹骨花伞，推着轮椅，慢慢走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子，伞遮住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浅碧色的衣角，恰似碧叶白莲般清雅恬淡。
　　她十指芊芊，隐在水袖里，半隐半现。
　　“这几日天气湿凉，小姐的腿也受了不少折磨呢。”那推着轮椅的女子轻声抱怨，满面嗔怪的抬头望了望这才放晴的天。
　　“这种疼痛，这两年也渐渐习惯了。”那女子说话的时候，微微一笑，眸子里都带着说不尽的暖意清和。
　　“小姐，我知道这疼痛对您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在这里您心中难安啊。”那撑伞女子急急地说着，怕是又觉不妥，说至话尾，声音竟是越来越低。
　　“佳夕，别国他乡，不过是匆匆打发这数年光阴，当初的话自此作罢。”女子蹙了眉，仍是声音平平的说着，那撑伞女子也不再说，叹了口气，推着轮椅，一路向南。
　　那片湖，从来是映着岸边杨柳，碧绿一片。
　　微风吹皱时，衬得岸边桃花也是别有一番娇美不可胜收。
　　佳夕把轮椅推到岸边，在桃花树下，对着湖面看见女子清秀容颜，温和眉眼。
　　“那时年少轻狂，竟是负了多少人的心意。”女子折下一朵桃花，端凝许久，别再鬓间，娇艳的颜色倒使她平白添了一丝娇美的韵味。
　　佳夕低低的笑声传来，她缓缓说道：“小姐这话说的像是在自己夸自己呢，想着小姐原先聪慧活泼的性子，如今到有些不大像了，早几年小姐还年纪轻轻的时候，说话可没这样平添老气。”
　　女子面色一正，手指拂上眉角，淡淡的说：“你是说，我如今是老了吗？”
　　佳夕一怔，愣是没敢接话，只得忙忙解释：“小姐多虑了，佳夕并不是这个意思。”
　　“如今看你着急，是越来越不易了。”女子低笑着，拿手帕掩了嘴，眸中欣愉显而可见，佳夕也笑着嗔怪女子。
　　两人在岸边笑着说话。远远听到男子笑声爽朗，约摸有六七人说着话走来。
　　佳夕眉眼含笑，说道：“听这声音，莫不是白公子？”
　　“习小姐闲来无事在此游赏吗？”一个华衣男子，俊朗儒雅的含笑拱手，彬彬有礼的向女子问好。
　　“小雨初霁，梓秋闲来无事，便让佳夕推着来此游赏。”女子说话的时候低敛秋水双眸唇角含笑，佳夕也是把伞略微低了低，半遮那些白家家眷的视线。
　　白公子点头，望了望湖面，说道：“表妹从京城而来，我这做兄长的免不了要亲自迎接了。”
　　梓秋沉默片刻，微微颔首道：“那不打扰白公子了，梓秋先行一步。”
　　佳夕推着轮椅就要离开，白公子立刻出言阻拦：“本是我们叨扰小姐雅兴，如今小姐执意要走，我们心中着实不安啊。”
　　佳夕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梓秋眼神制止，梓秋半天没有言语，好久才道：“梓秋想着自己当与白公子避嫌才好，可又知白公子素日温雅，实在好奇白公子妹妹是怎样灵巧的女子，这半天的犹豫倒是有些失礼。”
　　白公子的母亲，府里姨娘，府中小厮都在，听到这话，对梓秋以伞遮面也略有赞赏，眼里轻视不屑，也尽化为善意体谅。
　　“梓秋也无什么要紧事，等等也是无妨的。不如，梓秋还是去那边等着，白公子也好和家人交谈。”佳夕一手撑伞，一手推着轮椅，正打算往那边去时，白公子又是劝言：“习小姐腿脚不便，就不要劳累了。况且家中长辈也在这里，小姐不必多心。”
　　白公子的母亲此刻也是上前阻留，声音温和慈怜：“老身见到姑娘便觉亲切，姑娘便留下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也好。”
　　白公子面上一喜，霎含深意的对着梓秋笑了笑。梓秋正好抬头，也全当没看见的朝老夫人笑着谦和交谈。
　　忽然听见白家小厮一声惊呼：“那不就是表小姐的画舫。”
　　淡紫色的纱帘轻轻飘荡，一紫衣女子在画舫朝这边招手，手中粉帕轻扬。
　　近了，但见女子笑颜如花，眸子里带着丝狡黠灵动，满面欣喜，让人倍感亲切。
　　“大哥早早来等，英儿真是受宠若惊啊。”女子还没等船靠岸，就笑着大喊。
　　梓秋见白府众人皆是面露喜色，便知这女子定是家中受宠，众人疼爱。
　　刚一靠岸，女子立刻就跳下船来。岸边土润草滑，绣鞋一扭，眼见得英儿就要滑倒，佳夕一把搀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拉，英儿摇晃一下，站住了脚。
　　佳夕退后一步，站在梓秋旁边。英儿笑嘻嘻的给佳夕道了个谢，看向梓秋，又笑得灿若朝霞：“哥哥这么快就找了娘子，英儿都不知道呢。”
　　“乱说什么，这是习小姐。”白公子瞥了一眼梓秋，看着表妹时一脸责怪。
　　梓秋全当没听到，只微微的一笑。
　　白公子也是没什么反应，英儿暗暗惊奇，觉得这两人莫非认识很久，竟这般安然自若。
　　“表哥，京城最近出大事了。”英儿知道表哥一向在意京中之事，当下不敢怠慢，急急的就开了口。
　　“什么事？”白公子果真急了起来，只是也不甚紧张。
　　英儿刚想开口，目光投向梓秋时，忽然问道：“你姓习？”
　　佳夕皱了皱眉，好歹自家小姐也是名门千金，这女子的语气颇为无礼，好歹也要加上敬语吧。
　　白公子目光一变，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英儿犹豫的看了习梓秋一眼，有些疑惑的说：“习丞相辞了官，说是要归隐乡下。皇上不准，说是习家的小姐还没找到，他还没有实现承诺。”
　　梓秋听完，抬头看向白公子，什么也不说，嘴角抿得紧紧的。白公子看了她一眼，又问英儿：“是当年册妃的承诺？”
　　英儿察觉两人面色有异，有些惊讶的看向习梓秋。她惊道：“虽然姓习的人不少，但一见你和丞相夫人长得那么像，我就怀疑你是丞相家的小姐了。我果然猜对了。”她的语气依然那样随意，没有受任何规矩的影响，很是自然真实。
　　白公子匆匆见英儿并未回答自己，心中也是已经肯定了这个答案。他看向梓秋，转瞬之间，笑道：“英儿累了吧，我们先回府再慢慢谈。”白府的家眷看的有些茫然，纷纷应和。
　　白夫人更是连连应和，还侧过身对着梓秋说：“习小姐若不嫌弃，不妨来白府，听英儿好好说说。”梓秋也只是笑笑，声音轻轻的：“多谢夫人好意，梓秋家中还有些琐事。”
　　说完，微微低了头，佳夕也是默默的合上伞，然后推着轮椅，急急地往回走，她的脚步有些慌乱。白公子看着英儿依然张望着看向梓秋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一会儿，英儿笑嘻嘻的挽了白夫人的胳膊，催促着要回去看白姐姐。一行人开始慢慢地聊着天往白府方向走去，唯有白公子一言不发的走在后面。
　　他想，或许一切都不该是趋于平静的，这个故事，还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