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二十 ...
-
牟氏与齐氏在次稍间拉家常,牟氏纳小孩的鞋底,捡了几样鞋底花样让齐氏看,齐氏挑了一个牡丹富贵花开的花样,道是现在时兴的,牟氏也喜花样团团锦绣寓意好,捡了比照着绣上。
齐氏说起坊间的新闻:“你闭了门户,恐怕还不知晓,人人都议论韩属官的夫人最近都不见走动,都猜怕有什么变动。”
牟氏果然不知,问道:“可是有什么缘故?”
齐氏说道:“上个月不是听人说道朝廷派了个将军率兵剿匪,赤脚山的寨子全被掀了个底朝天,整个汉泽地都轰动了。大家都道这是老天报应山匪的时机到了,伤人财命的事做多了,老天在惩罚。”
这事牟氏自然知晓,且知晓的更多,吴成正好被秘密调谴去剿匪,牟氏几日里心神不宁,烧香拜佛吃斋,诚求平安归来。只是不知此事与韩属官有什么干系。
韩属官正是朝廷派下来治理汉泽地的属官□□瑛,为人如何牟氏也听说过。
韩属官倒是行事小心之人,韩夫人一向喜欢在夫人太太里走动,为人处世张扬,喜欢指手画脚。
牟氏问道:“这与韩夫人有什么干系?”
齐氏得意道:“当然有干系,你想,汉泽地山匪流窜不止,身为一地属官,自然有治理不善,政绩有缺的过失,朝廷又怎么有不问罪的道理。且说,十月初九,石通判府里按旧例办了场菊花宴,往年该来的夫人太太奶奶姑娘们来的齐整,独韩夫人与她未出阁的三女儿未到,你说是什么道理?”
牟氏放下手里的活计,思虑一会儿,那日石通判府里给自己下了帖子,牟氏因吴成不在家,珑儿初来需照料,托身体有恙推了,是以并不知宴会上的事。不过,若放在寻常,韩夫人没有道理不来。
齐氏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道:“巧的是,我与其他商户的奶奶说起年礼,讨论到了腊月给各府里送各色什么分量的礼,知晓韩夫人向来眼光高,分量低了她可要抱怨是打她的脸,说道韩夫人份上来了,偏偏与胡县丞夫人相熟的魏奶奶说今年恐怕不用给韩府送年礼,大家暗里打听,才知晓韩属官地位不保,如今城里都议论开了。”
牟氏听到这里倒有七八分相信,汉泽地历来官匪牵扯不断,若朝廷真要仔细追究,韩属官必是头一个落了官纱帽。
牟氏想着怕不止有韩属官的事被众人议论,给齐氏杯里茶填满,问道:“石府的菊花宴上,众人独议论韩府上的事?”
齐氏道:“那倒不是,那天胡县丞的夫人才让人打开眼界,身上穿了每寸料值百金的金缕缂丝湖绸,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头上还插了六品大员夫人所戴的三头金雀钗,你说怪不怪?”
牟氏也不明所以,只是照理推,猜测胡县丞得了上头的恩赐,要加官进爵。
齐氏又说起哪家太太跟儿媳搭场子摆擂台的坊间逸事,两人说笑了一回。
寒气生起,天擦黑得快,趁着还有点日头,齐氏领着杏娥告辞归家。牟氏与雀儿直送到大门外,才罢。
珑儿起了午睡,早在一个人寂寂默默绣着手里素绢,牟氏看了半响也不知绣的什么画案,只当她弄着好玩。
牟氏问雀儿:“这一天里,你带着珑儿怎么玩的。”
雀儿看了专注在素绢上的珑儿道:“珑姑娘可不爱玩哩,我带她出去走走,她可不愿意,情愿坐在这里不动,只早上愿意去庭院坐坐。”
她性子太沉静了,初来时还哭一哭,如今只晚上睡觉会突然哭醒,牟氏叹息。
雀儿记起晌午时杏娥的话题来,跟牟氏说了。
牟氏恍惚听人说过,只不知道是哪一家:“若真如此,到可请老医师来看一看,真治好了这个孩子,也是她的造化,杏娥可有说老医师家住何处?”
雀儿答道:“那倒没有,只说是隔壁街的胡裁缝家。”
牟氏让吴婆子去门下喊来吴贵,让吴贵去齐氏家隔壁街上寻一家胡裁缝家打听一下,若果真有其事,问一问老医师家在何处。牟氏嘱咐:“我让雀儿给你一贯钱作打听费,随意支使两个钱,着人细细打听。”
吴贵接过钱去了,牟氏摸着珑儿的头,在家等着。
吃罢晚饭的功夫,吴贵灰尘扑扑归家。雀儿领来见牟氏,牟氏急问:“吴叔叔,可打听出什么?”
吴贵赶忙回道:“确实有一家裁缝姓胡,小人进去问,那裁缝说他家小儿口不能言的毛病是经城郊北的医馆的老医师治好,小人又租了一头驴车赶去城郊北,打听到那家医馆,医馆里坐诊的是老医师的徒弟,说老医师去了远处看望女儿女婿一家,去了大半个月,带信说赶在十月底回来。”
没几日就是月底,牟氏吩咐吴贵先去吃饭,并吩咐这几日都去医馆里看看。
晚上牟氏给珑儿洗头脸,拿梳子抹了乌头油细细梳,手不轻不重的,珑儿舒服地眯了眼。牟氏说道:“等老医师来看,有得治才好,口不能言,终身受牵制,甜苦皆闷在心上,不能告知与人,难有伸张,总是不痛快。”
珑儿睁开眼,懵懵懂懂的,注视温切柔和的牟氏。牟氏放下牛角梳,拿了长软面绸,紧紧包住珑儿头发,安置在床睡了,才去歇息。
过了两日,吴贵仍是空车而归,老医师尚未归。倒是齐氏打发杏娥送来乌发滋养的秘方,牟氏拿了秘方让吴贵送到几家医药坊打听,吴贵回来禀报大夫都言是养发的方子,药材皆是温性,没有伤人根本的药理,牟氏才放下心来,按方子抓了药材,与雀儿用火炉煎熬。
在庭院里晒天阳数指头的珑儿,看了雀儿手里乌黑发出怪味的汤药,嫌弃地撇开鼻子。
雀儿哄着:“来,张嘴,这个汤可甜了!”
珑儿却不上当,从椅上逃开,在一旁花圃里看花草,掐了两朵红黄相间的大丽菊给牟氏。
牟氏接了,从雀儿手里拿过汤药,把大丽菊交给雀儿:“你拿去我房里插上。”
雀儿对着珑儿使了个眼色,一副“看你逃不逃得了”的摸样。珑儿看了远去的雀儿,又看了牟氏手里的汤药,转脚仍去看花。
牟氏温柔道:“珑儿,先来喝了它,再看花不迟。”珑儿松着花下的土,神情认真,不为所动。
牟氏连唤了几句,珑儿理也不理,牟氏倒有些惊讶,这么大点孩子,竟是怕吃汤药,到了于斯地步,却并不知,每到秋气,珑儿多少有些咳嗽,品娘采了几味草药,熬了都是硬灌下去的。
珑儿松了半天土,牟氏不顾她手上沾了泥,抱了在椅上坐了:“今天怎么恁是不乖,喝了它,头发就长好了,长得又长有黑又漂亮,你说好不好?”
珑儿摇头,就是不开口喝药,雀儿也过来了,对牟氏言:“奶奶,光哄是不管用哩,我来撑住她头,你来灌进去。”
说完,雀儿把她头箍住,催牟氏赶紧喂进去,珑儿挣扎不住,半碗药进了肚子,半碗药撒在身上,哇哇大哭。
从牟氏怀里滑下来,坐在地上哭得凄惨,不让牟氏抱,也不让雀儿擦身上的药汁。
牟氏与雀儿一时近不了她的身,俩人莫可奈何,雀儿道:“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儿,可不急死人!”
晚上,雀儿替珑儿解头发,珑儿拍去她的手,歪着头不让碰,雀儿再碰,张着嗓子哭,牟氏以为是嫌雀儿手重,接过牛角梳,亲自来梳,谁知小人恁是不让碰,抓了梳子弃在地上,瞪着梳子哭。
竟是还为白日里灌了她药生气呢,牟氏问道:“药不喝了,头也不让抹药梳了,真真不要一头好乌发了?”
珑儿哭的声音哽咽,却不忘了点头。雀儿想那碗汤药算是白熬了,把她小性儿都惯出来了。
当晚,药也没抹,头也没梳就睡下,牟氏罩好被子,看着鼾声呼呼的小人,苦笑,这一天真是哭累了,竟从未睡这么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