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外传》鱼在溪

5、藤萝

　　我从来不知道杨歆竟然有这般的说书天赋，荼蘼小妖说的故事到他嘴里，竟然变得这么生动，我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接了一点甘露递给杨歆，杨歆一愣，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笑笑：“你润润嗓子，然后继续。”
　　“继续什么？”
　　我眨眨眼睛：“不是还有第二世第三世么？”
　　杨歆翻翻白眼：“蓝祯珍，你不能这么幼稚。”顿了顿，补充道：“你一大把年纪，还学荼蘼小妖精么？”
　　我大怒，一脚将杨歆踹下树。
　　树下站着书生，他脸色有些苍白，看我瞪着他，笑道：“我以为你急着听故事，所以提前来了，不过，既然杨公子给你说了，我就先回去了。”
　　看他转身要离去的样子，不知为何，我心中大急，这一急就化作了行动，我扑了下去抓住他的手臂死死拖着，一边嚷嚷：“别走别走你别走……”
　　书生顿住，我抬眼看他，见他扬着眉看着自己的衣袖，再看杨歆，他捂着脸转身便走，我看看自己，尴尬一笑，放下手，道：“我还想听第二世和第三世呢。”
　　“我还没有想好。”
　　我默然，然后再接再厉：“那你现在想好不好？”
　　书生淡淡瞧着我，我被他看的头皮发麻，龇牙咧嘴地低下头，却听他笑出声：“好罢。”
　　我和书生肩挨肩坐在杨树下，我想了想，问道：“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回味了一下我的称呼，然后慢悠悠道：“子木。”
　　“唔……”我点头，“好听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喜欢就好。”
　　我抬起头，正看见子木一眼宠溺地看着我，我愕然，他不动声色将目光转开来，道：“其实第二世也没什么好玩的事，因为阿蓝一直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意识。”
　　我“啊”了一声，倍觉遗憾。
　　子木继续道：“李书幻转世后不再从医，而是努力读书考取功名，终于得以进入李家的旧宅，他将刚刚发芽的阿蓝移到自己的府上，当起了一个闲官，每日都陪着阿蓝，照顾她。但是他身负奇才之名，不久就被强行拉入了朝堂之中，为革新派，三年后，新派败落，他作为替罪羊，被圣上毒酒赐死。”
　　我心里一跳，天呐，竟然是这样？第二世就是这样？！我忙催他：“那你快说第三世！快说快说！”
　　“没有第三世。”子木淡淡道。
　　“呃？”我不明白了，“这就结束了？”
　　子木靠在树干上，目视远方，过了许久，才道：“李书幻自知难以活命，他提前托人将阿蓝送回南溪，独赴黄泉……”
　　我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不禁出了神。子木低下头，皱起眉头，似是很不愿意想起什么，我心里一抽，忙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别勉强自己啊……”
　　子木默然摇头，笑了笑，道：“没什么难说的，李书幻死了，但是没有再入轮回，因为佛陀说过，第三世形如陌路，而后，两人再无缘分。”
　　我心中不知为何，感觉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般，只能默默地听子木说话，子木声音很轻，转瞬就化在虚空中。
　　“他以游魂的样子游离世间，守着他的第二世，绝不放手。”
　　“阿蓝呢？”
　　“阿蓝她……后来醒了，失去了初生五百年的记忆。”
　　我急道：“我是问，他们后来见面了没有？他们的第二世不是没有结束么？”
　　子木不说话。
　　我颓然地□□身子，心中一抽一抽地痛，忍不住问道：“当游魂很痛苦罢？”
　　子木淡淡瞅了我一眼，道：“李书幻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有何痛苦之说……”
　　“你撒谎！”我激烈地打断他，“忍冬爷爷说过，游魂是世间最可怜的存在，有道士想要炼药了，就会去拘禁游魂，让他们试药，等到没用的时候，收进葫芦积累功德，或者直接被打得魂飞魄散，要是遇见了鬼差，回去肯定又是一顿毒打，即使这些李书幻都有幸逃脱了，他还是只能够在月缺大阴之夜出来，平日里都是留在棺材里，看着自己一寸一寸腐烂……”说到最后，我已是泣不成声，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这种刻骨铭心的难过从何而来。
　　子木嘴角噙着一丝淡笑，他伸手揽过我，道：“不是你想的那么苦，李书幻心中有挂念，所以□□上的苦痛，都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抽抽搭搭：“我要是阿蓝，我就不再见李书幻了！”
　　子木一震，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为何呢？”
　　我皱起眉头，心中很不快：“要不是她执意到佛前求缘，李书幻安安生生地度过三世就能够回到天庭当值了，要不是她一味纠缠，李书幻至于受那么多苦么？”
　　我话说的自然，以至于我自己一开始都没有发现不正常的地方。倒是子木释然一笑，道：“傻孩子，可是，李书幻他，也不后悔呢……”
　　我一直一直和子木说话，自我记事以来，我好似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以至于后来累了，不知不觉地就趴在子木身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杨歆一脸阴沉地坐在树杈上，脚尖指着我的鼻子，道：“你过来，我有话说。”
　　我一蹦而起，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你你……”
　　“关于李书幻的安排。”
　　我放下手，到杨歆身边坐下。
　　我看他半晌不吱声，忍不住道：“你倒是说话啊！”
　　“嘘——”杨歆一本正经地做出噤声的手势，我忙闭嘴，然后听到杨歆说道：“我难得有这么伤春悲秋的时候，你让我回味一会儿……”
　　“……臭杨树，老娘杀了你！”
　　……
　　一刻钟之后，杨歆鼻青脸肿地坐在树干上，严肃地指控我：“蓝祯珍，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人家是诚信要和你说说李书幻的事！”
　　我抬抬眼，道：“曰。”
　　杨歆一副被气倒的样子，抚着胸口顺气，恶声恶气道：“你知不知道李书幻这是逆天之举？”
　　我黯然垂头：“知道。”
　　杨歆气焰熄了一些，顿了顿，道：“赶紧让他进入轮回罢，要不然谁都救不了他。”
　　我抬眼看他：“怎么劝？”
　　“嫁给我。”
　　“我杀了你。”
　　“……”
　　我捅捅杨歆，柔声说：“别闹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杨歆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一点亮光熄灭，他递给我一颗药丸，闷声道：“这是我和忍冬老树精炼制的药丸，可保他三日如同凡人一般，三日之后月缺大阴之时，你送他去地府，他不能够再回天庭，不过性命也无忧。”
　　我颤抖着结果药丸，小心收起，道：“谢谢你，小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