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丫鬟》顾清

6、第六章 进府

　　等了许久不见人，无聊起来阿九便开始四处打量屋子。屋内打扫的一尘不染，收拾得一丝不苟，布置得很华贵，却又不落俗套，屋子内挂有佩剑，剑身锃亮，可见主人之用心。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桌上放着几本书，都是一些兵书，书页有些磨损，想是主人经常翻看吧！

　　既然这里放着这么多兵书，屋里又有佩剑，倒是有些像武将的房间。苏宸睿不就是一员武将吗？他立于阿九身前，挥剑舞去千万羽箭的身姿，恍如梦幻，阿九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这就应该是苏宸睿的房间了吧！可是，阿九的脑海里滑过那个英姿勃发如苍松，嘴角挑笑的桀骜男子，他的影子与沙场这个词有一种莫名的贴切，对着这间房子，阿九似乎看到他正斜倚在榻上，嘴角勾出一丝笑，手执兵书浅阅的样子。

　　怎么回事，才见他不过一面，就将他的身影如此清楚地在阿九脑海里勾画了出来，甚至，还有他挑笑斜倚的丰姿！

　　阿九忙拍了拍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阿九脑袋里驱除出去，放下书，坐到榻上发呆。

　　朦胧间睁开迷糊的双眼，抬起头扭了扭僵直的发酸的脖子，才发现自己竟然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她到这里时还是上午，阳光明媚，可是现在天色已有些暗沉，已入黄昏，夜色将近。

　　阿九一面暗自埋怨自己睡的太久，一面对于主人这么久还没出现有些不解，那个姓安的究竟在搞些什么？

　　门外响起几声扣门声，阿九四顾一下，自己在一个男子的房间，传出去不大好吧！遂噤了声，顿住动作，等门外的人作何反应。

　　叩门声响了几下后，屋内没有动静，停了下来。也许是那人想着屋里面没人，自己走了呢！阿九暗暗祈祷。谁知门却是被推开一条小缝，一双眼在门缝处鬼鬼祟祟地向里张望探察。所幸阿九坐的这个地方不是正对着门口，视线未及。那双眼放下心来，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清朗的男子。

　　阿九本来想躲一躲，可转念一想，这样未必有些不打自招的感觉，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呢？何况，男子也不一定绕道屏风后面啊！

　　显然，她这个算盘打错了。

　　男子看到端坐于榻上的阿九，一惊，眼里闪出一丝小孩子做坏事被抓到的尴尬。不过，转瞬男子就强自镇定下来，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清咳了声，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墨发，开口道：“咳咳……你是在等我大哥的吧？”

　　你大哥是？

　　未等阿九问出口，男子又自问自答道：“嗯……我叫苏宸澈，是阿九大哥的二弟……”

　　阿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男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可真有趣！不过，既然他叫苏宸澈，那这里就是苏宸睿的房间了？阿九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明的喜悦。

　　男子讪讪地看着阿九，阿九收了笑，定定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然后呢？

　　男子双手握起置于腹前，避开阿九的眼神，自顾道：“我来看看大哥在不在，既然他不在就算了……”这个谎撒的着实拙劣。“对了，你是大哥房里新来的丫鬟吧？”阿九依旧直直看着他，新来的丫鬟？不过，若是能留在苏宸睿身边，做丫鬟阿九都很乐意！

　　“嗯……那个银屏去了爹身边，如今大哥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人在身边伺候了，你一定要事事小心，莫要得罪了大哥，他脾气挺大的！”看着这位二弟谈起苏宸澈时脸上惧怕的神色，想来他平日里是深受其害！不过苏宸睿看起来那么温和沉静，气度谦谦，怎么也不像脾气很大啊！

　　“既然大哥还没回来，你在这儿等着也是白等，我先带你去你自己的房里吧？”二弟苏宸澈自告奋勇道。

　　阿九没甚异议，站起来跟着苏宸澈走了出去。

　　其实，阿九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他的，只是他自己误认了，而阿九恰巧又不知所以，只好不出声由着他折腾，莫名其妙的被安了个丫鬟的头衔，虽然有些吃亏，不过她这个人一向随和，这点小事就不与人计较了。这个理由虽然有点牵强，不过和她即将面临的巨大幸福相比，就凑合吧！

　　阿九被那个二弟安置在了苏宸睿房间隔壁的一处单独的小房子里，据说以前是苏宸睿原来的那个丫头银屏住的，她走后就是阿九住了。其实做苏宸睿的丫鬟还真的挺好的，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屋子不大，但很简洁干净，很合她的意。一日三餐落脚之地也有了，不用再出去找活干。虽然她以前不大愿意做丫鬟，可是也得看看主子是谁啊！整日对着心一个美男子，既赏心悦目，又乐在其中。更重要的是，这个美男子又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陌生人！阿九心里抑制不住的喜悦。

　　闲着也是无聊，阿九开始整理自己的新住处。虽然她做的只不过是将原来的东西拿起瞧了瞧，再放回原来的位置。一呢，是这里的东西实在不多，而阿九也没带什么东西，没什么好收拾的。二呢，是因为阿九没什么讲究，要求并不多，只要干净就行。

　　收拾完才发现已经入夜了。阿九住的这间屋子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离苏宸睿的房间很近，可以说是毗邻而居吧！他那屋里有什么大的动静她这里都可以听到。不过想来也不奇怪，既然是他的丫鬟，就要随叫随到，离得远了怎么行呢？

　　这个好处给阿九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比方说，阿九听出来二弟苏宸澈把阿九安置好之后过了一会儿，又偷偷进了苏宸睿的房间，好半晌才出来。当然，这个不用心是不大容易注意到的。虽然觉得苏宸澈偷偷潜入苏宸睿房间没什么好事，不过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她没必要掺和在里面。

　　坐了一会儿，连个鬼影都没看见，并且下午觉已经睡足了，只能空等着，无聊得很。

　　忽然想起刚才在苏宸睿房间一侧看到一个小厨房，想这两日在牢中睡茅草堆，身上早已满身尘垢，躁痒难忍。这个念头一起来，便如干草上的火星一样，越燃越烈。

　　应该不会有人来吧？再三思索，还是挡不住泡澡的诱惑，阿九蹑手蹑脚地跑去烧了一桶水泡澡。忽然想到，自己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跟做贼似的，可是她还是没办法大胆起来。

　　关上门，还是有点担心，阿九扛过来一扇屏风挡在浴桶前面，这才放下心来。躺在浴桶里，温水浸着身子，一阵酥麻舒服，身子好似轻了不少，感觉整个人都是缥缈缈的。阿九闭目躺着，享受着沐浴之乐，不禁满足的叹息一声：“人生的最大乐趣莫过于沐浴啊！”

　　“砰”地一声，掩着的门被一阵掌风扫开，由于掌风太大，遮挡着阿九沐浴的屏风也轰然倒地。

　　阿九愣愣地看着屏风晃荡一下倒地，露出后面的人。男子身姿挺拔若苍松，着一身黑衣，剑眉星目，冷冷地看着阿九。

　　呆滞了片刻阿九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羞愤中立马身子一缩，缩在了硕大的浴桶里面，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洗澡被人偷窥？哦，不是，是正大光明的窥？这种情况下阿九是否应该大骂来人，以维护她宁死不屈的清白？可是对上男子森寒的脸色和凌厉如剑的眼神，阿九只好把冲到嘴边的话吞回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哦，对了，他怎么在这儿？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我没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一个人的声音，谁呢？在声音主人的脸出现在黑衣男子后面的那一刻，阿九也终于想了起来——二弟苏宸澈！

　　二弟的辩白在看到浴桶里的阿九的那一瞬间顿住了，声音卡在喉咙里，本来慌张的脸色慢慢变为惊讶，嘴张的老大，脸涨得老红，愣在那里，忘了扭过头去。

　　被男子撞见洗澡已经是很丢人的了，谁知这次一撞还是两个，她的老脸往哪搁啊！浴桶里的温水只觉得滚烫难耐，两颊如烧，真想找个蚂蚁洞钻进去！

　　大哥！羞愤之余阿九抓住了这两个字，大哥！难道苏宸睿不是苏宸澈的大哥？还是……“你是苏宸睿？”不可能！不可能！明明阿九在村子外面见得那个银甲如神的男子才是苏宸睿。皇上派苏大将军之子苏宸睿剿匪，对呀，的确是他啊！怎么可能！但阿九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黑衣男子依旧冷冷看着阿九，未作声，只是脸上的愠怒淡了些。倒是二弟苏宸澈一脸惊异：“你竟然不知道？”

　　一句话，阿九的心已坠入冰渊，方才滚烫的水，此刻只觉得刺骨锥心的冷，冷得感觉心都没有了温度，猛然间好多东西一股脑地涌入阿九脑海里，灵台霎时清明。

　　其实早该知道的。

　　那日在马车内听外面两人谈话阿九就该知道了，那个桀骜的声音，那样骄傲凌厉的语调，不是他，还能有谁？阿九早该一见他就听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阿九就是没听出来，傻乎乎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明明在战场上的人就是他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宸澈没有注意到阿九的异常，只是有些羞愧地望向苏宸睿，低头结巴着：“大……大哥……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苏宸澈也是百口莫辩，本来去大哥房中……，没想到被人撞见，情急之下又误认那人是大哥的丫鬟，还把她带来这里，大哥一向不喜欢有人去她房间，自己不是死定了！……不过，貌似是她先坐在大哥房里的吧，这是怎么回事？苏宸澈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苏宸睿并不看他，只两眼牢牢地锁在阿九身上，像是要把阿九钻两个洞似的。苏宸澈见状，大哥好像根本没听自己在讲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知趣地从一旁悄悄溜走了。

　　虽然阿九对于苏宸睿，哦，不是，不是苏宸睿，骗她很震惊，对于这个事实还不太能接受，但是眼前这个肆无忌惮看阿九洗澡的苏宸睿，还得先应付了他。

　　勉强撑起笑，看着门口立得笔直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阿九干笑两声：“您……您不打算出去吗？”

　　男子一挑眉，森寒的脸上勾出一丝笑，却看得人心里发抖：“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

　　阿九冷笑：“对啊！是你的地方，我哪有资格要你走？你不走，我走。”突然感觉胸口很闷，很闷，像是要窒息了一般的难受，“可是，能麻烦您回避一下吗？我穿了衣服，就走！”阿九忽而嫣然一笑，又补了一句：“不然，让人家看见，你苏大公子的名声可怎么办！”

　　苏宸睿笑得惊悚寒冽：“哼！我苏宸睿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眼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张狂傲气。
　　“不过，你既然是我的远房表妹，我倒也可以考虑考虑收留你。我房里正好也缺一个丫头，既然苏宸澈把你安置在这里了，本少爷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阿九已无心思与他纠缠，眼下，只想他从眼前消失，遂胡乱应了他。

　　“还算识趣！没那么笨！”他盯了阿九一眼，冷笑了声，扬长而去，门在他身后重重被带上，震得窗子一阵摇晃。屋外传来他带着些霸道的声音：“记得，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