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宫 。
魏太妃搬走了 ,那些监视魏太妃的宫女太监一并跟着搬到了仁和宫。
倾城苦苦哀求,要随太后一起搬走,可是,过往的宫娥太监各忙各的,谁也不理她。空空的苑囿只剩下翡翠一人陪着自己。
“皇上驾到!”是桂公公那尖而细长的声音。
翡翠惶恐地扶着倾城跪倒在地。
从宽敞舒适的王府住处,搬往偏僻的红芍宫,人生算不算人生一大转折?
“宣吧!”明黄色身影一挥手。
“奉天承运皇上昭曰:兹有常氏倾城,端庄美丽,多才多艺,故封为‘宝林’即日起,暂居红芍宫,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得任意踏出宫门半步,钦此!常氏还不快快接旨!”桂公公抑扬顿挫的念着,仿佛倾城受了莫大恩惠,又仿佛这恩惠是他帮忙要来的一半。
好啊,自己算是他初登基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子吧!这样真是好极了,她也不愿踏出这个宫门半步,因为她根本不想见他!
“贱婢领旨,谢主隆恩!”这么想着,语气里就添了些许的明快。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高兴,被禁足在一个偌大的宫苑,她还这么高兴?本以为,她会生气,会哭,会骂自己,——没想到她却这么快乐!心中忽地就生出隐隐的恨意,她是不愿见到外人,具体说不愿见自己吧!
“看来你倒蛮喜欢朕的安排?”语气中不自觉就泄露了一点点的失望。
“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区区一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力气反抗?”语气平缓,不怒不悲,仿佛这一切跟她无关。
望着 那漆眸美瞳,鸦羽眉睫,那眼角堆着的淡淡愁绪, 新帝忽然一霎那的恍惚。
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这种隔绝红尘的孤独,常倾城,你不是圣女,总有你屈服的那一天!一挥锦袍,明黄色的人影前呼后拥离开红芍宫。
“桂公公,此事谁也不得提起,靠近这宫门者,格杀勿论!”
桂公公知道“此事”指的是什么。明月国新皇将自己的弟媳妇占为己有,岂不荒唐?何况,那些在宫闱之争中牺牲了的将士们,他们的家属得知新皇并买有将罪魁祸首忠王的原配赐死,会引发怎样的骚乱?无可预知!
原本在忠王府前呼后拥奴婢如云的王妃,此刻似乎是被抬升了,其实却是贬低了,红芍宫只分配过来一个宫女,一个伺候生产的稳婆,和一名跑腿儿的太监。如此,带上先前的翡翠,统共也就四个人伺候。
他是要将自己活埋在这深宫大院里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妃, 原本掌管着 近二百人的 忠王府,现在,服侍自己的仅有两名宫女。
倾城知道,他是在报复亲弟弟的背叛,他不舍得让她痛快地死去,他要留着她慢慢折磨以解心头之恨。
是啊,将敌人的妻子据为己有,让敌人的孩子叫自己亲爹,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解气呢!
魏淑妃居住的红芍宫,原先是先帝的一个酷爱芍药花的妃子居住, 当年这位妃嫔宠冠后宫的时候,先帝命人特意在后院开辟了一个花圃,专门留她种植芍药花。后来那个妃嫔莫名得暴病去世,魏氏正好生了忠王,被封为淑妃, 搬进了这个宫苑。这些事情都是听新分来的那个老婆婆说得。
老婆婆很喜欢倾城,左看右看,说她是富贵相,将来是艳冠后宫的命,倾城一笑了之。自己的身份自己最知道,新皇留她不是为了宠她,而是作践她,何况,她心底 没 想过朝他邀宠,她只想,顺顺利利生下忠王的遗脉。
“ 小姐,这两棵芍药又打起了花骨朵!”翡翠乐不可支。
芍药本来是四五月份开花,到了六月早就开败了,如今却又发新苞。
老嬷嬷过来,欣喜地说,“我就说了,花开二度,是好兆头嘛!”
好兆头!就凭这份气势,能有什么好兆头,人家都被调拨去伺候皇后,自己却被魏太妃挑来伺候这个貌似位份不低,实际却不被新皇待见的奉仪。刚来的那个小宫女绿竹 不屑一顾,看也不看 。这个丫头不若翡翠大,倒是一双势利眼。瞧着别人的宫苑宫女,嬷嬷,太监不下二三十,而这位正六品的奉仪,却只有四个使唤的宫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待的,一看就知道,不受宠。
倾城倒也不在意。
这皇宫内院,哪里得势哪里人多。人往高处走,也怪不得她 ,跟了自己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主任,有什么出头之日?
主仆几人正看芍药花。尚宫局派一对小宫女来送衣服了。
接过黑漆木托盘上的华服珠钗,道了声谢,却不打算打赏。见那两个小宫女站着迟迟不走,倾城好笑,却不理会,照旧欣赏那两朵含苞的芍药。
两个小宫女无趣,见没有了下文,怏怏而去。
最好,满后宫的人都不来这里。往后就把这红芍宫当成我常倾城一个人的冷宫吧,热闹的后宫原本就不属于自己。
与世隔绝的日子倒也过得清静。那个讨厌的人没有再来骚扰。
半年后。
漆黑的夜。一声 婴儿嘹亮的哭声划破红芍宫的宁静。浑身汗水湿透的倾城躺在床榻上,几乎奄奄一息。
“小姐,是男孩呢!”翡翠抱着襁褓那个中红彤彤皱巴巴的男婴,凑到了倾城面前。
收拾完脐带等秽物的老婆婆笑道,“老身就说了, 宝林是富贵命,这宫中母凭子贵。从此您就有好日子过了!”
母凭子贵?但要看谁的孩子,老婆婆不知内情吧。
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忠王殿下,您有儿子了,您有儿子了!臣妾忍耐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啊!
绿竹这会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屋里几个人正高兴着,铜烛台上宫腊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外头桂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好快的腿!倾城望着烛光下,脸蛋热得红扑扑的绿竹,不由冷笑。
孕妇产房,皇上不便进入,冲撞了血光之气,乃为不吉之事.
桂公公走进来,朝老婆婆使了个颜色,老婆婆过来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乐呵呵走了出去:“恭喜皇上,小皇子健壮着呢!”绿竹也跟着走了出去。
“小家伙,哦哦,手握得好紧!”似乎听见新皇在逗弄婴儿。
倾城将头别在一边,不理桂公公。“翡翠,把孩子抱来!”
院子里除了那个明黄色的人影,就再也不见别人,“婆婆,婆婆?绿竹?”翡翠挨个房间找了个遍,连先前那个守门的太监也不见了。
“小姐,小姐,小王子,他,他不见了!”带着哭腔的翡翠跑进来。
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这么及时的赶过来,就是 为了这个孩子!“斩草除根,对不对?”泪眼婆娑,望着桂公公,声音是那么空洞,仿佛心被摘走了一般。
“ 宝林,您误会了!皇上不过是找了个好地方将小王子养了起来,哪能斩草除根?要是那样,还用等到今日?”桂公公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背叛过后,努力讨好的意味。
“此话当真?”
“老奴不敢欺骗您,小王子的出生要是被朝中大臣知晓了,他还能有活命么?皇上是为了您好,把他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准没有人找得到!”桂公公的话,不像是骗人的。
“翡翠,扶我出去!”倾城挣扎着要起身。
“不用了,你刚生产完,还是朕自己进来吧!”一团明黄色,走到床前。
“皇上,您,怎么进来了……”桂公公很吃惊。
“这没什么!朕有金龙附体,不怕邪魔!”半年不见,他还是那副志在必得的德行。
“皇上,孩子无罪,忠王所犯之罪都已得到了惩罚,还望您……”本来想质问他两句,甚是骂他几句,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还掌握在他手中,语气里自然就软了下来。
“桂公公方才所说属实,朕一诺千金,说不杀你母子就不会食言!”似乎为她方才跟自己说话时的可怜样沾沾自喜。
“那么,罪妇如何能验证皇上所说之事?”仍旧是信不过眼前这个个人。
“孩子抓周,朕带你亲自去参加!”说得斩钉截铁。
见她不再言语,知道她已相信,“如此,真也算仁至义尽了,要是保证你的儿子能生活的一生平安,下面就看你的了!”
果真,露出了庐山面目。
“只要皇上保证小王子的安全,罪妇,都认了……” 做了娘的女人,还有什么不能为孩子牺牲的?
“极好!桂公公,这儿交给你了!一个月后,要将常 宝林伺候的白白胖胖!”
“放心吧,皇上吗,这儿交给老奴了!”桂公公似乎觉得能被支使做这件事无上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