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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森林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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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深处的寄宿学校终于安静,青叶蓁蓁,偶尔风般一两叶轻轻拂落少女肩头。少女只觉得一阵温暖的触感划过,如同谁的手指满怀爱意地轻扬过她透明的肌肤。这样的想法令少女有些羞耻,她悄悄抬眼看四周无人,才将羞红的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舒了口气。
公车远远地缓缓行驶着,少女的外耳传来痒酥酥的震动感。少女似乎能感觉到身周晶莹的绿色时光叫缓慢驶来的软趴趴的黑色橡胶黏住,轻轻拉扯。
少年的步调与公车的节奏分得鲜明,迎面扑来的是与少女不同的体香,另有着汗水蒸发的细盐涩味,少女微微从围巾里抬头,看着少年自那森林中踏着斑驳光影走出,脸微红地又埋下头,却忍不住将口鼻凑在围巾的细细缺口处,偶尔吸入的轻小颗粒也带着少年身周阳光的味道。
少年紧靠少女站在森森绿荫中的白色站牌下,一转头便能看见少女的头顶,软软的细发耷拉在肩上,遮挡住少女的耳朵,分叉间却能看见少女白皙的脖颈,还有细细密密青绿的血管。少女感受到少年短短的注视,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肩膀。少年看着少女白瓷般的脖颈渐渐染上釉似光泽的粉红,墨绿的绿荫中满满的,充斥着少女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清晰滚烫,膨胀又紧缩的空气让少年感觉到自己如同怀抱着少女一般,灼热的体温炙烤着少年本不平静的心。
少年呼吸一滞,飞快转过头去,随后又懊恼自己的动作太过明显,恐怕让少女发现,终是忍不住低头斜眼偷偷看少女,少女也正露出森林小鹿一般清澈的双眼,两人目光微微触碰时,少年猛地闭上眼,只听见少女不敢呼吸的凝滞后大喘气的声音,少女只感觉着自己低下头死死抓住颈上围巾,烧红的脸颊让粗粗的围巾毛线一摩擦反倒愈让少女感觉到浑身的不适。
公车停在森林中,轮胎扯刮时空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少女将头整个的埋在围巾里,逃似的跳上车去,不稳的车身摇摆着,少女无所畏惧,随着公车摇摆,逃匿般小步快走过一片扭曲的光影,走到最末的一排座位靠窗坐下。最末一排的绿色座椅有年轮蹒跚而过的情景,车身被绿色的波光笼罩着,少女窒息在这一颗森绿的水珠里,只听见自己不寻常的心跳声,和少年踏上公车的脚步声。
少女不安地扭动着,害怕自己真的窒息在这水光中,并为自己不安地心跳而深深羞愧。
少年下意识地想向着少女的方向步去,但也只是微醉般迷失在这幻境中片刻,最后最在最前排的靠窗处。公车摆动,向山下行驶。摇摆的旋律酷似少年幼年时摇动的万花筒,五彩斑斓的颜色变换着,少年有些微醺,感到迷失的慌乱与茫然,却又为迷失现世的片刻自由而放纵欢呼。
玻璃窗透过亮黄色的光直直投射到少女的侧脸,少女的眼前只有亮亮的光芒,好像走入梦境一般。杜丽娘当年是否也是在这样的青叶黄光中走入柳梦梅的梦境?少女曾读过《牡丹亭》的小句,书页中隐藏的吴侬软语的情话让她脸红,却在那羞涩的脸红后暗藏了一丝窃喜。
波光后的阴影将少年少女牢牢锁住,少女的目光回转,摇晃的不安感让她有些疲累,索性半倚在绿色的老旧座椅上。昏昏沉沉中,阴影的路途中,长长的不安定搅得她在奇怪的疲累半梦半醒。恍惚间少年似乎如同与她一起成长着,衰老着,短短的一截阴影中,她似乎与少年走了一段悠长奇异的旅途。其中不知归处的是她怅然的叹息,还有半醒着的不安困惑。
少女在被白光直直照耀中醒来,满车厢只有粼粼的波光,绿色的水珠一样的森林公车依然缓缓前进。少女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却又立刻怀念起少年的眼光。好像书生柳梦梅在她梦中时亮晶晶的双眸倒映着满园韶光,杜丽娘站在他眼眸深处,哀哀叹惋。
森林公车软黏黏的胶皮轮胎粘住时光,拉扯着向前行进。
一趟开往山脚的森林公车,少男少女难以启齿的青春触动在少年的提早离席中成了虚梦一场。少女下车时,又走过一车闲碎的光阴,恍然间竟觉得少年仍坐在那里,空气中都是属于少年的气息。也许只是梦一场,少女朦胧间看着森林公车笨拙地转过头,又超山上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