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皇帝》单眼皮少年咖

5、Chapter2·古井旁的冰花（1）

　　我醒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头上一阵寒彻透骨的冰冷，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被人捞上来一样，但实际上，我是蜷缩着身子躺在冻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刚刚突然其来的寒冷是一桶自头顶泼下来的冷水。我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冷得全身发颤，上下的牙齿飞快地打着寒战，咯咯作响。然后我听到海富贵又尖又细的声音。
　　“只是一个下午，你就找到了个大靠山，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装出来的，再给他一桶水。”
　　一桶更冷的冰水瓢泼大雨般地浇下来，我连大哭的力气也没有了，所有的精力都仿佛被针砭骨头般的冰冷浇灌得死尽死绝。我卧倒在水泊当中蜷缩得更加厉害，四肢仿佛失去了感觉，甚至我已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海富贵嘿嘿冷笑着，在我面前蹲下身子，一张苍白如雪的脸凑近我，他的一只大手一下一下地拍打我的脸。
　　“哭啊，怎么不哭了，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做未来的皇帝？啊，不对，能够做未来皇帝的，是那个八岁就剑术有成、熟读百家书籍，号称三百年来皇族里最有才华天赋的七王子，而不是你这个又臭又脏的傻子……”
　　“啊，又不对，假如你小小年纪，就懂得忍辱负重，能人所不能，那我岂不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看来我还是谨慎一点好，那么……”
　　听到这里，我就没有听下去了，因为我的意识已经在巨寒的包裹之间消散，我像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一直沉落、沉落……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正仰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铺上，周围萦绕着类似白兰花瓣的清香，当我看清楚眼前是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时，还从一条一条由珍珠串成的流苏帷幕的缝隙间，看到一个长裙及地的宫女站在圆桌旁，一边轻轻地哼着轻快的旋律一边摆弄茶具。
　　那宫女显然意识到了帷幕背后有不寻常的动静，所以她转过头，突然哇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匆忙地跑了出去，叫喊着：“七王子醒啦！七王子醒啦！”
　　很快，就有另一个宫女和她一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来，那个叫喊的宫女神色慌张而警惕地站在门口张望，仿佛在提防什么，而后来出现的宫女，则行色匆匆地来到我的床旁，掌心轻轻地贴住我的额头，然后松了一口气，对我微微一笑，说：“七王子，你的高烧全退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睡了一觉，而且睡得很沉，直到现在，我的头还有一丝残余的疼痛和晕眩，像是一点火星般的灼热感在头里明灭地闪动着。
　　那宫女见我不出声，就用手掌在我眼前挥动几下，我被急速晃动的幻影刺激眼睛，不禁眨了一下。她浅浅地笑了笑，说：“还好，你的眼睛没有瞎掉。”
　　“他是傻子，听不懂你的话。”站在门口的宫女说。
　　“他并不傻，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坐在我旁边的宫女反驳。
　　后来我知道，她叫杨真，而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叫刘尹，她们是从别的宫殿抽调过来的。认识我时，她们才十六岁，纯真而善良。当我因为海富贵的折磨而发起高烧无人看管时，是她们偷偷地走进来把我带到温暖舒适的房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两天两夜。但我只和她们相处了不到半年，她们就离奇死亡了。
　　杨真的尸体是在一口古井里被发现的，那古井在宫女居所前的庭院，孤零零地坐落在墙角，那时恰逢冬季里最寒冷的日子，大雪持续了一个月，每天都有新的雪落下来，把地面一点点地抬高。那天有一个宫女收到宫外亲戚的来信，满脸笑容地抱着信件跑向居所，当她经过古井的时候，一阵突然的风将她手中的信吹了起来，吹落到古井里，她走过去，因为积雪已经高得几乎与井沿齐肩，所以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向井内探出头，然后她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惊吓得昏厥过去。
　　杨真的尸体被拉上来，平放在雪地上时，许多人都忍不住别过脸，甚至还有人当场呕吐。据说，杨真是被投入井底的。因为她是头朝下地撞在坚硬厚重的冰层上，经过连日大雪和极度的低温天气，她一张脸都被冰封在冰里，肌肤表面，掉落时绽开的肉块和血浆都已凝结，混杂在一起，仿佛一团模糊的血色浆糊。而她的外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嘴巴歪扭到耳朵的位置，暴露出一排残缺的牙齿，上面还夹着几条蠕虫般的发丝。
　　而杨真死后的第二天，刘尹就发疯了。与我装疯卖傻不一样，她是彻底的疯了。那天我坐在院落的檐廊上，独自沉浸在杨真死亡的悲哀里，突然间，我听到墙的另一边传来尖锐的笑声，那种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滑入我的胃里翻搅，然后我就看到了刘尹大笑着冲进来。她狂乱地抓扯自己的头发，那一头瀑布般的美丽长发簌簌掉落，头发很快就掉光，她却还在大笑着抓，把头皮也抓了下来，头上鲜血淋漓地流淌。她看到我，在漫天大雪之下悲恸欲绝地嘶喊：“你杀死了杨真，奸污了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被她的样子和行为吓得心惊肉跳，看到她向我一步步走来，便不住地后退，退了几步，我就没站稳，往后摔在了沉甸甸的雪地上，眼看刘尹步步紧逼，我害怕得大叫起来。刘尹向我走了几步就停住，她没有笑了，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然后她突然爆发似的整张脸狰狞地扭曲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冲向庭院那棵挂满积雪的松树，一头撞在粗大的树干上，很多挂在纷乱枝丫的雪团被冲击震落，砸在已经躺在地上的刘尹，破碎了一地。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刘尹，仿佛被一股浓稠的冰冷液体包裹住心脏，我坐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动，直到大雪把我淹埋到肩膀，才有人看到庭院惊悚的一幕，惊呼着把我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