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故事：斜风 木屐 破碎的光》十二月的柔柔

1、斜风 木屐 破碎的光

　　"下雪了..."悠子笑着把手伸出窗外,纤细的皓腕从宽松的水蓝色和服的袖子里露出长长的一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有几粒粘到了悠子长长的栗色睫毛上,我在一旁看得一阵心悸.

　　"呐,很漂亮吧,由野..."悠子转过头,眯起眼睛,活泼地问我.

　　我放下喝了一半的茶,"嗯,是很漂亮",悠子是很漂亮.夏目溯石的《心》里,这么形容过一个女孩子"小姐是桔梗花一样的人."我想这个比喻用在悠子身上也并不为过.桔梗花一般的女孩子,纯净又精致.

　　我是悠子的青梅竹马,自小一来,我们都是亲密无间的人,好像对方就是自己的半身,共用的一个灵魂,是不能残缺一分的.然而...

　　"啊!"悠子突然叫道,我慌张地抬头望像她,记得谁曾说过"由野是很稳重的人",然而我的稳重在悠子面前却完全展露不出.

　　原来是一阵斜风袭过窗棂,雪花掺着冷风掀向悠子,她差点没有站稳,摇晃了两下才稳住身子,有细雪残留在和服的缝隙中,我起身走到悠子身边,帮她拭去细雪,关上窗户..."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却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我抱怨着,她却照旧没有一点悔改的神色,撅着嘴,掐着腰,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因为一直有由野我才一直不能够自理的,都是由野的错啊."

　　"呵呵..."我轻笑了两声,随即转过头,把暖和的手掌贴在悠子冰冷的脸上,有些心疼又有些宠溺地说了句"小笨蛋."

　　悠子的脸颊渐渐浮出一曾嫣红,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明亮的眼睛也好像起了一层雾般的,闪烁着星点的水光.

　　"由...由野..."她轻轻唤着我的名.

　　"嗯..."我亦是轻轻地应着.

　　我们啊,好像是彼此的半身,共用着一个灵魂.但是,我灵魂的一半啊,就要嫁给另外的男人了.

　　不甘心啊..真的,超不甘心啊...

　　我放下手,攥紧拳头,露出苦涩的笑容"悠子,你爱我吧..."

　　悠子睁大了眼睛,神情却全无方才的开朗,而是好像蒙上了一层忧郁,让我看得好心疼.

　　"由野...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在说这个"她大大的眼睛写满的是痛苦.

　　"悠子,告诉我,你爱我吧..."我近乎偏执地逼问着她,她开始害怕似的,一步步后退,那精致的脸上已是泪水盈盈,洁白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就连脚上踏着的木屐好像也发出了吱吱的痛苦的呻吟...

　　我好心疼却甚么也不能做,她就像那残败的桔梗花一般,有气无力地做着垂死挣扎.

　　"悠子..."我一步步走向她,她却一步步后退,我觉得我们好像走进了一个怪圈,明明那么深爱,却不得靠近对方.

　　"好痛苦..."怎么办,好痛苦,为什么会这样...啊...真的好痛苦......

　　"啊!不要!别再说了!"悠子发出一声尖叫,拉开门,飞快地夺门而出,栗色的,绸缎似的秀发在冰冷的空气中鼓动成了扇形,但很快就随着它的主人一同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只留下了悠子因为慌乱而不小心撇下的一只木屐,孤零零地蜷缩在楼梯上.

　　我拾起木屐,跪在楼梯上,心里的万般苦涩却找不处宣泄的出口,泪水总是不肯滑出我的眼眶,我只好把木屐紧紧地抱在胸前,紧紧咬着牙.

　　眼前的窗户,雪花纷洒,晴日折射下破碎的光斑,安静地照耀着这灰暗的一角,我看着这仅存的明媚,好像又忆起了我和悠子的昔日,我们一同玩耍,一同读书,一同迎来生命中的第20个春秋,我和她形影不离,对方便是如同灵魂的一边的存在......我...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她难过,我舍不得看她哭着出嫁!

　　下定了决心,我握着木屐,一步一步走下楼,我要以一个最爱她的男人的身份,给她全世界最美丽的祝福.

　　那道给我勇气的,破碎的光映在了我眼帘之中.伴随着我的脚步,我要把它带给悠子!一定要!

　　楼下的雪安静地下着,纷纷扬扬,世界都变成耀眼的银白色.

　　"悠子...悠子..."我细碎的轻喃道,寻找着那道好像桔梗花一般的,水蓝色的身影.然而突然...

　　我屏住了呼吸...看着银白色雪地上妖艳的鲜红,悠子香甜温热的血液随着车轮的碾痕欢快地流淌着,被银白色腐蚀着...

　　斜风又骤起,吹乱了悠子美丽的长发,她却再没有机会撅着嘴打理它了,木屐掉落在血水上,染成冷艳的冰红,而那道残破的光,最终消蚀在一片黑暗的深渊......

　　我是由野,我在那一年的银白色中失去的我最爱的犹如桔梗花一般的女人名叫悠子.我是幸田由野,我在那一片残破的黑暗中失去的犹如我灵魂的一半的亲生妹妹名叫幸田悠子......

　　我终于一无所有.

　　Fin.

　　十二于2012-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