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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楚老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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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辈子,印象最深的,就是楚老夫人那不悲不喜,什么波澜都没有的脸。
楚老夫人总是无时无刻,一副妆容完整的模样,似乎一点瑕疵都不允许有。
楚老夫人还很注重楚家人的修养,到了子孙这一辈,特别对我和二哥还有小明芮看的紧。
我们从小对于父母,不能叫爸爸妈妈,只能叫父亲母亲,还不能撒娇,小小年纪就要学着独立。
记得上辈子,我的时间常常被各种家教老师塞的满满,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时间也都给了小明芮。
楚老夫人的威严深入楚家多年,我一直有些怕她,到了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对楚老夫人就由敬怕变成了敬而远之的恭敬。
那件事发生在我上辈子,我十岁的时候,那是楚老夫人寿宴过后半个月,楚二爷难得在本家呆了大半个月。
记得那天,我和楚方赐正在格斗房被教练训,忽然听闻明芮不小心从楼梯摔了下来的消息,我一急,马上跑了回去。
跑到一半,就遇到了准备离开的楚二爷和他身后拿着行李的下人,我停下脚步,匆匆喊了一声‘二叔’,转身跑的没影。
等我赶到时,楚老夫人很淡定,说是明芮疼的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许我去打扰她。
我就是再急,也没有办法,只好小心翼翼的问明芮的情况。
楚老夫人那时看我的眼神,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苏儿,我对你好不好?”
我一愣,不知道楚老夫人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之后,一直到了晚饭过后,我都没有见到明芮,楚老夫人这时提出让我陪她去个地方。
楚家的管家之一欢姨,她是个年过半百的人,平时没什么表情,很少管楚家的事,陪在楚老夫人身边的时间比谁都要长。
在楚家,欢姨的话差不多就代表着楚老夫人本人。
乌云连绵,阴雨天,下着毛毛细雨,欢姨提着可以等于是古董的风灯走在前面带路,渐渐偏离了楚家的星星灯火。
我跟在楚老夫人身旁,看着前面越来越黑,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小道心里发毛,这样乍看之下,就连面无表情的楚老夫人跟欢姨都变的格外恐怖。
“苏儿。”
我正怯场时,楚老夫人不轻不重的喊了我一声。
我打了个激灵,应了声,连忙跟上去,一颗心提到了喉咙。
四周很安静,树影婆娑,风吹动的声音,像是诡异的哭泣,毛毛雨吹落在肌肤上,太过冰凉。
那是一间小祠堂,破旧斑驳,年月已久,红柳木的大门连着锁链半开着,里面透着点绿色的磷火,诡异的像在拍恐怖片。
欢姨拿出钥匙,转了好几圈才开着锁,双手一推,大门‘吱呀’一声,干涩又刺耳。
楚老夫人跟着欢姨走进祠堂,见我没跟上来,便站定在祠堂门内,侧身看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苏,身为楚家人,胆量怎么可以那么小?”
我听的懵懵懂懂,总觉得,楚老夫人比那祠堂还要让人害怕。
我在原地踌躇了一会,终还是不敢违背楚老夫人,提心吊胆的走了过去。
里面很黑,只见欢姨把风灯插放在一旁,昏黄的灯火照亮了一口黑木棺材。
那棺材板不知道横放在地上多少年,堆积了很多灰尘,棺内朦胧一具发黄腐化的枯骨,看起来只我身形那么大小,突兀的摆放在那么大的棺木中,视觉不是一般的冲击。
我毛骨悚然,被吓得有些腿软,脸色发白却不敢出声。
欢姨见状,走过来扶住我,却是忽然一把把我按跪在棺材盖上,一手按住我的肩不让我动弹,膝盖顿时一阵尖锐的刺痛。
“苏儿,你知道这棺材里的是谁吗?”
楚老夫人无视我短促的痛呼,声音很淡定,仿佛在问吃过饭没。
那棺材本来就差不多有我人高,一跪之下比我高出不少。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楚老夫人,这样的气氛,膝盖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我顿时恐惧的叫了出来。
“奶…奶……”
楚老夫人不为所动,继续说:“楚苏,你可知道,楚家可以有很多个‘你’,那是上一个‘你’。知道他怎么会这里吗?”
楚老夫人慢慢的走过来,双手从后面穿过我腋下,一手掐住我下巴,让我直视着棺材,声音冷漠。
“那是因为他不听话。”
楚老夫人伸手扯掉我腕上系着的玉诀,生生的在我手腕上勒出一条磨着血丝的红痕。
玉诀被楚老夫人慢里斯条的丢进棺木中,‘叮’的一声,跟棺木中腐掉的尸骨砸出轻微的声响。
“楚苏,你现在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楚老夫人的声音很缓慢,甚至算得上和蔼,双手轻柔的搭上我大腿上,轻轻一按,就按掉了我所有的挣扎和声音。
棺材板上倒钩着密密麻麻的小刺钉,这一按,生生的磨到我膝盖骨头里,钻心的疼痛,连神经都抽了起来,喉咙涌起一股腥甜味。
我浑身发冷,冷汗混着眼泪滴在地上,偶尔有力气泄出的一两声抽噎都像快断气一样,身子就像落叶一样簌簌发抖不能自制。
楚老夫人喜欢安静,不喜欢看见别人在她面前没出息的哭,更不喜欢别人在她教训人的时候发出什么声音,特别是在楚家的这一代子孙上,特别是在我身上,这一点尤为明显。
“看来,你是不明白了……”
楚老夫人缓缓的松开我,慢慢的站了起来,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那你就呆在这里,一直到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为止。”
楚老夫人跟欢姨走出了祠堂,我只来得及听见落锁的声音。
我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直觉有什么东西超越了恐惧,脑袋嗡嗡的空白一片什么反应也没有,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神经像是在抽搐的快速跳动。
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连命都不是属于自己的,那些曾经以为能一直拥有的东西,其实一直握在别人手里。
万物寂寥,祠堂外风吹雨打,祠堂内,一盏昏暗的风灯,一口棺木,一具枯骨,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一些残忍的道理,伴着磨进膝盖骨密密的倒刺,造就了近乎一辈子的影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夜一天,期间,只有欢姨送水进来,面无表情的带话来说,楚老夫人说了,等我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再放我出来,再给我饭吃。
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不认为有‘错’……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重点,无论我想的明不明白,楚老夫人都不会放我出去,她要的,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站在她那边的‘楚家小少爷’。
膝盖疼到麻木,鲜血染到了地板上,我整个人半昏迷半醒的躺在一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五脏六腑抽筋似的痛。
我的神经系统性胃病、声道损害、身体免疫系统低下,也在那时候整出来的。
我上辈子就在想,我大概会一直记得,在那个连窗都没有的封闭祠堂度过的两夜一天。
里面一点光都没有,饿到抽筋,就像被楚家遗弃了一样,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不见了,一点侥幸都不存在,渐渐的,由害怕到绝望,到无止尽的刺骨疼痛,到空白麻木,等死。
楚老夫人再次来时,我已经意识涣散,分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她看着我,没什么表情,嘴唇动了动。
“楚苏,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其实我听不大见楚老夫人在说话,只虚弱的缩在地上,破烂不堪,动动唇想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喉咙火烧似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我无意识做了什么动作,楚老夫人优雅的曲膝,手轻搭上我膝盖。
“苏儿,现在你可明白了,在楚家,你可以倚仗的人,只有我。”
“我可以让你走到这个位置上,也可以收回去,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罢了。”
“有些人,你既然不该靠近,就永远也不要去靠近。”
楚老夫人话语很轻,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搭在我膝盖的手却忽然间一使力,我的神经就像被断掉了一样,扭曲的像触电了一样弹跳起来,又狠狠的倒了下去,连声音都闷在了喉咙里,直接晕了过去。
事后,我晕了半个月,养了足足一个月才下的了床,有好几次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除了声道、肠胃、免疫系统留下了永恒的损伤,精神也受到了重创,还有膝盖,一到阴雨天,便会疼。
那时候,人人都道楚家小少爷风寒卧床休养了一个多月,却没人提及过我失踪过几天,怎么回来的,身上这创伤又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楚老夫人的调教非常非常的成功。
至此以后,我就像疯了一般远离楚二爷,只要离楚二爷近些,我的身体就会觉的疼痛。
很多时候,其实我并不分的清楚,那究竟是真的在痛,还只是条件反射性。
后来的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楚二爷那天其实故意的亲昵我,存心不想让楚老夫人太好过,也许是因为楚老夫人不让他好过的原因,以至于楚老夫人人前风雨不露,人后一出手就对我下了一记猛药,差点没折腾死我,这其中多多少少有纯炮灰的成分。